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immer
成辰 S級 我培育的S級們 ABO
未盡之事 Unfinished Business
第一章 14-16 (完) +歌單/後記
封建西歐宮廷/婚姻買賣設定。
「他見無人拯救,便以自己的膀臂施行拯救。」(以賽亞書 59:16)
Glimmer
Glimmer
14
Glimmer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宮亦不例外。瑪麗公主的神奇草藥事蹟,不過一晚上的時間,便傳遍宮廷上下,她本人或許不清楚謠言來自何處,但這不妨礙眾星捧月的恭維。若說原本因禮教而收斂的好奇,現在仕女小姐們都毫不掩飾地表達敬佩與喜愛。繞著燃燒火炬的飛蛾們,嗡嗡作響。
早餐會上,瑪麗似乎頗為享受這等注目禮,細嚼慢嚥這些奉承讚美,對各種探究有問必答。皇宮廚房準備的白麵包特別鬆軟,卻無法改變單調的滋味。配著葡萄酒吃了兩片後,韓宥辰就跟朋友們離開餐廳。

姜素英在城門等候時,早已聽聞風聲,「昨晚營地也在討論西西奧爵士的劍,這是非常不名譽的指控。」

「你們還知道什麼消息嗎?」

「西西奧爵士認為這是誣陷。昨天服侍的侍從據說在牢裡已經承認是他下的毒手,西西奧請求能由他親自審問損害兩國友誼的叛徒,但皇后陛下覺得在慶典期間執行並不妥。」
Glimmer
「公爵怎麼看?」

「他認為事情還需要調查,」姜素英用還能活動的一隻手拉開車門,「但今天先別想這些,我們可是要去城裡玩呢!」

城中廣場的市集確如公爵所言規模盛大,第一天只是快速掠過一眼,實際靠近時,攤販數量遠超過預期。中央空地上還有裝扮南方人與王國軍的街頭藝人,進行演出,雜技、木偶戲還有演奏,吸引了大量圍觀者。

除了素英外,還有另外的家族護衛陪伴在後,在人聲鼎沸中,已經比他高出一個頭的文賢雅牽起他的手,似乎怕他走散,讓韓宥辰感覺自己多了個姐姐。如果宥賢在,他也真怕對方走失,得好好抓住才行。
Glimmer
素英走在前方為他們開道,即使一隻手被包紮固定,她的動作依然快速靈活。許是見多識廣的緣故,皇城裡的攤販見他們不僅沒有侷促不安,反倒更加賣力吆喝,其中幾個小販見到姜素英,甚至熱情地拿著剛出爐的派餅要他們嚐嚐,顯然是熟客了。

除了販賣熟食蔬果的攤販外,各種器皿香料琳瑯滿目,當他們經過陶器攤時,攤主為了展示自己陶碗的耐用,還邀他們輕輕敲擊陶器,聆聽杯壁清脆悅耳的聲音。

不過那也比不上刀具武器攤販更吸引人,即使位在市集偏僻的角落,掛在帳篷邊上的盔甲刀劍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攤前擺放著匕首、短刀,也有平民常用的鐮刀鋤頭等農具。店主是一位矮小的黑髮中年男人,比起鐵匠,更像是一個貿易商,正向面前的年輕顧客吹噓手中托雷多鋼劍。
Glimmer
素英湊近一看價格嚇一跳,退回來向韓宥辰他們抱怨,店主拿一般鋼劍來魚目混珠外,還賣得如此高價,怕是專門訛詐外地人。

「要不你們先去逛別的吧,我就看看他究竟賣了哪些東西。有點好奇。」諾亞說,並再三保證絕不會被店主愚弄、出錢購買任何東西後,他們才肯離開。

旁邊的布料攤上,色彩繽紛的絲綢、亞麻布和羊毛布堆成了小山。素英看上了一塊素面絲綢方巾。
「這大小正適合拿來當手帕。」文賢雅靠近一看,像是在暗示什麼。

姜素英猛地紅了臉,又把方巾放了回去,「我、我對刺繡一竅不通。」

「再醜諾亞也不會介意的。」

「布雷克小姐請別打趣我了。」

「在眾人面前送花,卻不敢給手帕,爵士大人真奇怪啊。」

「哪有什麼奇怪的……」
Glimmer
當韓宥辰從鄰近的飾品鋪與儀器店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兩位互相打鬧取笑的普通少女。他為文賢雅買了一隻髮飾,正適合她盤起來的頭髮。

等他們買完東西,市集繞了一圈,要回頭找諾亞時,那位棕髮青年仍在武器販前逗留。店主見他只看不買,也失了興致,變得愛理不理,卻也沒有趕他走,任由這人一會兒拿起這把匕首觀察雕刻,一會兒又擺弄起長劍品味劍刃花紋。

來市集的,多半是看熱鬧或尋吃食的平民,真正會光顧鐵器攤位的客人少之又少。一般貴族騎士都會委託熟悉的工匠為他們打造刀劍護具,這種在市集裡出現的花俏玩意兒,根本入不了眼,也難怪姜素英沒什麼興趣。

「不過那個人很有眼光,拿起來看的,都是鋪子上少有的真品。」諾亞不好意思地承認,與其說是對商品有興趣,他留下是為了觀察青年,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會買什麼。

「也可能最後什麼都不買。」
Glimmer
「他倒是很喜歡那把短劍的樣子,來回看了好多次。我看得都有點心急了。」

「因為買不起,又放不下,才猶猶豫豫的吧。」文賢雅看著青年的樸素裝扮,不像是能從口袋裡掏出大筆金幣的樣子,何況這溢價得誇張的店舖。

「要不然我去幫他跟老闆談價,這價格確實不合理。」素英自告奮勇,諾亞還來不及拉住她,騎士就走向店主問那把短劍出多少價格。

「請等等,這位爵士,是我先看上這把劍的。」那名年輕人原本還在看長弓,立刻轉身,抓著劍鞘,一副害怕姜素英要搶走的表情。

「這位先生我都看您大半個上午了,如果真喜歡就下手吧,要不然就讓給這位大人,挑點其他適合您的。」

「我出、我這裡錢夠。」青年一聽到店主真要賣貨,連忙一股腦地把錢袋裡的硬幣掏出來。

「您這些可不夠啊。」
Glimmer
「足夠了。」韓宥辰制止對方繼續翻找錢袋的舉動,「你這鋪上的東西值多少價,你自己還不清楚嗎?」

「大人,這把短劍可是貨真價實的托雷多鋼,您看這刀刃上精細的雕花,還有品質這麼好的象牙柄,再怎麼樣也好幾個金幣了。」

「這劍確實是真的,可是你店裡其他的東西可不是。」韓宥辰隨手一指,「在慶典期間販賣假貨,還在吹噓賣弄,是覺得客人們都看不出來嗎?」他撇了一眼等候在攤位旁的侍衛,「還是你覺得在慶祝公爵勝利的日子裡,這樣的東西就足矣了?」

「不、不,當然不是,我怎麼敢……」一聽他把公爵的名字亮出來,小販臉色發白,見此人還與騎士同行,更是不敢招惹。

韓宥辰沒等他哆嗦完,又接著說:「這位先生眼光不錯,一眼就看出你店裡東西的好壞,既然是識貨的人,自然也清楚這把劍的價值,不是嗎?」
Glimmer
「是的,這位客人眼光確實好……」

