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mi-hu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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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吉納,待冰雪消融,初春到來,我會為你獻上盛滿的果實。」

父親慎重地將冬青的綠葉與鮮紅的果實交付在我手中,他指著那片一望無際冰凍的大地,由古老子民以潔白衣襬披蓋的擴土,冬夜藍龍的沉眠的峽谷,向我承諾,當時冰層下在光曲線折射出的絢麗光柱,那是冷冽的冬之女神弗羅斯卡與萌芽的春天之神艾奧拉,訂下契約時所會有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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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棺材送回那一刻,扶著近乎要昏厥的母親,忽視週圍的啜泣聲,我會延續父親所立下的誓言,奪回這片土地的春天。

不過這不是父親的故事,也不是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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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死亡降臨時,我都可以興然的接受,本該以為是這樣的,畢竟這麼多年來我手也沾上無數人的鮮血,冬之女神弗羅斯卡派遣祂的使者,遞上生長在鹿角上的復仇果實,只要吃下,利刃必定會割斷仇人的咽喉,然而服下果實的人,也會依同樣的方式死去。

只是這樣的夢過於逼真,而且不斷重複,我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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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潘妮洛普親手為我套上絞首的繩索,用那雙悲傷且溫柔的眼睛看著我,怨嘆我為何要過於親近她那惱人的舊情人。

第二次,高貴的法師宣告我往後的餘生都只能在此反省詆毀皇室的罪刑,我還來不及譏諷是誰給予他那麼大的權力可以囚禁公爵,就見他轉身離開。由魔法製成的牢籠堅不可摧,連同聲音都無法穿透,外界一切都被隔絕,我只能細數石板的裂縫直到斷氣那刻。

第三次,憤怒的群眾指責我背叛了皇室,踐踏本該是守護王國荊棘的鐵玫瑰,我承受他們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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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我永遠無法再次踏足故鄉,只因我惹怒了高貴的法師,皇室顧及家族多年來所奉獻的忠誠,作為饒我一命的憐憫。

第五次,沉重的鐵鍊纏繞在身上讓我無法動彈,海風呼嘯,拍打上甲板的浪花浸濕衣服的下襬,狡詐的商人戲謔稱我將會找回海神的寶物,在他鬆手之際,我看到的是潘妮洛普只是注視著我,人們總說「海神的女兒」有著蔚藍如海的眼睛,但為何吞噬我的海卻深暗看不見底?

第六次,我想遠離王都,一切風暴的中心,紫鳶尾花的旗幟包圍我所在的宅邸,又是那雙滿載悲傷和淚水的眼睛,潘妮洛普質問我為何要棄王國不顧?邪靈是否已侵佔我的身體,而她要在群眾面前將我「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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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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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打了盹,打翻的墨水沾染在母親的信件上,我感覺到手有些發抖,險些拿不穩放在一旁的茶杯,想舒緩喉嚨莫名的乾渴,濃煙帶來的窒息感,與殘留在皮膚燒灼的痛楚依舊還在。
即使我現在很安全,但不安的感覺還是籠罩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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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什麼讓潘妮洛普如此憎恨我,要在夢中一次次置我於死地?猶記得孩童時期我們兩家關係都還不錯,雖然領地相隔遙遠,但都會拜訪作客,學院時期也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出征前,她也代替不願見我的母親,為我別上祝福的手帕,祈願我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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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夢中,那小巧精緻的盒子,上面繪製著男性圍繞在潘妮洛普身旁,有些是我熟悉的面孔,但他們都用難以言喻,有點噁心,寵溺的表情看著潘妮洛普。
還有個聲音告訴我這是款叫做《湛藍下■■約定 》的遊戲,在裡面那些我熟悉的面孔包含潘妮洛普都會做出些被下迷魂咒的詭異行為,我只能暫時先將一切歸咎於此。

父親曾告誡我,如果沒有搞政治的手腕和頭腦,就遠離王都,駐守邊疆,至少,不會有人會想去動搖國王的堅盾。

不過眼下的情況,夢境帶來的預警,或許我該對此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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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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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有您的訪客。」

