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帶著孩童居住旅館還是太醒目了些，他選了其他不起眼的地方落腳，避免遇見樞秘院的執行官或女王的軍警，他們在一處廢棄多年的店借住，這間商店左右都還有住民，血族只需要細神凝聽就可以竊聽到鄰居的對話，萬一遭遇盤查，這讓他可以直接判斷該從哪個方向帶小班離開。
陶德為窗戶蓋上厚重的布幕，看向正在休息的小班，太陽已經過了最灼熱的時刻，漸漸迎向適合血族活動的時間，他在班熟睡的時候做好前往西谷山嶺的準備。
他們借住的這間商店是販售工藝品的小型工作室，屋主已經許久沒有回來，店內的架上只剩下不值錢的劣質品，大部分是木工製品以及用齒輪發動的發條玩具，少量積滿灰塵的織品垂掛在展示牆上，久未使用的爐火現在依舊灰暗，僅有一盞明亮的油燈為室內添增溫度，他坐到小班旁邊等待孩子清醒。

許久沒有在白天睡覺，班醒來時覺得頭腦特別清晰。
適當的溫度讓他懶散地伸了懶腰，隨後像是想起什麼立刻坐正，轉頭看著陶德。

剛進這家店時，班的視線就被那些小玩物吸引，只是他沒有把玩的動作，偶爾會偷看幾眼而已。

「陶德哥哥，你...你有休息嗎？」害怕自己連累對方，班小心翼翼的詢問。

「嘻嘻嘻⋯你說呢？」活過幾百年了，陶德還是習慣把不正經的話掛在嘴邊，他拿出簡單的包裹放在小班腿上，把班當作一般的孩子對待，這是他早上從修士那拿到的餅乾。

「待你準備好之後我們往西谷山嶺去，我們得找個沒有人的地方用槍。」他的動作和語速一直都處在不快也不慢的節奏。

在等待班的同時，他開始尋找屋內有沒有遺留可用的工具，他將屑木刀和雕刻刀整齊排列在桌上，確認刀刃是否還鋒利。

而後想起昨天班剛進店裡的樣子，開始檢查架上的木製品和發條玩具。

雖然疑惑，但班還是乖乖把餅乾收下。他沒有多少行李，只是揉揉眼睛、稍微整理好儀容後就直盯盯著陶德，看他在做什麼。看著陶德在翻貨架上的小東西，他有些好奇的湊過去，但身高勾不著只能墊高腳尖、努力看看玩具。「陶德哥哥，我可以拿來看看嗎？」

「你想看什麼樣的？」陶德隨意拿起幾個木偶和一個八音盒。

這裏有一體成型的白楊木雕刻、白樺木製作的彈弓、有活動關節的木偶、可以上發條的旋轉音樂盒。

他多看了彈弓一眼，這才是這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玩具，但他還是把彈弓放了回去，只揀選另外三個交到班手中。

班很好奇的看著這三樣東西，對他來說是稀有的玩具。曾經孤兒院的生活雖然不到生活困難，但奢侈的玩具也是難求，他們只有在遠遠的櫥窗看過這種精細作品。如果大家都在就好了，他們肯定會喜歡。但班沒有看太久便把東西小心的放回自己面前的層架，他知道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準備好了！」

他協助小班將裝備穿戴整齊，幫他穿上適合的工作鞋後往西谷山嶺前進，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陶德領著提燈走在前頭，他們經過躲藏著雪兔與旅鼠的灌木叢，到達積雪的上坡路段，他從行李中拿出一把冰斧交給小班。

「愈陡峭的路段，步伐要愈小，如果滑倒了就往前撲倒，我會在後面接住你。」

今天的天氣很晴朗，晴朗的冬季卻更為寒冷，往前眺望是荒蕪的苔原，後面是最偏遠的聚落，只要再稍微進到森林中，就可以依著高聳的喬木躲避人群。

聽懂了指示點點頭，便率先走在前頭，一步一步邁入雪地當中。
為了不讓自己摔倒，班很小心的使用斧頭往前。

「我們要走到哪邊呢？」回頭看向陶德，村莊已經離的非常遙遠，他環視了週遭的風景後繼續往前。

「這裡。」陶德指著一處沒有坡度的林地，風被筆直朝向天空生長的杉木擋在外頭，這裏雖然隱蔽，卻也遠離了城鎮的光亮，陶德把燈掛在樹上照亮林間。

他將看起來不多卻很有重量的行囊放下，把一顆松果放在只剩枝幹的年輪上，從外套裡拿出一把點45口徑的自動上膛手槍，拉動滑套，雙手握緊槍枝：「看好囉。」

沒有多作解釋就朝著松果開了一槍，爆裂聲驚動附近的鳥兒，子彈準確地將松果擊飛，他把槍交到小班手中，再立起一顆松果：「先隨便開一槍試試？」

比起一開始就解釋得太多，直接體驗槍枝的爆發力，再從錯誤中調教是最快入門的方法。

第一次要實彈發射，班其實很緊張。
他按照陶德的方式嘗試了一槍，威力比想像中還要大讓他整個人往後退差點跌倒，他當然沒有打到目標。
他呆愣的站在原地，隨後提振精神再次舉槍，笨拙的姿勢還有待加強。

陶德站在他的左側，微調他握槍的方式。

「握槍的時候大拇指的方向往前伸，右手扣在左手上⋯⋯像是這樣緊緊包覆住不要留下任何空隙，維持左右邊的平衡，把前面的準星跟後面這裡對齊，然後⋯先來三槍，我們再看看該怎麼調整。」