「所以這些錢夠吧?」

「夠的、夠的。」店主點頭如搗蒜,忙將檯面上的硬幣收進口袋裡,怕晚一步韓宥辰是連錢都不讓他收。店主轉向素英歉意微笑道:「委屈這位大人了,那一位客人先來的,我見他十分喜愛這短劍,您也聽到這位大人說的,只好賣給他了。」

「沒事,我其實也就看看。」姜素英笑了出來,「原本還想幫你講價。沒想到侯爵大人反應真快,殿下要是在這裡就好了,真想看到他聽見您用他的名號跟小販討價還價的表情。」

是啊,他要是真在這裡,會露出什麼表情。或許他們根本不會看到這家店舖吧。韓宥辰想。可是他不在。

聽到他們的對話,青年又是感激又是膽怯,一直不斷道謝。他叫明宇,是皇城裡一位鐵匠鋪裡的學徒。雖然那家店溢價賣貨,但明宇給的錢確實也少,可以說多虧韓宥辰,反倒撿了便宜。
Glimmer
他亦有自知之明,表示儘管自己仍是不成氣候的學徒,但往後有什麼需要,絕對願為他們效勞。那過於認真誠懇的謝意讓韓宥辰都不好意思起來。

「您看起來很開心,真是太好了。」他們在市集與明宇道別,上馬車回宮時,姜素英對他說,「早上我看您悶悶不樂的,我還擔心若您回去仍然不開心的話,該怎麼跟殿下交代。」

不過姜素英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歲星公爵顯然對此並不介意。他們返回皇宮時,正巧趕上皇室排定好的詩歌表演。這是慶典的第四天,皇宮邀請了半島上諸多知名的音樂家與詩人,就戰役與歡慶為主題創作,這是另一種競賽,以樂曲與詩詞代替塵埃與馬蹄。今早傳言中的主角坐在大廳主位上,神情稀鬆平常,不像曾經歷傳聞中的生死交關,敷衍的掌聲讓人懷疑他心思落於何處。
Glimmer
晚餐時,成賢齊身旁圍繞著皇家海軍的士官們,他們一會兒談論半島局勢,一會兒又同其他外賓女眷噓寒問暖,尤其在雷昂公主身邊滯留的時間可疑地長,不免讓人猜想,那賭局的賠率是否真反映了什麼事實。

第五天時逢週日,眾人一早前往主教座堂進行彌撒。午後回到皇宮大廳時,又有新的八卦成為談資。據說那兩名侍從在獄中服毒自盡,這種畏罪行徑令西西奧氣得直跳腳,他還未在法官面前申訴清白,貴為外賓,自然不可能遵照半島規矩來一場比武審判。這下他進退兩難,緊抓著歲星公爵不放,硬是要討論出一個結果來——賠償也好,審判也罷,總之此事不能空懸著,毀敗阿瑪特拉斯的名譽。成賢齊在午餐時間又消失了。再次見到他,已是入夜時分。
Glimmer
大廳中央的餐桌們被推向兩側,將中央的空間做為舞池使用。在接下來的兩個晚上,眾人都可以盡情地享受音樂與舞蹈,直到第七日也就是生日當天,做為歡慶的收尾。當然,隨著賭局金幣的投入,不少人渴望最後一夜能真如他們所料,公布一項舉國歡騰的婚訊。

許是見到姜素英與他們一同出遊,有些貴族接近韓宥辰與文賢雅,在觥籌交錯間打探風聲——是否有哪位迷人小姐特別獲得公爵關注,還是騎士團裡有哪些小道消息。不過他們最後都無奈發現,掃興的海延侯爵與布雷克小姐對這些一無所知——他們上次與公爵本人見面,甚至還是兩天多前的事呢。

有一點這些無聊貴族沒有說錯,他們確實已多日未見。在那扇厚重大門關上後,韓宥辰就再也沒有成賢齊的消息。
Glimmer
見對方泰然自若地出現在宴會上,令他不禁懷疑,盧嘉姵爾那番言論是否誇大不實,但回想起御醫的反應又如獲至寶般,這其中的反差使他迷惑茫然。韓宥辰端著酒杯,隨後又用手指捏著杯腳,走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侯爵閣下。」成賢齊聽到他的聲音,轉身招呼,「居然被您發現了。」

「您為何一人躲在這?」他困惑地看著站在露台邊的成賢齊,神奇的是,總被人群圍繞的他此刻身邊竟空無一人,「我打擾到您了嗎?」

「沒有的事。閣下來得正是時候。」

「什麼意思?」

「我有個不情之請,閣下可願意將我從無聊的宴會裡解救出來嗎?」
Glimmer
宴會廳透出燈光,將長廊上的影子切成數塊後,隱沒於夜裡的花園。他們漫步在花叢間,那些白日下綻放的或粉嫩或艷黃的玫瑰,此刻都褪色成一朵朵輪廓模糊,只留餘香的形影。

「昨天的出遊順利嗎?」

「市集本身很熱鬧,素英也很盡責,不像某人。」

「沒想到侯爵閣下這麼嚴厲。」

「失約的人沒有反省啊。」

「那我該怎麼向宥辰賠罪呢?」

「…..我知道你受傷的事。」

「嗯,皇宮內消息傳得很快。」

夜晚蟲鳴忽然變得大聲起來,讓沈默顯得震耳欲聾。韓宥辰低頭,看到從石凳下,月光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像是兩株蜿蜒蔓生的玫瑰藤。

「你有事情想問?」
成賢齊的聲音裡有種獨特的耐心,像早有準備,讓韓宥辰覺得,如果自己不開口,他會用所有的時間一直等下去。
Glimmer
「沒什麼,我只是想知道......傷口嚴重嗎?」

「這點傷,躺一整天也該好了。況且宥辰不是把藥都給我了嗎?」韓宥辰肩膀不由一震,他望著腳下的影子,聽見成賢齊繼續說:「不能拖太久呀。」

「我......」

「這下可是欠宥辰兩個人情了。」

夏夜的風很涼爽,韓宥辰的腳忍不住跟著輕輕搖擺,他說:「要記得還,別忘了。」

「那我把我的生日願望給你。」

「哪有人這麼做的?!」

「因為是我的願望所以我可以自由決定。好了,韓宥辰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快點許願吧,在期限到達之前。」

「這種奇怪的方式,願望才不會實現。」

「說吧,韓宥辰想要什麼。」

「……我希望殿下不要去我找不到的地方。」
Glimmer
「宥辰覺得我在躲你嗎?」

「有時候,感覺殿下一直在玩捉迷藏。」

「是嗎?那是什麼?」

「那是一個遊戲。」話一出口,韓宥辰忽然覺得特別傻,都多大的人了,居然提這種孩子的遊戲。但是成賢齊只是專心地等著他開口。他沒辦法拒絕那個眼神,只好解釋道:「就是.....有一個鬼要負責將躲藏起來的孩子全部找出來。最先被發現的人就輸了,如果鬼找到所有人,他就贏了。」