「我知道了,請他進來吧。」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瞥見書桌金屬匣子映射的倒影,灰色的長髮因久疏保養還有些分岔毛躁,辦公方便只簡單的扎成馬尾,微帶有血絲的雙眼寫滿了疲倦,近乎要將整張臉一分為二的疤痕在有任何表情變化時,總會更顯猙獰,習慣緊抿的嘴唇,讓人難以親近。
這副長相或許真的很符合世人眼中惡人的形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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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分神,我沒聽見管家的敲門聲,只見大門打開,來人帶著笑容向我行禮,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認為這是受到華伯格家歡迎的客人。

「尊貴的公爵大人,王國的荊棘,鐵玫瑰的堅毅象徵著您的英勇無畏,謹致以最誠摯的問候,願您的每一天都如春天般美好。因未料到能獲准公爵大人會見,倉促之餘準備的禮物,還請您見諒。」

那頭金髮就如同收穫時節的麥穗在陽光底下般的耀眼,線條分明的臉配上深邃的五官,近乎遮掩住半張臉的眼罩增添些神秘,笑瞇的眼讓人無法猜透他的想法,總是微微上揚的唇角,帶有幾分優雅和自信。

在極短的時間就整合各大商行,建立貿易通路,應變手段迅捷如蛇狡詐,卻又輕易打入貴族社交圈成為時尚追捧的寵兒,現為翡翠商會的負責人,賽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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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為麻煩的人物。

他裝模作樣指使僕從將亮麗的珠寶放於會客的桌上,耳環、吊墜、手鐲,款式繁多,浮誇到有些好笑,我掃了眼那些禮物,就將視線移轉賽勒斯身上,輕笑,「確實挺倉促的。」

我猜也只是在路途中經過珠寶店,就令人將最為昂貴的款式買下,但他確實也是端上貴重的贈禮,難以用敷衍一詞拒收。

但想起前幾次在夢中,我似乎命令管家將這些首飾從窗戶丟出去,當時如同瀑布傾瀉的寶石,沒有讓這男人的笑臉有所變化,反倒隔天再帶來能鋪滿院子的珠寶,且也成了日後吉奈爾瓦公爵與翡翠商會小少爺的緋聞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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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您有幾天對我都是視而不見,我原以為早已被您拒於門外。」賽勒斯用手指勾起胸前口袋的手帕,上頭玫瑰的刺繡可以輕易辨別出是屬於我的手帕,提醒我們現在關係不那麼一般。

我也是過很久才意識到,為什麼他即使對我沒興趣,還是不惜為這無聊的緋聞增柴添火,糾纏不清的目的。

將公爵打壓翡翠商會的事,轉為私人情感的糾紛,更好從中操控跟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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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討厭他,從看到第一眼起就是。

但潘妮洛普卻對這蛇蠍般陰險的男人抱持欽佩之情,在我看來只是編織著縝密的網的蜘蛛,等待獵物落入進而吞食。

應該是預言書的《湛藍下■■約定 》可是有幾張圖畫是這男人將潘妮洛普囚禁於牢籠中,將其視為所有物,只有性格扭曲的人才會抱有這恐怖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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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將他趕走是沒有用的。

我站起身,越過書桌,徑直走向賽勒斯,伸手觸碰那張該死的笑臉,似乎沒有意料到我會有這舉動,他明顯有些緊繃,順著好看的線條向下,劃過喉結,如同情人般親暱的距離,我開口,「你想在我的領地做生意,我允許,也能確保供應練石草的貨源,你所養的幼犬也免於疾病所苦,但耳邊再有無聊的傳聞……,我可能會急切的用於取悅春天之神艾奧拉,畢竟焚燒的薰香持續十來天,來年春天肯定會百花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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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勢抽走那條手帕,繫在他的臂膀,如同那日醉酒時的嬉戲,最後抬眼直盯著他,「這條手帕就留著吧,我忠誠的騎士可都會接獲鐵玫瑰的祝福……,以及,你貴重的首飾,可不適合我騎在戰馬上穿戴,那只能放著生灰呢。」

