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 ▸ て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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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BOOK1》,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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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電話上也簡單談過了,不過這〈空氣蛹〉最大的優點是沒有模仿任何人,這點。以新人的作品來說很稀奇,沒有想要像誰的部分。」天吾慎重地選著用語說。

▸ 別人的想法與他無關,他是依自己的理論思考事情、下判斷的類型。不會做不必要的炫耀,但讀大量的書,對分歧的各方面都擁有綿密的知識。不只知識而已,他還能憑直覺看穿別人,擁有挑出好作品的慧眼。其中雖然含有相當程度的偏見,不過對他來說,偏見也是真實的重要因素之一。
本來就是一個話不多的人,不耐煩一一說明,但有必要時卻能口齒伶俐地以理論表達自己的看法。只要他想,也可以變得徹底辛辣。能瞄準對方最弱的部分,在一瞬之間以簡短的字眼予以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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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啊,並不是為了錢而做這種事的。我想做的,只是愚弄文壇一下啊。聚集在黑暗的洞裡蠢蠢鑽動,一面互相讚美吹捧,彼此舔舐傷口,互扯後腿,一面高唱文學使命如何如何,一群愛逞強又沒辦法的傢伙們,我想痛痛快快地嘲笑他們。直搗系統的背後,徹底開他們玩笑。你不覺得很愉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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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吾默不作聲,望著對方臉上露出的有點不祥的微笑。
「然後最重要的是,我們正要把〈空氣蛹〉,改造成更優秀的作品這一點。那是應該可以寫得更好的故事。那裡面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必須有人巧妙地去拿出來的什麼。天吾內心應該也是這樣想的。不是嗎?因此我們才要合力來做。擬訂計畫、把每個人的能力集合起來。以動機來說,是拿到哪裡都不可恥的噢。」
「不過小松先生,不管搬出什麼樣的理論,舉出什麼大義名分,這怎麼看都是詐欺行為呀。或許動機是拿到哪裡都不可恥的東西,但實際上卻哪裡也拿不出來。只能在背後鬼鬼祟祟地轉著。如果詐欺這字眼不適合的話,也是背信行為。就算不違反法律,其中還有道德問題在。畢竟編輯捏造出自己文藝雜誌社的新人獎作品,以股票來說就像內線交易一樣的東西,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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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不能跟股票比。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
「例如什麼地方不同呢?」
「例如,這個嘛,你遺漏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小松說。他的嘴巴開心的咧地從來沒見過的大。
「或者應該說,你故意把眼睛轉開不面對那事實。那就是,你自己已經很想做這件事了。你的心情正轉向改寫〈空氣蛹〉。這點我很清楚。沒什麼風險、道德、狗屁道理的。天吾,你現在應該想要親手改寫〈空氣蛹〉想得不得了。應該想代替深繪里自己把那什麼取出來,想得不得了。嘿,這才正是文學和股票的不同啊。這裡頭沒有善也沒有惡。有比金錢更重要的動機在推動著各種事情。回到家不妨好好確認一下自己的真心。不妨站在鏡子前好好看看自己的臉。臉上會清楚地這樣寫著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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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感。」小松說。「我的第六感很靈。不管什麼,我好像都沒有天賦才華,不過只有第六感很強。不好意思,不過就憑這一點活到現在。」