成賢齊低吟一聲,「是一個鬼會贏的遊戲啊。」

「你是這樣想的嗎?」

「雖然我沒實際玩過,但倘若要我說,遊戲的樂趣,就在於等待被發現的緊張與期待。對吧?」

「期待?」

「人一邊藏起來,還一邊偷偷地看。不就是為了被找到嗎?」

「那......你有想被我找到嗎?」

成賢齊手指捧起了韓宥辰的臉頰,做出了他的回答。
Glimmer
當落下第一個吻時,韓宥辰吞下他的影子。呼吸與呼吸靠在一起,鼻翼蹭著臉頰,他張開嘴,讓初來拜訪的舌頭試探地撫過上顎,被唾液濕潤的舌苔變得滑順柔軟,訪客很快就熟稔這狹小、溫暖的空間。他忍不住發出一陣缺氧的嘶鳴,但需要的不是空氣。韓宥辰抓住對方的脖子、下巴,一路摸索,摸索出一道只有自己發現的路徑,指縫穿過耳垂,插進髮根,他要把光與影都拆開,剝開一片片偽裝與皮肉,才能看到最底層的慾望。

「小力點,我不會跑。」笑聲貼在嘴唇上,成賢齊一手輕輕撫著他的背,一手安撫似的拍拍韓宥辰的手臂,這反讓韓宥辰抓得更用力,像使盡全力般勒緊他的脖頸,因為緊張而顫抖的手指壓在冒汗的皮膚上,濕漉漉的、粘膩的鹹味,成賢齊的脈搏貼在他的虎口上,一顫一顫,給了韓宥辰一種自己掌握了什麼的錯覺。
Glimmer
每當成賢齊親他一口,他就報復似地抓住對方的頭髮、耳朵或是臉頰,指甲摩擦著肌膚,署名般留下一道道刻痕。成賢齊只是舌尖輕輕滑過他的牙齒,這讓韓宥辰惱火地想咬一口,更多的抱怨快脫口而出,但最後他只是問:「為什麼你沒有來找我?」

「宥辰不是想贏嗎?」他聽見男人的聲音埋在耳後,伴隨鼓動轟鳴的心跳聲,一同從韓宥辰的胸膛裡傳出來,「應該是你來找我不是嗎?」

「我沒有在玩遊戲。」

「我也是。」

「騙人。」

「不會騙你。」

「那你都是怎麼找到我的,這麼久以來,」韓宥辰抵住他的額頭,困惑與好奇在黑色睫毛後閃動著。

「是宥辰想被我找到的,不是嗎?」
可是,他們沒有說好,鬼想不想抓住人,而人又想不想被鬼發現。
Glimmer
韓宥辰張開了嘴,「因為......」他的話語停了下來,一個恐怖的猜想一旦開始醞釀,便只能繼續膨脹、鼓譟,意識裡生長的龐然大物壓迫他的聲帶、他的咽喉,發出窒息般的低鳴,「......你知道。你知道我是......」

不對、不對,重來。他試圖掙脫這個擁抱,就像絕望的人眼見浪潮撲面襲來,徒勞地蹬腳滑水、擺動肢體、拍打水面。

「噓、噓,沒事的。不用說出來。」
想像裡讓人滅頂的潮水,能這麼溫暖嗎?眼角不斷冒出的眼淚被指腹輕柔地抹去,在韓宥辰的臉頰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呼吸貼在眼皮上太炙熱,令他忍不住閉起眼睛。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沒有別人。所以,宥辰只要決定,自己想要什麼、想要成為什麼樣子就好。」

「可是我……」

「我只想讓你感到快樂。」他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著臉龐與額髮,就像韓宥辰想要的那樣。
Glimmer
「我不相信。」他的話被親吻吞了下去,所以韓宥辰又重複了一遍,「我不相信。」

「宥辰不相信什麼?」

「我不相信你不會走,」他捧起成賢齊的臉,睜開眼睛,注視這抹影子,「我不相信你是真的。」

如果成賢齊對此露出悲傷的表情,那種韓宥辰希望他會露出的表情,他也看不到。
因為他從來都不會是成賢齊的宥辰,沒有封號,沒有頭銜,沒有責任。
因為醒來時,無光的房裡,蠟燭早已熄滅。

黏膩濕熱的冷汗殘留在指間、雙臂與下體,順著彎曲的膝蓋滑過腿腹。剛從虛幻的海上岸,他躺在床鋪上一會兒,等著急促的心跳平復,才拖拉著四肢,慢慢地尋著床沿,翻身下床。
Glimmer
韓宥辰探出手,在黑暗裡摸索那只木箱,熟練地打開鎖扣,憑藉記憶將還未磨成粉末的枝葉握在手裡。草藥在齒間舌頭摩擦,散發一種令他安心的熟悉苦味。他就著口水吞下,接著又是一口。直到身體反胃抗議,他才邊咳邊放下藥草,額頭靠在床鋪邊上,任由窄窗吹進的夜風撫過脊椎,吹乾他髮根間佈滿的汗水,激起一陣疙瘩。韓宥辰瞇起眼睛,又小睡片刻。

在安靜的只有自己的夢境中,他聽見昏藍天光爬進房裡,沒過多久,鳥鳴大聲預告,晨曦來臨,將驅散所有幻夢與虛影。
Glimmer
15
Glimmer
午後陽光依舊炙熱。晨禱後,皇室成員與議會就西西奧引起的「意外」一事做了一番爭論,御前首相認為不該息事寧人,即使對方貴為友邦,此事嚴重性不亞於挑釁。要不是知道西西奧的為人,可真要隨著迪爾瑪的煽風點火起舞。在確認沒有惡意的情況下,兩方對此事以賠償了結,阿瑪特拉斯願意提供外島海域,靠近異教徒大陸附近的領海航權,即使阿瑪特拉斯並未參與半島與大陸的戰爭,但在航運的通行上,也默許了先機。

就結果來看,傷得很值。可惜的是那兩個還未口供完就自盡的侍從,主謀手腳倒是利索。手臂上的挫傷仍隱約作痛,成賢齊在當晚就下床,隔天按照原定安排聽那無趣的詩歌朗誦,又跳了舞,接連幾天在主教座堂的祈禱也沒遲到,畢竟他可不想讓缺席坐實「重傷」的謠傳。
Glimmer
此刻他陪著皇后坐在陽台,讀著手裡的生日講稿。除了今晚晚宴的開場外,明早生日當天還有一場向民眾公開的講話,書記官已經先為他擬好稿子,再做一些細部修改即可。

「瞧著那沾沾自喜的模樣,真不想跟這些低等的Alpha們同處一室。」

歲星公爵抬起頭,看到皇后正注視著樓下的花園。他跟隨對方視線,瞇起眼睛,依稀辨認出幾位名家小姐。她們同其他貴族三三兩兩閒聊賞花,多半在談論無關痛癢的風雅韻事。作為近日傳言的主角,他當然知道眾人在議論什麼。

「不過是些草藥,就覺得可以與你匹配,也太可笑。」皇后狀似抱怨道。

「也只是謠言罷了。」成賢齊說,低頭划掉了講稿上另一句『榮耀歸於上帝』,加上了王國海軍的註記,「謠言只有在談論時有價值,其他時候一無是處。」
Glimmer
「這種謠言會玷污你的名聲。」

