我在想
喪葬儀式其實應該是辦給活著的人的

我爸過世前交代我他走的時候不要哭、告別式簡單辦、火化之後樹葬就好、不用牌位
只要我還記得他、想起他
他就會在
因為他不想要我去操煩這些事

（下收）

沒錯啊 就是給活人安慰心裡用的

從連在他身上的儀器長鳴的那刻
一直到很多年之後
我真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告別式時也只是站在棺木旁
重覆的向前來致意的親友們鞠躬

他沒有特定的宗教信仰
我也很聽他的話
沒有安排其他的流程
就只是讓他的親友們來看他一眼
然後火化
然後下葬

在將棺材推入火化爐時
我沒有開口說「緊走」
只是沉默地看著
因為我認為他已經不在了

家裡的其他長輩私底下把我拉到一旁
問我是不是我媽故意不幫我爸安排後事
我說不是
這是他交代的
一切都是他最愛的女兒
按照他的要求親手操辦的

我一直沒有哭
也不曾向其他人提起他

直到我獨自一人去外地上大學
有一天上課的時候
毫無預警的
我突然開始流眼淚

我沒有辦法控制
只能走出教室
走到學校後山
坐在樹林裡不斷流淚

之後的每一天
一直到現在
與他的回憶時常突然出現在我腦海
那些畫面不斷地播放
不斷地
我無法讓它停止
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沒辦法做任何動作
只能失控地默默流淚

我想起他跟我說
他二十三歲那一年
我爺爺過世
他沒有掉一滴眼淚
只是默默地回到老家
把東西收拾好
辦完後事

他說因為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我覺得十八歲的我也做得到
也應該做到
所以我照做了
因為我想像他一樣
因為他說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但多年後我發現我錯了
他也錯了

他二十三歲那一年
沒有好好向他的父親告別
往後的餘生都受困在那一年的那一天
因為我知道
他還留著我爺爺的刮鬍刀
因為我知道
他幾乎每天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失眠
看著掛在書房牆上的我爺爺的照片掉眼淚

現在的我也跟當時的他一樣
一切都並沒有任何改變

我想可能是因為
我們都以為不說再見就不用道別

但總是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