𝑆𝑖𝑛𝑎𝑡𝑟𝑎

⠀𝕱𝖆𝖓𝖙𝖆𝖘𝖞|𝕺𝖎𝖗𝖆𝖓

  傳聞當今吉原遊廓內最炙手可熱的花魁,是名皮膚黝黑的異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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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PARO,考據不完整
靈感來源: 吉原ラメント,內文與歌詞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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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聞當今吉原遊廓內最炙手可熱的花魁,是名皮膚黝黑的異國男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空乏所有傳統意義上對「美人」的幻想與描摹,卻於初夜轟動整條花街,隔日天光乍破時,便隨酉禽刺耳的啼鳴聲傳揚天下。最初他似乎只是位與此地渾不相干的旅者,無人知曉他真正姓什名誰,從何處來,欲往何處去,為何佇足於此,抑或為何不幸遭人擺布,一切因果如他膚色幽深沉邃,唯獨那身加冕似的錦衣華服燭影搖紅中歷歷在目。

  「哎,那不是莉莉斯嗎?那傢伙怎麼有臉出現在這種地方?」

  「殺人不眨眼的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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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豔冠群芳的吉原花魁穿著女式喪服,挽著素簡的未亡人的髻,描眉點唇,畫骨摹皮,拖家帶口似地,伴冗長隊列款步而至;木屐屐齒陷入雪中悄聲無息,男人對所有謾罵和訕笑恍若未聞,妓夫們搡開嘗試接近遊女的群眾和奮力攔阻的家眷,一旁番頭新造替他撐起梅紅色的紙傘,霜花輕輕揉皺傘紙、壓彎傘骨,當枯枝上的積雪滑落,那傘便成了一隻泫然欲泣的眼睛,初霽下滿載這世上最盛大且猖獗的哀戚與憂思。祭壇中央懸掛的黑白照片沖印出這宅子的主人有生以來最端方的道貌岸然,他走進大堂拈香祭拜,抬眸時與遺像參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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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喪禮主角是名頗有威望的警官,前些天亡故的,據傳身軀給自家浴池燉煮得骨肉支離,池水雖混濁得不堪入目,然而血水浮沫下的肉質異常肥美,內臟軟嫩鮮甜,浴用藥草去腥提味,秀色可餐得令人食指大動。家僕們在夫人撕心裂肺的哮吼中七手八腳地將屍骸打撈上岸、作防腐處理暫且儲放冰窖,後於入棺前重新拿出並拼湊大致輪廓,骨頭是骨頭,皮肉是皮肉,臟器是臟器,擺一塊兒誰也猜不出它們原本是個人。

  ──可惜了那包浴用藥草,虧他還派人蒐羅上好的植株親自研製藥方,不撈幾口嚐嚐簡直暴殄天物。男人抻了抻衣袖盈盈下拜,朝爛滿花腐氣味的棺材致意,朝充斥憤恨怨懟的家眷致意,一身魆黑沒入陰影張揚如歌舞昇平,分明無喜無悲,卻也彷彿無關風月,無關癢痛。

  「莉莉斯你這賤人!把老爺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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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本月第二起離奇死亡案件,而一月三起的詭譎規律,已悄聲無息地持續了半年有餘,死者從市井小民到達官貴族皆涵蓋在內,身分各異、時間參差、死狀獨特,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皆為吉原萬裡挑一的「幸運兒」,皆曾買下過千金難求的花魁莉莉斯的春宵一刻。位於一連串殺人案核心的莉莉斯儼然成了頭號嫌疑人,數次遭政府機關傳喚,次次都因線索不足甚至遲遲尋不著任何蛛絲馬跡,千篇一律地一無所獲,千篇一律地無罪釋放。莉莉斯和殺人案必然存在直接關聯,警方如此斷定,縱使他總能提出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縱使迷戀者的趨之若鶩仍不信邪地踩踏著遊廓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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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擁有稍微敏銳點的觀察力便明白,人類的生命於他而言似乎與蜉蝣渾無差異,他太擅長這般泯滅人性的勾當,那雙眼睛、是,那雙澄澈得光明磊落的湛藍眼睛,當它們望向警官的遺孀,裡頭恍若雲破月來花弄影,安詳、皎潔、浩渺無際,然而烈紅粉黛在一片蒼茫之外卻哀絕好比杜鵑泣血,他無須任何動作,追隨者們便搶著解讀他胭脂內的喜怒哀樂,多愁善感是他,愛別離苦是他,表裡如一是他,一人千面亦是他──所有詞彙都能闡釋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睛始終無法闡釋一撇一捺,其危險性昭然若揭,危險得天衣無縫,危險得理直氣壯。