「我不覺得瑪麗小姐有那樣的能耐。我的名聲也沒那麼脆弱。」

聽到成賢齊的反駁,皇后只是沮喪地扇動扇子,似乎對他的遲鈍無可奈何。「人們會將你們兩個相提並論,低賤的一方永遠只會拖累拉低你。」

「我記得瑪麗小姐出身高貴,甚至有個不列顛尼亞的祖母。」

「你知道我在講的不是那個ㄚ頭。」

「那我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麼。」成賢齊將羊皮紙捲起,交給旁邊的侍從。「畢竟她可是給我草藥的救命恩人啊。」

「人們談論的只是他們想相信的事。」

「謠言自然有其可信之處。」成賢齊聳聳肩。
Glimmer
在他起身告退之前,皇后又開口,「就三支舞,做好你的選擇。」她的聲音輕柔纖細,話語卻沈重嚴峻,「我知道他們都配不上你,但我相信你會做出最好的選擇。」灰色的眼睛注視著他,「我優秀的小月亮。」

三隻舞,說得輕巧,好像成賢齊的下半輩子不會在樂曲結束後決定一樣。年復一年,令人生厭。今年更甚,居然延長成七日。皇后在折磨他的技巧上可謂精益求精、別出心裁。
而有其母必有其女。盧嘉姵爾的廢話更勝一疇。

「門衛口風也太鬆,不打算換一批人嗎?」

晚宴時,她專找成賢齊麻煩似的,舞廳如此之大,毫不掩飾地逕自靠了過來。

「我還真不知道你這麼擔心我的安危。」

「把我排除在外太冷酷了吧。」

「反正你也會不請自來。」

「做人不要太壞。」

「輪不到你來說。」
Glimmer
「啊,讓小傢伙傷心的人可不是我。瞧他那失魂落魄的表情真叫人難過呀。」

成賢齊沒有咬餌或看向她的暗示,只是將酒杯斟滿,決定結束這個話題。

「你該培養一點合適的嗜好。」

「像你一樣嗎?」盧嘉姵爾笑了一下,擅自與他碰杯:「就是要這個表情才對。生日快樂。」

無論如何,擺脫難纏的盧嘉佩爾後,他今晚的任務並不困難。數次舉杯敬酒後,成賢齊望向這些面目模糊的貴族小姐們,他不由得心想,或許瑪麗是個不錯的選擇,既然已經有風聲鋪壂......

「我有些話想同公爵殿下談談。」

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大概是懲罰他今天下午的修改,上帝打定主意與他作對。歲星公爵轉過身,向來者微笑。
Glimmer
「閣下若想,在這直說亦無妨。」

「是有關約定的事,看來是我多慮,殿下並未擔憂人多嘴雜。」

什麼約定?成賢齊想,莫非是在談市集的事?他分明已請姜素英代勞,據她回報,他們都很享受當日的出遊。他本可以回絕或拖延,但盧嘉姵爾稍早的聲音鬼使神差地鑽進成賢齊腦中,他注視著韓宥辰略顯蒼白的臉。在眾人揣度的目光中,公爵應許道,「還是閣下思慮周到。」他跟著韓宥辰步出大廳,將那些竊竊私語拋在腦後。

他們走向今天下午皇后鄙視的那群貴族曾逗留的玫瑰花園,夜色已暗,徒留殘影,倒也看不出其珍貴嬌嫩的姿態。被園丁修剪得宜的樹叢方正排列,圍繞花園四周,一塊塊地構築起沈悶堡壘。

見他沈默不語,韓宥辰先開了口:「大人的傷勢還好嗎?」

「原本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小傷,結果弄得人盡皆知。」
Glimmer
「所以您本可以赴約,卻決定失約嗎?」

「沒想到閣下這麼嚴厲。我讓您失望了嗎?」

「有一點。」

「那閣下為何還來呢?」

「因為殿下看起來太可憐了,忍不住幫助您逃離無趣的宴會。」

歲星公爵嗤笑一聲,「閣下有所不知,事實上我很享受派對。」

「殿下比我想像中還要習慣說謊。」

「韓宥辰覺得自己比我還瞭解我嗎?」

「與大人不過幾面之緣,說不上瞭解。」

「已經比常人多出很多了。」

「所以您決定開始減少,是嗎?」
Glimmer
成賢齊將酒杯放在長廊邊的石凳上,在坐與不坐間猶豫片刻,但在看見韓宥辰的表情後,還是選擇坐下,「是什麼讓韓宥辰這麼想?」

「殿下總是神出鬼沒的,很難捉摸。」

「被韓宥辰講得像是捉迷藏啊。」

須於間,一抹驚愕從韓宥辰眼中一閃而過。「什麼?」

「不知道嗎?是一種簡單但有趣的遊戲。」

「您曾玩過嗎?」

「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比較喜歡當躲藏的那一個?」

「韓宥辰應該會喜歡當鬼吧。」真奇怪,這已經是皇宮裡最好的葡萄酒,怎麼如此索然無味。他飲盡了液體,隨後托著下巴,看著眼前的少年不知為何強忍激動,侷促不安。「畢竟很擅長找人。」
Glimmer
「殿下很狡猾啊,想一直躲著嗎?這樣會輸的。」

「這一點韓宥辰就說錯了。只要躲得夠久,人就贏了。說是鬼,但遊戲裡,鬼必須待在最醒目的地方,被其他人看到才行。鬼能贏,也是因為躲起來的人想讓他贏。」

脆弱的、赤裸的,任憑情感一覽無遺的鬼。

而他不喜歡輸。

現在是什麼時刻,他是否該返回宴會?鐘聲還未響起,面前少年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單薄。成賢齊本可以將自己的披風給他,但他沒有。回想起來,當時的他或許期望談話盡快結束,趁一切都還能挽救之時。

韓宥辰咳嗽了一聲,在旁邊坐了下來。「這樣一聲不吭地躲著,會非常無聊吧。」

「有時候為了勝利,等待是必要的,再怎麼無聊也要忍受。」

「既然殿下那麼有經驗,就告訴我贏的方法吧。」
Glimmer
成賢齊對此只是報以微笑,爾後說:「聽說韓宥辰在市集上捍衛我的名聲。」

「……是素英告訴您的吧。」

「市集好玩嗎?」

「非常熱鬧,確實看到了許多新奇玩意。」韓宥辰深吸一口氣,「我有樣東西想送給大人。既然您沒有機會去,就順便帶了點東西回來。」

「啊,韓宥辰成為第一個送禮的人。」
各個家族的賀禮早從一個多月前就陸續進奉,不過這還是他第一個親手拿到的禮物。

「這又不是競爭。」

「如果是的話,你就贏了呢。」成賢齊從他手中接過那一塊金屬圓盤,輕薄的盤面只有巴掌大,比起正式的測量儀器,這看起來更像是作為一個護身符。這是一枚星盤。即便是多次航海,也不是每位水手都能擁有星盤,通常都是交給有經驗的航員閱讀。
Glimmer
「這是很別緻的禮物,韓宥辰眼光很好啊。」他輕輕地旋轉黃銅網盤,對準群星,辨識方位,了解經緯——成賢齊舉起星盤,將之放在眼前——指引回家的路。怎麼可能不懂,當他接下時,就理解它的含義。

