𝓐𝓰𝓻𝓲𝓾𝓼
凡羅洋


  令人眷戀的暖意滑過肌膚,那條路不斷蔓延,陷阱溫柔的朝著航行者張開雙臂。船舵空轉著,甲板上的寂靜被螢藍色壟罩,沉默中不知是誰先邁開了步伐。

F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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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霧起得太久,迷失的不只船隻,還有流逝的分秒。船員之間毫無意義的拌嘴也不能喚回逐漸埋沒於霧中的五感,時間在刺骨的寒冷中被無盡地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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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諾彌亞試圖和其餘四人商討對策,可姊妹們毫無頭緒,她也沒有。她只得將目光投向隱隱在霧中的另外兩個男人。阿格里烏斯隔著白霧回望,抱臂倚於船沿,一臉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哦,我只會在酒館道聽塗說。」

  「那種地方不是最該有一些小道消息的嗎?」

  「啊,吟遊詩人似乎沒有說。」阿格里烏斯微笑,伸了個懶腰。吟遊詩人說過太多話,關於霧,關於神,關於專情又濫情的卡浬寇。他記得,但那沒什麼用,最有用的一句話莫過於酒館裡不知哪個角落響起的祝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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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卡浬寇的愛不會落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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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仰者的祝禱不一定有用,更別說是他了。阿格里烏斯給自己的嘴拉上拉鍊,平舉雙手表示自己毫無辦法。厄瑞涅對他的無用嗤之以鼻,轉頭去和姊姊抱怨。歐諾彌亞一如往常地安撫著妹妹,一雙眼來回看著,像是想看出個方法來。

  坐於一旁木箱上的米諾陶終於和她對上視線,他在那兒安靜了很久,觀察了很久,直到歐諾彌亞又看了他一眼。未知總能勾起內心深處的恐懼,船上的人無一例外──當然包括他自己──他也確實受夠這場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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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或許我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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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諾陶向眾人說起某日在薇洛利達口中聽到的小道消息,關於神秘的海島,關於驅除霧的儀式,還有耳熟能詳的卡浬寇的傳說。他說的很詳盡,盡力的敘述了儀式的細節,一切聽上去沒有什麼不對,只有奏效與不奏效的疑問亙在船員之間。

  「所以,這儀式不會有風險?」

  「不然別無他法,這場霧要是持續太久,我們可能也會遭遇危險。」

  「……」狄刻沉默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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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終靠在原處的阿格里烏斯吹起了綿長的口哨,像是給米諾陶的提議配了個樂。不負責採購的三胞胎或許不常和薇洛利達打交道,但經常四處典當的他有些經驗,那女人的嘴就是閉不上,索羅爾群島的秘密肯定不只有他一個人聽過。

  他記得那傳言中可以驅除霧的儀式,當然也記得薇洛利達的小道消息還有後續。但既然米諾陶不提,他似乎也沒有說的必要。阿格里烏斯並不相信這不知真假的流言,連帶著便也不是那麼在乎這場儀式需要付出些什麼,或許根本不需要代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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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要是不成功,就不需要付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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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商討後,對傳聞渾然不知的三胞胎答應了下來。她們依著米諾陶的指示在甲板上圍成圈,五個人舉行著儀式,響起的腳步聲規律且清晰。



  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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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逐漸遠去,在空曠的地方迴盪不出太大的聲音。腳下踩的甲板大得像鯨魚的肚子,漸漸連腳步聲都不那麼清楚,一時之間能聽見的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

  白霧湧進,不知是誰先停下了腳步,無預警到來的寂靜吞噬了霧氣。船員的身影露出,五個人都在,完好無損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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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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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諾彌亞的尖叫聲撞上浪花,船桅搖晃。她顧不上太多,慌張地朝妹妹的位置跑去。狄刻的位子沒有挪動過,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除去她那不知為何消失的左手──她的表情依然平靜,閉著的眼微微彎起,右手打著手語說著自己沒事。

