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個關鍵字貼貼最近工作近況。

放視姊姊不久前跑來找我們玩，她說有個地方需要我們幫忙講三分鐘的話，於是我就答應下來了。
上台前二十分鐘時，我在休息室遇到了庭安前輩，他看起來也在找尋食物，說不定跟我一樣都在覬覦桌上有點可疑的瓶子，那到底是酒還是某種不冰的氣泡水？（我後來覺得我們工作室很呆，因為當天下午小夥伴也問了同樣的蠢問題，顯然我們在意瓶子勝過在意很多原本應該好好理解好好觀察的事）因為我是史詩級Ｉ人，所以不小心跟大神待在同樣的地方就像快被路殺的食蟹獴那樣慌慌張張。

以外觀來說，他實在太有酷酷集團的氛圍感了，大概就是那種剪裁很有型的全身黑、用aesop的精緻台北boy，連髮型都很酷，跟我們這種山村中能吃到八方雲集會感動哭、被教授用達美樂誘拐差點簽博的前窮鬼研究生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們一共在台上預演了兩次，第一天下午我整個爆炸，在台上結結巴巴。當時座位完全是空的，我衷心希望隔天只有前兩排會坐大概每排十五人，而且大家都在滑手機，那就是我的極限了。放視姊姊Elma跟Emma安慰說，最慘最慘的就是講錯話，但又補充說我實在有太多「那」跟「然後」了。
那麼就在我迎接如此悽慘命運的時候，庭安前輩在幹嘛呢？

首先他的講稿比我們複雜很多，充滿專有名詞、與自身經驗無關、而且他在會場擔任的角色也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比較像是實驗（階段性地）成功、開始從眼睛發光的黑猩猩，但他是那個瘋狂科學家的其中之一，但是在舞台上的庭安前輩，兩次的預演都又穩又兼具戲劇性，如果他今天是來跟長官募款，感覺可以募到很多錢，他簡直像是太空歌劇類型作品中跑出來的傢伙，講話像等等要出兵去抓更多外星猩猩回來做實驗一樣。
如此接近酷酷集團的人，感覺整個人沐浴在能量下正在逐漸變酷。

外面都是維安人員，我已經逃不掉了，用最後的意志力跟他請教了上台很緊張的事情。
「妳千萬不能把底下的人當成蘿蔔或香蕉喔。」庭安前輩很認真地回答了問題，「如果妳不把底下的人當成真實存在的、有思考的聽眾的話，妳會講出很蒼白的話，這樣是無法打動人的。」
「吱道了。」我點頭點頭，「我希望底下大家都在滑手機或打瞌睡。」
「蛤？不行啊，妳這樣想就會講出讓人想睡或想分心的話喔！」
啊，這真有道理。

「而且不可以死背講稿，不然忘一句就會把後面全部忘掉。」
我們的製片洪姓少年也這樣說過。
他曾經在影展提報前一天把我們的講稿燒掉讓我們整份即興發揮，結果隔天的提報直接牴觸了放視姊姊說的不能加贅字的這件事，即興對我們這種笨蛋來說代表贅字的無限增加，那其實跟練習的次數有關，真的是肯花時間去練就沒有問題了，但對有些人來說就是很容易出現無效練習，因為不得要領，也許跟智商有關，其實背稿還是沒辦法完全改善，我私下講得可好了，但我前一天晚上還是越練越挫折。

其實我緊張到前一天晚上根本沒睡。
講稿很簡單，我也不是沒有練習，純粹是情境的關係。
我實在是很害怕人的目光，也很害怕完全沒有遮蔽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要把我放在正中間跟最後一個，讓庭安ㄍㄍ先講，中間兩位有為青年，感覺事業都很有成就而且熱愛創作與生活的樣子，但最後放一個明顯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的人一直然後然後的，這樣欺負一個內向可憐人真的沒有問題嗎？

雖然其實這個安排不考量整體戲劇效果，單純以我來說，好像其實最好。
因為整個會場前兩排來賓裡，我唯一可以一眼認出的人就在我正前方。
最後我只敢低著頭看著my邁講完整場，開始講一分半鐘之後我都在想：邁邁一直在笑耶，他總是很溫柔地看著在講話的人笑，然後做筆記。
……邁邁的笑，是一種邁笑嗎？
我想著這個無謂的諧音哏（可以說是此生第一個即興的諧音哏創作），不知不覺就講完整場了。

庭安前輩如果知道他的忠告好像還是順水流，不知道會怎麼想。

但我這次有個觀察，在這種場合下，我以往認定是緊張情緒的東西，其實多少存在著生理上心跳加速造成的錯覺，就好像吊橋效應也是生理影響心理感受那樣。
來源是過度熬夜再加上攝取太多咖啡因，然後我們處在一個奇怪的情境裡因此本來就會心跳加速，恐慌其實很大部分是被生理現象烘托出的。
再加上我不會跑到遊樂園坐雲霄飛車、甚至很少運動。
我不習慣心跳的變化，把它們全解讀成情緒。
也許下次可以這樣想。

後來我在展場中遇到偷泥葛格，照例把我們的近況盤問一通後點評了一下，我基本上就是他在這偌大的狗狗公園中遇到的其中一隻吉娃娃，他會把狗骨頭丟出去，我會再花好幾個月在草地上瘋狂追蹤骨頭的去向。
偶而會有因此失蹤被車撞飛的狗，那也許就是在說我。
我問了他上台緊張的事。難得可以問問題，我竟然在問這種廢物問題，明年乾脆問他下次換座位想不想坐在風紀股長隔壁算了。
偷泥葛格想了想，然後他說，他會在很多人前說的話，他通常都說過了非常多遍，他可以隨時在各式各樣的地方把這樣的話題講得很好。
可惡，強者的答案。

（偷泥葛格後來的補充：我會一直把想講的事情放在頭腦深處，不時翻出來咀嚼一下，久而久之那就會變成自己的一部分，對我來說例如遊戲製作、創業、學生畢製、獨立遊戲這些事情，就不需要擬稿或是提示，好像妳介紹自己喜歡的電影或小說給朋友一樣自然～）

雖然我沒有把台下的人當成香蕉，卻也不敢看他們的眼睛，大家都在認真進步，只有我一直身處猩猩宇宙——但仔細想想如果一抬頭看見邁笑，你真的還有勇氣移動目光看別人的眼睛嗎？

最後，有關於克服緊張的另一件我自己覺得最重要的發現。
展場後來的照片我看起來超蠢。
因為太害怕所以縮成一團了，明明也穿黑黑的衣服，我看起來簡直像碗裡的海帶芽。
緊張拍起來會醜，要盡量努力讓自己至少看起來不緊張。

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麼蠢了。

抱持著這樣的覺悟，我帶著盡量看起來不緊張的心情，去了週一早上暴雪動畫總監陳璿大神的動畫問問題大會，結果被殘酷地電爆了。希望如果有天有幸能被他再次看到這件作品，他不會覺得我們浪費了他週一的早餐時間。

所有的事都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