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與沫
|棋路點局|茵蕁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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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被扣留了幾天?七加五等於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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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一週有跟沒有一樣的禁閉、以及一天回頭彙報、一天詳細筆錄、一天再次診斷、一天換了藥不慎昏睡大半、最後一天⋯⋯被大姐與二姐輪番訓話。從注射嗎啡到換成口服止痛藥的藥效間隔期那幾個小時都沒有遭親人混合雙打來得難熬。儘管她們替他整理了行李⋯⋯霍麗斯還專程陪同下山,替自己提了半程的皮箱。確實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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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提墨嘆口氣,將自己擺上距離醫院一個街區外的廣場邊長椅。冬轉春的天氣不穩定些,午後的天空微陰,毋須凝作冰晶的水氣令頭髮更加毛躁。他想,他能想像要是沒有典務女士今早替他選的毛呢大衣罩在肩上,或許自己便會看來形似一名落魄帶傷的可憐熟齡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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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了鐵路事故後幾個班次列車司機不約而同提起的幹勁,距離預約的掛號時段還有好長一段緩衝。他不太想就這麼馬上走過去、踏進醫院、掛號、檢查,接著在病房裡頭再住上一或更多個禮拜,直到放射科照出來的片子上左橈骨那道裂傷徹底消失。
但確實,那道精準切進姆長伸肌的刀傷害得他確實連用左手稍微握住東西都辦不到,幾乎把旋後肌撕開的彈孔更使前臂淪為只能攤著的一條贅肉。
梅提墨動動吊帶裡唯一動彈起來不太費勁的食指指節。以他自己的體質和已經下滑的代謝速率,增生期起碼要一個月,重塑期兩年跑不掉。儘管細部鍛鍊不是難事,但這兩年間樞秘院最穩的手腕頭銜恐怕是得禪讓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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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眼前還沒恢復噴水活動的水池,想著阿爾切度閣下沒參加過那場荒謬的儀態大賽。煙山最討厭人浪費食物飲水,卻會對以最高效率進食的小異血者投以滿臉複雜。亭諾塔雖然傾向方便的稠體食物,卻會託人按時送餐。至於安娜塔希斯,他從沒親眼見這名天生的潛伏者往嘴裡放進過任何東西。

太好了,這群人吃起飯來一個比一個容易讓煙山閣下生氣──梅提墨克制住會牽動肱肌的笑法,卻很快又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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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圓環的人來來去去,餐車與上半天課的學生前後出現。一二三四五,五輛計程車經過、放下遊客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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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重合時他感覺到了年輕異血者用吸管吸入一口氣泡飲料時所發生的微量驚訝以及其後微弱到難以表述的正面情緒。

梅提墨沒有想過這孩子的感知之中原來如此地沉寂。沉寂得一口碳酸氣泡才能引出輕如羽絨般的喜悅。
他試圖拆解自己因此曾經發生過的情緒,只得到他不曉得阿爾切度的一切喜好這一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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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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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識了受困風雪裡的小工匠兩年七個月又六天。
兩個月又五天前他為異血館員那隻源於血族的眼睛最後一次驗光。他的見習司鐸以兩週一次的頻率來他的研究室剪指甲與抽血。兩年六個月又二十三天。乖巧的人工翠鳥踏上他手心再振翅飛走的期間。他已經離開了十四天。十四等於七加七、七乘七等於四十九。「你們要當心。生命泉流或許甘美,能醫治病霾,卻不可貪婪蒙昧,因著循那川流至終必定苦痛如懷擁茵蕁,似被兩刃利刀劈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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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從沒想過要知道。直到那帶著碧國風情名字卻攜著陌生口音的闖入者算計了那一份記憶。算計、算計,得名計算方程的自己竟有遭到算計的一天,著實可笑,卻只能判作自己口中說著厭惡卻仍不自主仰賴巧合與巧合連鎖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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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哼唱的歌謠也離去了──更早。早在十八天前那通電話與密令以後,封著吸音板的箱子便不翼而飛。保險箱的鎖頭旋鈕上沒有除他自己以外的指紋,夾在箱門縫上的聚乳酸縫線甚至絲毫沒有位移。再見到便立時迎來那場最終論證後鋪天蓋地的幻覺。
幻覺以後的迷茫非常模糊。除了稀薄的手感,剩餘便是無法說清的混雜。唯獨年輕的自己──噢、不。或許那是「肇因」。另一個自己、或最初的自己。唯獨同樣一雙金色眼睛清楚地令他心生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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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提墨闔上眼睛休息一會,再睜開,自胸前口袋捏起插掛著的墨鏡鏡腳,單手甩開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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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入者只有一句話說得令他贊同。即使鏡像宇宙或者泡沫宇宙論當真屬實,那確實也並非他、並非名叫梅提墨・雅爾刻俄塔的個體應當承納的責任。

過去的就過去了,而自己的鍋得自己擔。此處的留聲唱針從不提愛,只勤勤勉勉將興趣愛好堆積如山。於他至今生命之中只佔去不過百分之七的孩子懂過什麼、又不懂什麼,他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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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就過去了。

要是他一成年就成婚生子,那麼年齡確實能對得上吧──當然,還要扣掉新身份與舊名字之間那剛好五個月的落差。

自己無視過的東西也得自個兒吞。

梅提墨看著墨鏡燻深的視野裡人們繼續來來往往。噴水池活動了一次簡易水舞。有兩台餐車前後暫停販售備完料又翻牌重新接待。快步橫越廣場的業務員對著話筒連連確認夾雜謝言與道歉。一台計程車開進圓環轉了一圈又原路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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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不代表所有人都活該一樣被囚禁在過去。他在心裡對著或許來自泡沫宇宙的同一雙眼睛提出反論。讚美我等聖潔垂淚的母親。我已經抽手了。我能夠抽手了。

如同小小的奇跡最終化作藍色淚滴攪進離心液的漩渦溶去形影,自祝願化生而來的咒詛已然消失無蹤,一絲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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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提墨想著,等事情告一段落,他要再去探望一次那對工匠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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