「那我可真是失禮了,下次我會備妥更合適的禮物。」賽勒斯收斂好表情,雖然話語像是咬著牙擠出,卻也沒有拒絕我的提案。

而隔天我收到二十件做工精良的全身板甲,真正的禮物,也確定那些緋聞就像落入湖泊的石子,只能短暫引起些漣漪,最終都會消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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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勒斯有個相差他快二十歲的弟弟,對他的保護與疼愛,就如同用玻璃罩盅裝載著易碎的陶瓷娃娃,細心呵護,也確實,體弱多病的弟弟,只要接觸外界有毒的空氣,就可能要祈求永夜織者能將屬於他生命的絲線拉長。

但這不意味著順理成章讓賽勒斯養成用籠子關養所有物的習慣。

而更加不幸的是,賽勒斯的弟弟患上了石枷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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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期症狀挺多只是關節的僵硬和輕微的疼痛,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症狀會逐漸惡化。

四肢會逐漸變得如石塊般僵硬,關節無法動彈,並伴隨著劇烈的疼痛。皮膚會變得粗糙且呈現灰色,宛如石化的表面。最終,病患會完全失去行動能力,成為一個活生生的石像。而即使到這地步,還有數十年的時間都會受到這樣的折磨才會斷氣。

而這疾病在數十年前就已經絕跡,也不知道是什麼緣由會再次出現。至於練石草原先確實有聽說可以減緩疼痛,也有一定的療效,但需要長時間穩定服用,要不然都僅在祭祀時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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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勒斯露出難得脆弱的一面,低聲下氣求助於潘妮洛普,能否用紫鳶尾商團的名聲,得到練石草穩定出口的貨源。溫柔且善良的潘妮洛普理所當然地答應這請求,而也因此,心中只有算計的商人,發現到,他總將人情、勢力、價值都進行量化,進行最有效的運用,但潘妮洛普輕易地就將這規則打破,也讓他無法為自己的心意進行價值的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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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的我似乎都完全沒有理會賽勒斯任何提出的進出口貿易的合規,是這原因促使他對我懷恨在心,甚至將我推入海中嗎?那這次賣個人情,是否可以迴避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學會的是怎麼樣好好說話才對,才避免有這些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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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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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女神弗羅斯卡與春天之神艾奧拉曾有段美好的友誼。

嚴寒的冬夜與和煦的春日交融,為大地帶來短暫的平衡。

然而從長眠甦醒的弗羅斯卡面對寂寥的冰封庭園,誤以為艾奧拉背棄了祂。

憤怒的弗羅斯卡化為復仇女神,樹枝狀的犄角長滿鮮豔的復仇果實,那是由冰雪和仇恨孕育出來,鮮血將與凍土將蔓延至整片大地。

最終,祂們為了避免永無止盡的對抗,於群山的神聖之地,當冰柱在春天時會融化成清澈的水流,兩位神祇在冰柱前立下誓言。

「於這片神聖之境,霜雪與花朵見證下,我等立此誓言。每當群山冰柱消融之時,吾等必暫息爭端,賜予大地恢復之機。此誓將永恆不變,直至世界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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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到來的綠芽節,是王國重要的節日之一。

人們會於清晨時,聚集在田野間進行晨曦祈禱,種下象徵新生的植物,為艾奧拉的神像敬獻花冠,並於夜幕降臨時,舉辦春日舞會。

皇室的成員也會在這天,親手鑿下冰岩,讓碎冰融為清澈的水流,滴落於大地,讓世人見證誓約至今依舊延續。

今年是由長公主洛倫娜所主持,我理當要出席,看著位於中央半人高的冰岩,瀰漫在周圍屬於寒冬的冰冷氣息讓賓客不自覺遠離那區域,陽光照射下透明澄淨足以看清內部縱橫交錯的針狀結晶,近乎沒有一絲雜質。

在還是我父輩的時代,每年的冰岩都是由華柏格家族順著還結凍的河流運往王都,勞民傷財,幸好多次諫言,之後就改為魔塔的法師負責。畢竟要知道初春時,北方領地常受到剛熬過寒冬飢腸轆轆的野獸侵襲,還要調派不少兵力去運送冰塊,長久下來只會徒增民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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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納!」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潘妮洛普邁著輕快的步伐,以種不太符合禮節的方式朝我奔來,她穿著一襲杏白色的禮服,肩頭披著做工精緻的蕾絲披肩,跑動時裙擺隨風輕揚,增添幾分少女的天真爛漫,卻也不失高雅。