▸ 「就這樣辦吧,天吾。靠你了。你們兩個人同心協力把世界翻過來吧。」

▸ 而且時間很有限。沒有功夫袖手思考了。

▸ 一點點語氣上的微妙差異,就可以使文章活起來,或毀掉。

▸ Tamaru點點頭。「生活習慣很重要。不規律的生活、壓力、睡眠不足。這些都會要人命。」
「人遲早總會被什麼殺死。」
「理論上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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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豆說:「不過那個人突然消失了,看來好像也沒什麼不方便。世界還是照樣在轉動。」
女主人微笑著。這個世界,沒有誰是不可取代的。不管擁有多強大的知識和能力,一定在什麼地方有他的後繼者。如果世界充滿了找不到後繼者的人,我們一定會很困擾。當然──」她補充。而且像要強調似的將右手食指筆直舉向空中。「像妳這樣的人,要找代替的人可能就很難找。」
「就算代替我的人很難找,但代替的手段卻不難找吧。」青豆指出。
女主人安靜地看著青豆。嘴角露出滿足的微笑。「也許。」她說。「不過就算這樣,我們兩個人現在在這裡這樣共同擁有的東西,那裏恐怕找不到。妳是妳。只有妳,我非常感謝。甚至到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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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略)......「交給妳的這個錢,妳就當成是那些人表示感謝的形式。妳做了沒有錯的正確事情。但那不能是無償的行為。妳知道為什麼嗎?」
「不清楚」青豆老實說。
「因為妳既不是天使,也不是神。我知道妳的行為是出自單純的心情。所以也可以理解妳不想拿錢的心情。不過所謂沒有雜質的純粹心情,也自有那危險。活生生的人要抱著那樣的東西活下去,並不是簡單的事。所以妳為了安撫那心情,就像為氣球綁上錨那樣,有必要把它牢牢固定在地上。是那樣的東西。並不是說事情只要正確,只要心情純粹,就什麼都可以做。妳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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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豆看著玻璃杯裡的紅葡萄酒。「可能會害怕。不過至少我有喜歡的人。」
「就算對方不喜歡青豆姊嗎?」
「就算只有一個也好,心裡只要能喜歡誰,人生就有救了。就算不能跟那個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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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豆說:「不過不管是菜單也好,其他的什麼也好,我們覺得好像是自己在選似的,其實或許什麼也沒有選。那可能是一開始就已經決定的事,只是做出讓你選擇的樣子而已。說什麼自由意志,可能只是自我陶醉而已。我有時會這樣想。」
「如果是這樣,人生就相當陰暗了。」
「也許吧。」
「不過如果能打心裡愛一個人的話,不管是多麼糟糕的對象,就算對方並沒有愛自己,至少人生還不是地獄。就算有幾分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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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喜歡讀歷史書。歷史書教給我們的,是以前和現在基本是一樣的這個事實。就算服裝和生活樣式多少不同,我們所想的事情和所做的事情並沒有什麼改變。人類這東西,終究對遺傳因子來說只是承載物,室通道而已。它們就像一直換馬騎一樣,把我們一代又一代地騎下去。而且遺傳因子並不考慮什麼是善什麼是呃。不管我們將幸福或不幸,他們都不管。因為我們只是手段而已。他們所考慮的,只有什麼是對他們自己最有效率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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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略)那個男人是軟弱的男人。頭腦算是可以動的,口才也很好,在社會上某種程度被認可,但基本上是個軟弱惡劣的男人。會在家庭裡對妻子和孩子使用激烈暴力的,一定是性格軟弱的男人。正因為軟弱,所以不得不找到比自己更軟弱的人來當餌。要讓他們毀滅是很容易的事,那樣的男人一旦毀滅了,就再也浮不上來。我女兒死去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到現在還不停地監視那個男人。當他想浮上來時,不會容許。他雖然還活著,但等於行屍走肉。他不會自殺。因為他沒有足以自殺的勇氣。那是我的做法。不會輕易殺他。讓他在死不了的程度下,不斷地、沒有人會對他慈悲地繼續痛苦。就像活生生地被剝皮般。(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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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婦人說:「我們都分別以毫無道理的形式失去重要的人,深深受到傷害。這心的傷痕可能無法痊癒。不過總不能一直坐著望著傷口。有必要站起來移到下一個行動。而且不是為了個別復仇,而是為了更廣泛的正義。(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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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來也有一天會成為現在。而且立刻會成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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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剝奪正確的歷史,就像剝奪人格的一部份一樣。那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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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小時候被騷擾過,所以沒辦法跟世間的人一樣依照一定的順序順利走下去嗎?」
「有這種感覺。」Ayumi說。然後輕輕聳肩。「以我自己的情況來說,男人很可怕喔。或者說,跟特定的誰有深入關係。完全接受對方的全部。光想起來就會退縮。可是一個人有時候也很難過。想讓男人擁抱。進入。實在忍受不了的想做。這樣的時候跟完全不認識的人比較輕鬆。得多。」
「害怕?」
「嗯,我想這樣的成分很大。」
「對男人的害怕心理之類的,我想我沒有。」青豆說。
「嘿,青豆姊有沒有害怕什麼?」
「當然有。」青豆說。「我最怕自己。怕自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怕不清楚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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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我去查警察資料?只要他們給我資訊,或許就知道,那個人正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了。」
青豆搖搖頭。「不要找。拜託。我想以前也說過了,我會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和他碰巧相遇。偶然間。我只能安靜等待那個時候。」
「像大河連續劇那樣。」Ayumi很佩服地說。「我很喜歡這種事。會發抖起來哟。」
「不過實際做起來卻很辛苦。」
「我知道很辛苦。」Ayumi說。並用指尖輕輕按太陽穴。「雖然如此,有了那麼喜歡的對象,還會有時候想和不認識的男人做愛嗎?」
青豆用指甲輕輕彈著薄薄的玻璃杯邊緣。「有必要這樣做。肉體之身的人為了保持平衡。」
「不過青豆姊心中的愛,並不會因為這樣而受到損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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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說:「就像西藏有的去煩惱的法輪一樣。法輪一轉動時,外側的價值觀就會上上下下。一會兒光輝,一會兒暗沉。不過真正的愛則被裝在車軸上不動。」
「太帥了。」Ayumi說。「西藏的煩惱法輪嗎?」
然後把玻璃杯裡剩下的葡萄酒喝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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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吾說:「戎野老師認為這個騷動能順利平息嗎?」
「戎野老師當然認為能。他是有遠見的人,也很有自信。也許像他想的那樣順利。不過如果這次的騷動,甚至超過戎野老師所想像的話,或許會變得不可收拾。不管多麼傑出的人,一個人的能力總是有限的。所以你最好繫緊安全帶。」
「小松先生,如果一起搭乘的飛機墜落的話,怎麼繫安全帶都沒有用的。」
「不過可以安心哪。」
天吾不禁微笑起來。雖然是無力的微笑。「那是這件事的重點嗎?雖然絕不愉快,卻可能含有若干反諷式可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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