可是即便星光閃耀,海浪依舊凶險。只有在平穩陸地或是無風平靜的海面,星盤才有其作用。而對於蓄意將自己放逐的流浪者而言,仍舊無處可歸。

片刻後,成賢齊從自己的思緒裡回神,周邊忽然的安靜讓人覺得古怪。他放下星盤,看向旁邊的韓宥辰,驚慌地發現少年痛苦地彎著腰,臉埋在膝蓋裡,渾身顫抖。

「怎麼了?韓宥辰?」

成賢齊站了起來,第一時間感到手足無措,但很快就從混亂中鎮定下來,想要確定對方有無呼吸心跳,還沒來得及碰觸,韓宥辰就劇烈咳嗽起來。
Glimmer
他剛剛也在咳嗽。難道是風寒?肺病?幾種想像在成賢齊腦中閃過,而意識深處一個最不妙的答案躡手躡腳地探出頭來,讓他停下進一步的動作。別再接近了。直覺警告他。

「你有辦法抬起頭嗎?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韓宥辰搖搖頭,摀住嘴巴,拒絕了成賢齊的幫忙。但他的咳嗽沒有減緩的跡象,甚至更加嚴重,咳到無法直起身體。見他咳得如此劇烈,都讓人擔憂是否會把內臟給吐出來。

成賢齊無法忍受繼續這樣站著,決定上前,想伸手安撫少年的背時,一股馥郁香氣卻先傳進呼吸裡,像是有人硬是把碎裂的蜂巢塞進喉嚨,每一次吞嚥都湧上蜂蜜濃稠的滋味,再從齒縫間,順著唇角流淌下來......。

成賢齊瞪著他,霎時間,意識裡有股強烈預感制止他行動,然而韓宥辰的動作比他更快,耗盡所有力氣般,抓住了遲疑的手臂。
Glimmer
「抓到你了。」

在接住失去意識的韓宥辰時,他看見少年笑了出來。
Glimmer
16
Glimmer
真是多事的一週,御醫嘆口氣。當歲星公爵不顧眾人震驚的目光,懷裡的披風竟裹著名昏迷的少年,奔向內庭時,他倍感不妙,沒來得及開口,下一秒就被鋪天蓋地的怒氣淹沒。毫無節制的訊息素像一擊猛雷,直接刺痛了御醫的意識,讓腦袋嗡嗡作響,眼花撩亂。一瞬間,他甚至沒聽懂公爵在說些什麼,只有眼前那片猩紅血跡怵目驚心,「殿下,您衣服上的血......」

兩邊門衛倒是識相,眼明手快地打開房門又迅速關上,將混亂怒氣留在房內,剩下可憐的頭昏眼花的醫生獨自面對公爵。看到對方連身體都站不直的樣子,公爵這才收斂了壓迫的氣息,或純粹是因為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床舖上的少年,沒有心思理會醫生。這人看來倒是面熟,御醫終於能喘一口氣,腦袋運轉起來。
Glimmer
不過是個剛進入發情期的Omega,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的。醫生心想,幸好公爵殿下還有點自知之明。當他把對方放在床上後,就立刻拉開距離,靠在牆邊。御醫原先想直述診斷,見對方焦躁不安的樣子,感覺此刻面對的是什麼大人物,只好又留心檢查一番,量額溫、確認呼吸頻率、檢查體溫脈搏,能做的都做了一遍後,他說:「殿下,我想這位大人應該只是正常地進入發情期。」

「你聽起來很不確定。」

御醫先嚥下了一口口水,在風暴面前,寒毛不由豎起,「不,我很確定,一切正常。沒事的,殿下.....您要不要先坐下來?」

「正常?那他為什麼吐血?」

什麼吐血?御醫愣愣地望著公爵沾染半身血污的禮服,左顧右盼,看到少年嘴角微乎其微的血絲,恍然大悟。不過比起床上的「病患」,他更擔憂站著的那個,「殿下,麻煩您先坐下來。我再解釋,好嗎?」
Glimmer
成賢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角後,緊繃的神態依然讓人緊張。醫生只能小心翼翼地遞上一條毛巾,「您要不要先擦掉手上的血?」

「別廢話了。」但他還是接過了毛巾,御醫等了一會兒,觀察對方的表情。一波波劇烈起伏的情緒讓訊息素不只刺人,甚至帶著厚重的鐵鏽味,御醫抑制自己想立刻推門逃走的衝動,深深呼吸。

「您是一路抱著他跑過來嗎?......比起手,您身上的血漬......那應該是您手臂傷口裂開,滲出的血。」御醫試圖克制自己語氣裡的困惑,不願意再刺激對方,他可不想再受到一次精神折磨。他冷靜地說:「至於您說這位大人吐血,就小的推斷,大人可能是在空腹的情況下服用過量的藥劑,一時不適,傷到胃而已。請問在這之前發生什麼事?」

「他忽然呼吸加速、咳嗽不止,連話都無法說,接著就......失去意識。」
Glimmer
「從身體反應來看,他應該服藥有段時間。這不是什麼特例,藥物都會帶有副作用,如果這次沒有按時服藥,反應只是劇烈一點。」尤其是Omega。醫生毫不意外地想,他們總愛私自服用未經診斷的藥物,早就見多不怪。

「強烈到昏倒?」

「…..可能是體力不適?受到刺激?」他努力思索,不確定對方想聽到什麼答案,「沒有正常進食。很多Omega在發情期之前,壓力太大可能會減少進食,或暴飲暴食。這是很普通的。」

「他不是普通的Omega。」

「是的,您說的沒錯。」無論成賢齊說什麼,御醫決定先同意,只要這能幫助對方心情穩定下來。而後又戰戰兢兢地放低聲音,「我們現在能做的,只能等大人自然醒來。我建議安排一兩位侍者待命,以防不時之需。我會定時回來照料,請您先去休息吧。」
Glimmer
「我要看著他醒來。」

「殿下,不只是您的身體狀態,我擔心您......」醫生侷促地說,「......在這裡,精神也會受到影響。畢竟,訊息素就算沒有肢體接觸,還是會......」

「我有問你意見嗎?」

儘管他曾立誓會為了病患的安危竭盡所能,但在自己的生命安全前,御醫最終閉上了嘴。保險起見,離開臥室時,他還是知會僕人備好換洗衣物與清潔藥劑,待晚禱鐘響後,自己再回來檢查成賢齊的狀況。至於床上的病人,只要能安穩睡個好覺,對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Glimmer
醫生走後,房間跟著安靜下來。成賢齊臉埋在手心裡,鼻腔仍可以聞到血味。那是手臂的舊傷,他想,不是韓宥辰的血。但他總覺得指縫裡還殘留著溫熱的氣息。脈搏加速、心跳加快。頸背冒汗,唾液增加,訊息素變得有攻擊性.....這些再明顯不過的跡象都表明自己逐步被影響。成賢齊甚至當下沒多想,直接抱著韓宥辰就穿過走廊,直奔皇宮內廳。

這中間又有多少人看到了?