「海神的女兒」標誌性的蔚藍天空般的短髮,如碧海深邃的眼睛,而白皙肌膚與藍色的髮絲呈現鮮明對比,更襯得面容清麗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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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腦中關於所謂的遊戲情報總是過於詳盡,而且不要再告訴我潘妮洛普是如何讓所有人都為她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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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輕扶在胸前,平緩呼吸,我在她試圖要再開口叫我的小名前,我微蹙眉,糾正,「你現在應該稱我為吉奈爾瓦公爵才對,潘妮洛普小姐。」

即使我們曾經是兒時的玩伴,但正式社交場合則會引人詬病。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很久沒有看到你,有點失態……。」潘妮洛普垂下頭,聲音細微如絲想辯解,臉上微微泛紅,手輕擰衣服的邊角,睫毛輕顫抖著。

這怎麼弄得好像我在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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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量下周邊,想繞開話題,詢問她,「今天沒有人陪同你出席嗎?」畢竟從學院時期開始,她身邊總是會有絡繹不絕的追求者,趕也趕不走,少有的像現在那麼清淨。

「法比安應該會出席,只是他都挺忙的,大概研究忘了時間吧。」似乎也習以為常,潘妮洛普只是無奈的輕笑回答。

怎麼會有人蠢到可以再三犯同樣的錯誤,但我更驚訝於兩人還有所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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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學著她無奈的表情,嘆口氣,向她行禮,「那我是否有榮幸可以邀請潘妮洛普小姐共舞呢?」我對於繁文縟節也是常覺得困擾,但答應陪同出席宴會卻失約,對於這年紀的淑女來說可是莫大的汙辱,容易成為笑柄。

潘妮洛普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握住我伸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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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琴鍵彈奏出輕柔的旋律,我踏起有些生硬、久疏練習的舞步,或許是察覺我與輕盈的節拍不符的笨拙,潘妮洛普仰起頭露出她想惡作劇時慣有的笑容,緊握我的手,可以感受到手心的溫暖,改為帶領我轉圈、相繞,交叉的舞步偶爾踩到腳,她也只是輕捏我的肩膀提醒。

「所以,你怎麼會和法比安那傢伙……複合?」趁著空檔,我忍不住問她,畢竟如果沒有錯誤,那法比安是造成我多次死亡的原因之一,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所謂的戀愛對象都對我抱持一些敵意或嫌惡……是因為我曾經趕走法比安讓他不要再糾纏潘妮洛普嗎?但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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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妮洛普再下一個節拍後仰身姿,重心陡然向下,我連忙穩住她,或許是看到我有些狼狽的模樣,她發出清脆的低笑聲,隨後側臉別開,視線停留在賓客中,漫不經心回答我的問題,「初回王都時,法比安就對我表示出過份的關切。也多虧他的關注,使得其他人也只能敬而遠之,但只有吉納還願意跟我跳舞呢。」

畢竟我原本只打算等儀式落幕後就離開,途中也只打算在角落喝著飲品,多虧北方領好戰的名聲跟臉上駭人的疤,不太會有人跟我搭話。

這是少有的明顯不耐煩,法比安你居然可以惹惱好脾氣的潘妮洛普,不管在魔法研究上的締造還是這點都讓人敬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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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兩人停下腳步,可以感覺背部的汗水微浸透襯衫,潘妮洛普原本那頭都隨著她動作飄揚的藍髮,因汗水貼黏在紅通的臉頰上,笑彎的藍眼睛凝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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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說或許我有辦法幫忙潘妮洛普遠離法比安的糾纏,盧茨大公一向對最小的女兒疼愛有加,但大概是繁忙無法顧及,要不然即使是魔塔的法師也該收斂,但潘妮洛普的手仍搭在我的肩頸上,施力讓我俯身靠近她。

「吉納,我發現你今天居然沒有配戴任何首飾,下次我們一起逛街,我幫你挑選能襯托你美麗的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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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奈爾瓦公爵,你不該接近他的。」

那雙溫柔且悲傷的藍色眼睛注視著我,順手整理我凌亂的長髮,彷彿套在我脖子上是條漂亮的珍珠項鍊,而非收緊的絞繩。

那股窒息感真實的,讓我不願再戴任何東西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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