  彼時他直視著警官遺孀,只是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

  「請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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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晚,莉莉斯因身體不適,臨時告假一日。賓客對臺上其他遊女的演出興致缺缺,不一會兒便作鳥獸散。新進的禿被吩咐為莉莉斯準備膳食,她戰戰兢兢地端著食案上樓,扣了幾次房門,不應,擔心莉莉斯出事,便放下手中物品小心翼翼推門而入,卻見室內四下無人,窗明几淨,所有陳設維持著午間打理後的整潔制式,不免令人心生疑竇;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忍不住向新造們打聽,她們神色各異,目光閃爍,然而回答無非是「不知道」、「不清楚」、「不要多管閒事」,反倒使她更加困惑:莉莉斯究竟有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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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天朗氣清,賓客稀落,眾人難得悠閒,動作不禁散漫起來,女孩趁番頭新造不留意,從二樓窗台一躍而下,險些扭了腳踝。雖然難以啟齒,但在進入妓院之前,她是賊的女兒,自幼便被教導翻窗爬牆,一層樓的高度於她而言家常便飯,不過和服有些礙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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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原遊廓內燈火通明,她匿於陰影下小心翼翼地前行,事實上她壓根不清楚莉莉斯會去哪兒,甚至只聽過莉莉斯的諸多傳聞,吉原第一花魁竟是名殺人如麻卻苦無罪證的男子,男人為了男人傾家蕩產,無人膽敢挑戰其屹立不搖的地位,簡直沒有比這更荒謬的現實,連父親也在其中摻和得水深火熱,為了見莉莉斯將她連哄帶騙地賣進了這煙花之地,結果那只會動歪腦筋的老傢伙非但無法以探望女兒為藉口獲得茶屋的引薦,光靠偷搶及典當賺取的財物更是門檻都搆不著;她並不怨懟父親,父親經常嫌她礙事,這下他們兩不相欠,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遊廓內漂亮姐姐那麼多,為何眾人全要執著於一隻蛇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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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距離妓院僅只兩條街外的巷弄,她突然聽見一聲細微的悶哼,聽來似是被扼住了喉頭,不一會兒便陷入闃寂。她終究捱不過自己的求知欲,戰戰兢兢探出小半張臉,殊不知竟與裡頭一雙眼睛對上視線──

  渾濁的、沉默的、光澤盡褪的眼珠。眼皮上鑲著一條鮮紅的縫線,從內眼瞼穿入,從外眼瞼戳出,材料為剛打磨好的繡針與縫製花魁衣衫時使用的繡線,宛如摻了金箔的脂粉,將雙目輪廓點綴得形銷骨立。她止不住顫抖,在一片昏黃裡望見高聳的屐齒與浸潤鮮血的打掛,布匹上的刺繡已被拆卸零散,背對巷口的男人著一身筆挺的西裝,指縫夾藏的針尖滴滴答答地落著血,涓流般落到錦緞上,於是極樂盡頭便綻開了花,一朵一朵,靜謐安詳如來自彼岸的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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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男人緩緩回過頭來。她分明不願抬眸,那目光卻迫使她仰起下巴:湛藍的、無邊無際的、無悲無喜的。

  她認得這雙眼睛。

  「……莉……莉斯……」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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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開口,聲音彷彿通往虛無。

  「我是費爾南多.辛南屈。」

  這世間沒有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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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之後,年幼的禿連日夢魘,夢裡始終是莉莉斯──抑或費爾南多.辛南屈的眼睛,他們拿繡針縫起她的四肢百骸,縫合她與另一個人的手指及肚皮,她驚醒,莉莉斯站在床邊看她,她又驚醒,才發覺自己早被嚇出一身冷汗,汗水浸透冬日的棉袍,黏膩得像那天那對空洞無機的眼珠。一天她奉命服侍莉莉斯盥洗,提熱水時不慎絆了一跤,燙著了莉莉斯的雙腳,當時她不自覺盯著莉莉斯逐漸發紅的腳趾,突然想起那陷於血泊中仍雅正端方的屐齒。

  「沒事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再忍不住恐懼,最終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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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隔天,禿被發現自縊柴房。

  而今夜的吉原,依舊醉生夢死,歌舞昇平。人人盼著一睹第一花魁的真容,一如既往,於這狹窄的海市蜃樓內摩肩擦踵,謀虛逐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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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處即是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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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原ラメン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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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師:肆時|碳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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