天色不夠昏暗,舞廳的燈火依舊明亮。

事情還有轉圜餘地,有一部分的他冷靜地說,現在就回到大廳去,人群在等待他主持演講。談話後就是那漫長乏味的舞蹈,三場舞,不過眨眼間,喝杯酒,一切就結束了。

如同盧嘉姵爾所說,他的侍衛們確實都說一不二。沒有命令,沒有謠傳。
他終究還是好奇韓宥辰的反應,結果這份好奇心,讓他們落入這番境地。
Glimmer
理智告訴他應該聽從建議,先遠離訊息素影響的範圍,最好直接離開房間。但成賢齊還是繼續坐在椅子上,無法移動。

城外鐘聲響起。窄窗外的影子爬到眼前,狹長剪影銳利地把房間分割成兩塊,燭火成為僅剩的光源,一塊是成賢齊所坐的位置,另一塊是韓宥辰所躺的床邊。

片刻過去,鐘聲止息,屋裡恢復寂靜。然後成賢齊站了起來,跨越影子,走近床鋪。

他的手指起先碰觸韓宥辰的額頭,發熱似乎減緩,也可能是他自己的體溫升高,自然感受不出區別。韓宥辰的臉頰比他所預期的還小,事實上,在過去幾天,他並沒有太多機會近距離觀察對方。對於韓宥辰的印象,很多時候仍停留在過去那小小的身影。成賢齊下意識地認為,這麼多年,對方應該也從少年變為青年的模樣,他對此沒有特殊的預期與想像——他根本沒思考過長大後的韓宥辰會是什麼樣子。
Glimmer
然後,他現在才發現,原來對方的臉頰還是那麼柔軟。抱起來那麼輕。那雙精明的黑色眼睛緊閉,呼吸平穩,不知道做著什麼樣的夢。就是太聰明了,成賢齊想,是一種擅長對自己殘忍的聰明。嘴唇蒼白,下巴尖細——或許他不該指派姜素英去,要不是繞著少年轉,就是談論武器刀槍,市集那麼多吃的怎麼什麼都沒嚐——脆弱的咽喉泛著淡藍色的血管,只要成賢齊用力,他就會從夢中醒來——

他收回手。敲門聲響起,僕人低著身體匆匆地將乾淨的衣物置放後,又退下了。或許是房內壓抑的氣息使他們敏銳地感知到危機,又或許是滿身血污的公爵太過恐怖,怕是一抬眼,這副模樣會在眼裡留下難以消除的記憶。從未在敵人面前出現過的狼狽模樣,凡是看過的人,都死了。
Glimmer
期間,醫生又回來一次。見成賢齊聽從建議脫掉一身血污,換上乾淨襯衣,這維繫最基本理智的行為令他鬆一口氣。確認傷口重新結痂後,他囑咐公爵盡可能保持心情平靜,若韓宥辰醒來,請立刻知會他再做進一步的檢查,最好減少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為什麼。成賢齊問。

「因為我看過太多人,在訊息素的影響下,說出後悔的話或做出後悔的決定。」感受到公爵銳利的視線,醫生內心暗罵自己的多嘴,又趕忙補充一句,「當然,大人並不能同常人相提並論。」語畢,便安靜地退出房間,就跟其他人一樣。

這是漫長夜晚的開始,在他生日的這一天,也告知夏日的結束。

成賢齊在醒來前,先感受到了視線。坐在椅子上一整晚的他,肩膀僵硬發麻,在痠痛的姿勢裡睜開眼睛,看到床上已經甦醒的韓宥辰,背靠床板,凝視著自己。
Glimmer
清晨的光照在少年身上,還未聚焦的視線裡,臉龐白皙迷人。

「好玩嗎?」韓宥辰的聲音比他預想的更冷靜,「看一個Omega裝模作樣,假裝自己是Alpha這麼久。」

缺乏充足的睡眠讓他額角抽痛,揉了揉太陽穴,他盡量放軟語氣:「醫生說你需要靜養,我們可以等你復原後再談,」成賢齊從椅子起身時,牽動到手臂的傷口,嘶痛一聲,準備往門邊走去。

「如果您現在出去,就再也沒機會聽到我接下來要講的話了。您不好奇嗎?」

男人停下腳步,他感覺到來自韓宥辰的目光,像潮濕的汗貼在皮膚上,緩慢地流了下來。說也奇怪,在成賢齊意識到自己又回頭時,已經慢悠悠地回到床邊,將角落的椅子拉了過來。「你想說什麼?」

「您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對吧?」韓宥辰偏著頭問。「知道我是一個Omega、是一個Omega。」
Glimmer
「有些猜側,有些懷疑,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您是如何發現的?」雖然是敬語,韓宥辰卻說得像命令一般。成賢齊發現自己居然能耐著性子回應,他早該走的。

「直覺。」他看到韓宥辰警戒地瞇起眼睛,又補充道,「還有跟其他人相比,這幾次接觸下來,韓宥辰的氣味太乾淨了。」像是被刻意清除的空白,事物最顯眼的時候,是它不存在的時候。「不過你倒是成功騙過其他人,這點值得稱讚。」

「再過不久,或者他們已經知道,我的Omega身份。布雷克家族會毫不遲疑地取消婚約。」

「這又與我何干?」

「因為是大人您,不是其他人,抱著一個發情的Omega不是嗎?」韓宥辰置身事外的語氣,像是那個人不是自己一樣,「而您從未掩蓋的行徑讓所有人都知道這點。」

「這只是個意外。」

「就這麼剛好在您出現時被誘發?真是巧妙。」
Glimmer
「你應該之前就分化了,只是透過某些方式暫時抑制住。」成賢齊並不打算被繞進他的指控裡,身體卻不由得探前,彷彿只要足夠靠近,就能嚐到那若有似無的,被韓宥辰咀嚼吞嚥的草藥的氣味,「是藥物嗎?南方確實有不少奇珍異草。」他注意到韓宥辰抓緊被單的手,應證了猜想。「境內是未允許流通這些藥物的。」

「讓人知道了,這是足以被送上司法審判的罪行。」

「您說的沒錯。」韓宥辰平靜地點頭同意,黑眼看不出情緒。這讓成賢齊覺得自己不會喜歡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而韓宥辰顯然也知道這點。
Glimmer
「一個被剝奪繼承權的Omega,加上未成年的次子,海延家基本上走投無路。更別說還有負債,」韓宥辰說,語氣輕快,像在餐桌上準備一則笑話用來開場,「不過,肯定有不少人會好奇貴族Omega是什麼滋味吧,這可是難得的賣點啊——」他止住了話語,空氣中突然加重的壓力令人難以呼吸,陣陣無形電流刺痛皮膚。韓宥辰抓住裸露的手臂,上面沒有傷口,卻帶來灼燒的錯覺。

「你認為我會讓你這麼做?」

「是您不會使我這麼做?——或是不允許我這麼做?」

那蓄意的曲解——那強作鎮定的可愛的顫抖的眼睛——

聽聽他都在說些什麼,居然拿自己來要脅。見那一副無謂的模樣,成賢齊捂住臉,像是一眼也無法忍受。片刻後,發出既像笑又像無奈的聲音,「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
Glimmer
「拿我取樂很有趣嗎?開心嗎?」韓宥辰的話語低低地貼在耳邊,如果他不是故意讓成賢齊聽到他聲線的顫抖,那他握住自己的手也出賣了意志。倘若現在抬起頭,成賢齊就能看到對方的表情,是用什麼樣的表情,用柔軟指腹摩擦手背,用皮膚去聆聽皮膚的聲音。