  平靜是真的平靜,沒事也是真的沒事。狄刻的左手臂沒有傷口,斷面整齊,一滴血都沒有流,反而是瘋狂生長的珊瑚包裹住斷面,詛咒蔓延得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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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瑞涅也奔向前,和歐諾彌亞一起緊張的抓著狄刻檢查。三胞胎顧不上已經散開的白霧,也顧不上譴責提出舉行儀式的人,唯二知情的兩個外人也不打算挪動腳步,各有想法的望著遠處。

  阿格里烏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吹口哨的衝動,他站得歪斜,在原地看著感人的姊妹溫情戲碼出神。沒想到薇洛利達的鬼話是真的,他忍不住想,是否只是他們運氣不好碰見了挑食的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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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狄刻確實被卡浬寇的愛眷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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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士們?那是什麼?」

  還沒想出個結論,霧氣裡又有東西出沒,看上去是個人影,陌生的、不屬於這艘船的人影。歐諾彌亞回過神來,指揮著兩個外人前去探查,自己則將妹妹牢牢護在身後。

  阿格里烏斯聳聳肩,不對這拿自己做試探的行動有任何表示,兩手插著兜便走向人影。這種事米諾陶肯定是不會有所行動的,除非放在他面前的又是一張祝禱文。阿格里烏斯自認看人看得清晰,對突如其來的人影也不是很畏懼。可不等他開口,那人便先有所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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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跟著你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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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絢麗色彩閃過,人影在霧氣中穿梭。他似乎沒有消失,就只是移動了位置,在他們誰也看不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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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會做什麼多餘的事,頂多就是和你們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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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從另一側出現,聽得人腦子裡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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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是個詛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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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氣帶上了點躊躇和小心翼翼,和剛才那聽得人頭暈的聲音兩模兩樣。阿格里烏斯挑著眉,他對這聲音和人影有些好奇,他沒見過會說話的海妖,這東西看上去也不是那個傳說中的癡情種。至於詛不詛咒的他並不是很在乎,畢竟他們船上本來就有一個詛咒體。

  「這船不是我的。」阿格里烏斯兩手一攤,誠懇的表示自己不能決定,他回過頭,往船長的方向──即便他知道所有人都聽見了──提高音量詢問,「帶上他嗎?看起來沒有攻擊性。」

  歐諾彌亞沉思著,她不住的看向狄刻的左手,好半天後才點了點頭,「無所謂,但如果你做了什麼事情,我們也不會客氣的。」

  「畢竟他也無處可去。」米諾陶聳了聳肩,在恰到好處的時機附和,「在這霧裡一個人怪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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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聽見了。」阿格里烏斯說。

  「謝謝。」那人像是鬆了口氣,聲音裡有真心實意的欣喜,卻又有細小的雜音在迴盪。他語調柔和,卻總夾雜著刺耳的金屬音,「你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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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散了一點,但仍然掌控著這片區域,蒼白的景象如同夢魘晃得人暈眩,直到有道突兀的藍劃開視野。藍色的螢光像誰在海面放了把寧靜的火,點點螢藍如蛛網成線,大肆吞噬著海水,織出道路一路鋪向霧氣深處。不過眨眼間,船隻被晶瑩剔透的藍包圍,船上五人討論著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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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看起來像在引誘我們。」

  「但似乎就是要照這個走?」

  「還挺像陷阱的。」

  「但繼續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呀。」

  「……那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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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芒在霧氣中成了醒目的路標,達成共識的船員航行著,沿著光之路駛向未知。海水拍打著船身,刺目的光亮令人感到不適,可甲板上無人能夠移開目光。光暈模糊了眼,饒是船上自稱最見多識廣的傢伙也恍惚的凝視著海面,眼裡的探究如燭火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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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



  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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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眷戀的暖意滑過肌膚,那條路不斷蔓延,陷阱溫柔的朝著航行者張開雙臂。船舵空轉著,甲板上的寂靜被螢藍色壟罩,沉默中不知是誰先邁開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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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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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花濺起,張著口的未知將所有人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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