「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你告訴我?」他反手抓住那隻纖細的手腕,那薄而柔軟的肌膚、細細顫抖的肌肉,底下包覆的脆弱腕骨、緊張汩動的血液,都在他手裡。都是他的。韓宥辰從一瞬間的僵硬中回神,想縮回手,卻動彈不得。

「那韓宥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嗎?」

他抬起頭,望向對方。原來不只是黑色,當韓宥辰的瞳孔錯愕地放大時、當他足夠清楚看見自己的倒影時,是更深更濃郁的蜂蜜般的眼睛。「強而有力的地位與擔保人,便沒有人敢動你。這是你要的嗎?」

他鬆開對方的手。
Glimmer
「我雖然珍重韓宥辰,」成賢齊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靠著椅背,雙手交叉在相疊的雙腿上,「但我不認為現在的你,有足夠能力坐在你想要的那個位置上。」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商品也有鑑賞期。說不定我會比你想的更適合。」韓宥辰搓揉著手腕,毫不避諱地直盯著他。

「這麼有自信?韓宥辰就不擔心我拒絕嗎?」

「門是關著,但沒鎖,殿下大可一走了之,也不會同我聊那麼久。賓客們不都在外面等著嗎?」

這倒是提醒成賢齊,自昨晚起,他就沒出過房門。

「那就讓他們等吧。」他喃喃道,「短短幾天,閣下給我的刺激加起來真是比一整年還多啊。」

「討厭嗎?」

「喜歡都來不及了,怎麼會討厭。」他的話語一如往常地甜蜜。
Glimmer
晨禱的鐘聲響起。門外的吵鬧聲紛至沓來。內心有一道聲音督促他離開,奇怪的是,成賢齊又覺得坐在床邊也不錯。就這樣等日落黃昏,等夜垂月升,等天明破曉,直到永恆的盡頭。被盯著的韓宥辰沒有同樣心情,巴不得男人趕緊走似的,用令他感到悲傷的催促語氣問:「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確實還有其他事——他想探出手指去撫平那緊皺起的眉頭,想知道如何畫出那迷人鼻梁的線條,想知道如果捧起兩鬢,能否聽到在那小巧腦袋裡運轉的煩惱——
又過了半晌,他才如夢初醒般,按摩自己疼痛的太陽穴。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魔力,逼得自己拖沓磨蹭。臨走前,成賢齊又說:「既然是我給過你的,那就是你的。」
Glimmer
韓宥辰盯著膝蓋上那一條,又回到自己身邊的手帕,不發一語。他沒有抬眼看向成賢齊。直到房門完全闔上後,才像是終於受不了,抓住那條對方留下來的手帕,掩蓋著自己的口鼻。

終於只剩下自己,他俯在床鋪上屏住呼吸,彷彿如此便能忘卻,這些失控的、令他生厭的,從身體上散發出的甜膩氣息。
Glimmer
這場騷動打亂了安排,至少皇宮內沒人有心思去鼓弄慶祝儀式。本該盛大慶賀的生日,也在公爵與皇后的閉門談話裡草草結束。筋疲力竭的韓宥辰在這之後,見過御醫兩次。醫生看了看箱底那些殘留碎末,命令他多吃多睡,讓體液與精神平穩外,別再幹什麼多餘的事。或許體內過量服用的藥物真的都代謝乾淨,這還是這麼多天以來,他度過的第一次無夢的夜晚。

據他的「新朋友」轉述,皇后得知此事並不高興,許多來自友邦贈送的昂貴玻璃與陶瓷雕塑,失去珍貴的價值,被砸在地上,碎片一閃一閃地,星星一樣。不過韓宥辰沒在現場,看不到盧嘉姵爾形容的怒火,在對方的笑聲裡,這聽起來像發生在另一個國度的故事,離自己很遙遠。

慶典結束,僕役們忙著收拾行李,直到坐上馬車的那一刻,韓宥辰意識到,他終於要回家了。
Glimmer
Glimmer
隔年,韓宥辰的成年禮後,成賢齊確實依約前來。象徵皇室的十二馬匹馬車比太陽還要耀眼,他穿著整套正式的指揮官軍服,肩上金穗隨著步伐擺動,胸前勳章與寶石吊墜發出銳利的光,手捧著一大把紅玫瑰花束站在侯爵府前。

韓宥辰連同管家與書記官在書房與他會面。畢竟不是第一次進行,海延已事先擬好在這場談判所需文件,在新婚約上詳細記述了家族方的要求,包括:婚後必須保留海延所屬領地的自治權、免除戰爭期間額外繳納的稅金,延長利息寬裕期限,在未有繼承人情境下,海延所屬領地其收益與權力將由次子韓宥賢繼承。此外,因本合約與既有婚約重疊,需支付布雷克家婚契毀約金,除該婚約明訂金額外,布雷克家有權要求附帶賠償,將另約記述細節。
Glimmer
這是海延所制定的合約,所以歲星公爵可以提出修改意見以及增加新的要求。坐在家主位置上的韓宥辰,等著成賢齊開口談他的要求。管家解釋時,對方掃視羊皮紙,面色如常,似乎早已預料條約內容。「合約我沒有意見,按照現在這版就可以。」

在負責主持談判的石時明還未來得及開口前,成賢齊又繼續說,「但有另外一個條件。」他將一個深紅色天鵝絨盒子放在桌上,盒子裡是一對紅寶石耳針。

「你可以把它當做訂婚禮物。」公爵解釋道,「這是祖傳珠寶,由每一任公爵配偶配戴。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那對耳針樣式簡單,並無繁複裝飾,若拿近一瞧,金色底座上,剔透亮麗的紅寶石背後透出小而別緻的家徽圖樣。
Glimmer
「真是有負擔的禮物。」韓宥辰說。耳針捻在手裡,輕盈無感。他想,諷刺的是,細數成賢齊曾贈與的禮物,越小巧,越沈重。

「有負擔的禮物才有效啊。」

公爵輕柔地說。他拿起羽毛筆,在合約上簽字。當韓宥辰接過合約書時,指腹摸到能穿透紙背的簽名力道。他也在旁邊留下自己的姓名與封號。若讓父親知曉,不知道他是否會欣慰,坐在沙發另一端的韓宥辰,終於有了繼承人該有的樣子。承擔選擇。

雙方達成共識,買賣就完成,同生活上其他的交易一樣。
Glimmer
新婚約的建立與舊婚約的取消,自然也知會布雷克家族。在那之後,文賢雅來拜訪他。

他們在宅邸後的草地上散步,有小黑陪伴在旁。原本巴掌大的小狗,現在已是一條體格健壯的獵犬,跟文賢雅家訓練的其他獵犬一樣,毛皮黝黑滑亮,四肢修長,動作敏捷,最重要的是忠心耿耿。

兩人的談話一如往常從生活瑣事開始,但他們很快就直面懸掛在心上的那個話題。
成賢齊效率頗為迅速,在立約後沒過太久,就指派使者與布雷克家族安排會面。為了這次面談,文賢雅的父親頭痛半天,又不能放狗咬公爵,最後只好硬著頭皮去見那討人厭的傢伙。會議主要圍繞毀約與賠償金的細節,雙方並未有太多爭論拖沓。事後,布雷克伯爵對此懊惱,他應該再跟歲星公爵增加索賠,畢竟蹉跎掉的青春歲月可是一去不復返。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布雷克家作為受害者,或多或少,仍得到一些輿論同情。
Glimmer
「有什麼我能補償你的嗎?」

「不用了。公爵給的那筆錢夠多了。布雷克家沒什麼好抱怨的。」

「當我聽到你生病時,我是真的很擔心。不只是作為你的未婚……還有你的朋友。」

「賢雅……」

「石時明口風很緊,他確實是個盡責的管家,什麼也不肯透露。」文賢雅蹲在獵狗前,手指搔著牠的耳朵。小黑最喜歡她這麼做,每次文賢雅撫摸牠的耳朵,獵狗都會放下警戒姿態,高興地吐出舌頭,翻出肚皮。

「對不起,我向你隱瞞了這件事。」

「這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做了你想要的選擇而已。每個人不都是這樣嗎?」她聳聳肩,讓小黑舔了舔她的手。

「其實Omega也沒什麼關係。父親會嘮叨好一段時間,可是他一直很喜歡你,雖然他老跟海延侯爵大人因為禮金的事情爭吵不休,害我們好幾次在沙發上睡著。不過你......」

「我記得。」
Glimmer
「是嗎。」低著頭的她嗓音也很微弱,「你記得啊。」

只有風的聲響穿梭在兩人之間。文賢雅拍了拍獵犬,收起手。

「我就不進屋叨擾了,家裡還有很多事情要張羅。請容我告退。」她站起來,依照禮節行了禮,並不忘讚美:「耳針很適合您,殿下。」

伴隨這聲道別,明亮天空下,布雷克小姐挺直的背影與新剪的短髮在視野裡越走越遠。她逐漸變成一抹未曾回頭的黑影,黑影最後只剩模糊小點,接著,就連黑點都消失了。

獵犬伏在腳邊,嗚嗚低鳴,但沒有主人命令,牠未有任何動作。小黑很聰明,韓宥辰想,但我不知道牠到底懂多少。我又有比牠懂多少。
Glimmer
人們都說是出於憐憫,成賢齊才會接受這樣的提議。韓宥辰也認同這個說法,要不然他沒有其他理由可以說服自己,擁有更廣闊肥沃領地的歲星大公,會甘願放棄其他更好的機會,與苟延殘喘的海延綁定一起。

他們羨慕韓宥辰,平白無故地獲得眾人夢寐以求的頭銜與財富,恭維他的幸運讓他成為整個王國擁有最多的人。儘管如此,在這些阿諛奉承中,韓宥辰卻覺得比起獲得的,自己失去了更多東西。
Glimmer
第一章完
Glimmer
歌單
Glimmer
我為第一章建立了歌單,選擇的曲目除了是當時寫該小節的配樂外,部分歌詞與旋律也有回應角色心境。(說不定找歌的時間比寫作更久)
大家播放時,推薦按照編排順序播放:
Ch1: The Arm

文章主旋律Running up that hill 我當時一聽大受震撼,完全貼合想像,特地選了兩種版本(第三個版本將會在第二章的歌單出現)
Glimmer
後記
Glimmer
幾百年沒寫這麼多字(6萬字救命),能夠寫完第一章我真是鬆一口氣。原本是個被我遺忘的PWP梗,忽然間變成長篇,讓我始料未及。(是的,它本該只是篇ABO肉文)
上個月清晨四點半,我腦中出現兩個畫面,一個是小宥辰站在人群中捏著衣角無話可說,另外一個畫面則是第二章結尾。我忍不住心想,中間是發生什麼事,才會讓那個孩子變成那副模樣。
好奇真是寫作的動力,也是愛的吸引力吧(攤手)

在結束從1906到2714的過度,完成婚姻買賣後,我們終於可以迎接,稍微黑暗成人的第二章......(也會有糖!謝天謝地)篇幅會比第一章短,從2916開始至3421。
寫這種AU且涉及與原著年齡差異太大的同人,讓我在過程中百感交集,不過,我能保證.....我們在最後會看到熟悉的25/30宥辰。
Glimmer
這個月真是要感謝愚貓跟淺見,兩人幾乎每天被我對劇情的茫然與煩惱轟炸。有些東西我既怕寫得太直白,又不能夠太隱晦。感謝過程中留言的各位,因為怕涉及劇透,我回應得四兩撥千斤,真是不好意思。看在如此用愛發電的份上,歡迎留言(私噗也可)讓我知道這故事還說得過去。
Glimmer
--
愚貓 | 我要寫文
君寫的好棒!!!我要尖叫!!!
Glimmer
愚貓 | 我要寫文 : 我也要尖叫,一口氣寫完結尾三節真是太痛快
灯灯⟡韓漫一直看
我的天!!一次更新到完結
晚點我要一次看到飽
謝謝太太你是我的神
彌希
可以一次看到第一章完結也太爽快
您的這個AU真的非常有趣,設定也非常詳細,看得很開心!場景跟氛圍也是描繪的非常寫實,可以看到這麼精彩的創作真是太幸運了
期待後續他們的戀愛過程 陰謀那些…希望不要太胃痛
Glimmer
灯灯⟡韓漫一直看 : 覺得這三節一起看,情緒比較不容易斷,忍了一下在寫完後才一次發出來 有想過是否乾脆拖到成賢齊生日再po更應景
月羽裡🎤🍈編織夢境
太太真的好厲害,這個書寫速度和內容品質,我幾乎是跪著看
再次感謝推坑我來追蹤太太的親友
Glimmer
彌希 : 這個AU寫得很燒腦 感覺都比我本業工作還累了 不過寫的過程也蠻開心就是了。先婚後愛可是契約婚姻的精髓呀

月羽裡🎤🍈編織夢境 : 我也覺得自己有點太勤快,不管是成賢齊還是韓宥辰都應該給我加薪 😂
淺見🐍⚡️喪病人生何棄療
先婚後愛是契約婚姻的精髓+111111
沒想到你一次更完!!看到成被宥辰抓到真的是讓人大呼過癮(rofl)而且他表現得一副自己還很理智,但以成的標準來說他抱起他的那刻就開始一路失序了(這幾個就是我想看的)
辛苦小G勤勤懇懇地寫文啊!6萬字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Glimmer
淺見🐍⚡️喪病人生何棄療 : 他就是一個覺得自己還很受控,但是身邊所有人看他們兩個都覺得要瘋了最好離遠點的狀態,上頭很迅速的成先生
灯灯⟡韓漫一直看
昨天睡前看完了 真的好神
好喜歡太太的場景與氣氛堆疊,全部細緻到我的腦裡直接跑出畫面,看到宥辰喊「抓到你了。」我的心也被抓住了 心臟要跳出來
失去理智的成讓我看得好興奮呀
期待第二章!!太太出書我會買爆的
Glimmer
灯灯⟡韓漫一直看 : 玩了這個多節的鬼抓人,宥辰終於抓到這個一直迴避的男人,我也是鬆一口氣
如果全部故事好好完成,本子……應該是有機會(吧)感覺會很厚
載入新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