經過姿勢調整後班似乎可以拿得更穩，在陶德的輔助下他先按下板機一次，猶豫片刻後再次連發兩彈。
依舊沒有擊中，他深吸一口氣後漸漸冷靜下來，手臂不再顫抖，班瞄準的時間比以往都久，直到確定後他才扣下板機。

「碰！」這一次終於命中，他轉頭看向陶德，金色眼眸裡是滿滿的興奮與喜悅。

「你做得很好，」陶德碰了下班的鼻子，對孩子適應槍枝的速度感到滿意，他再次伸手接過手槍「剛開始的時候著重在習慣槍的後座力，再來調整姿勢和扣扳機的力道，跟我一起來看看⋯⋯」他帶小班來到樹幹前面「太用力的話會往左邊偏移，手指勾得太淺又會往右邊偏過去，你可以從子彈分佈的方式調整習慣的姿勢，最後⋯就只要大量的練習了。」

他把今天帶來的袋子打開，裡面有二十個彈匣。

「一個彈匣裡面有七發子彈，實戰的時候要隨時默記剩下的子彈數量，在適當的時機更換彈匣。這裏的數量足夠一天的練習，不用全部用完，盡你的能力練習就好。」

他沒有打算做強度太高的訓練，這個數量是職業軍人的標準，他教完小班怎麼更換彈匣後就退到一旁觀察班的狀態，避免那孩子過度勉強自己。

聽完解釋後班點點頭表示理解，他再次拿起松果當作目標，他先是以自身感覺先開三發，隨後看著彈道偏移的位置去調整。

彈夾的換發還有些生疏，第一次換彈時他浪費了很多時間，不過後續越來越順手。
槍法無法立即提升實力，但他並不緊張，班知道這是需要長時間累積經驗才可以變得和陶德一樣厲害。
而血族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在開了將近十個彈夾後，班明顯感覺到疲勞，他稍微揉揉手臂想要放鬆，他轉頭看向陶德：「我覺得我只能先練習到這。」
後面的槍法越來越偏，他發現自己無法再集中注意力，這樣繼續下去也是浪費子彈。

「這個練習量好像有點太多了⋯⋯」

硝煙味包圍兩人所在的空間，陶德上前去揉揉班的手臂，覺得這孩子一路上都相當勉強自己。

「嘻嘻⋯這麼懂事，你該不會已經成年了？」他想起自己那個嚴肅的兄弟，要是班不小心長成那樣不苟言笑的孩子就糟了。

他帶領孩子一起坐在橫倒的樹幹上休息。

「有沒有⋯其他想要做的事？跟生存無關的。」可能班的成長背景造就了他這樣的氣質？可以的話，在大多數的時間裡他還是希望小孩子能有多一些天真的任性。

「我現在是12歲。」似乎還沒有到成年年紀，他跟隨陶德的腳步坐到樹幹上，聽著對方的問題他有些震驚，隨後低下頭沉思著。

「想要去的地方、想玩的遊戲、想吃的東西？」

他當然有想做的事，想要和哥哥姊姊們再一起生活，但這是不可能達成了。

他們大多都擁有了新家庭，他不可以去搗亂。

接著他想起來，曾經被誇獎過的手作技能，以及在工作室內看到的那些木雕小玩具。

「我想要把東西做得更漂亮。」他抬頭看向陶德：「就像在商店裡那些作品一樣，我想要學會怎麼做那些。」

至少以後，去探望哥哥姊姊們時能夠帶禮物送給他們。

血族在精神面的早熟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他卻經常忘記眼前的少年不是人類。

「這很難辦呀，我只會雕些簡單的東西。」工業革命之後，工匠比以前少了許多，他使用工具的機會也愈來愈少。

「但手藝高明的血族是一定有的⋯⋯」他閉上眼回想哪些是可能還在世的同伴，嘗試跟幾個與他有同樣能力的血族交換情報。

「你的手需要休息，我們只能做些輕鬆的事⋯一起去繞繞？」多熟悉落腳的環境沒有壞處，在躲避威脅時派得上用場。

同時還得考量少年此次訓練後何時會開始肌肉疼痛、可能要休息多久。

班點點頭應允，對方真的幫了他很多。
他下意識揉揉手臂，但隨即跳下樹幹朝著城鎮方向跑遠幾步，回過頭等待著陶德帶他去其他地方晃晃。

他想跟哥哥多相處一點時間，想去任何地方看看。

在充滿危機的雪國邊境，純真的少年看起來格外醒目，比起生存的訓練，陶德更願意把歲月時光花費在美好的景色，他在下山之前聽到在這種晴朗的寒夜裡，熟悉的聲響。

「等等呀，仔細聽⋯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空氣中傳來細微的爆裂聲，他們正遠離塵世的光亮，運氣好的話有機會可以看到絕美光景，他輕拂小班的肩，把目光朝向無雲的夜空。

倏忽之間，藍紫色的光從星星的位置向下蔓延，在夜色中開展出大片的綠，即使明月高照也阻擋不了幻夢般的極光。

他自然也聽見了那個聲音，但還未發現聲音來源便被天空的奇異景象驚艷。
他只曾在書上看過，卻不曾想如此壯觀。
極光彷彿隨著風翩然起舞，流沙般的尾擺籠罩上頭像是庇護一般，它們延至前方消失在另一個山頭。

他也能看見底下的城鎮也出來了許多人，一同沈浸在這美麗的極光。

「哥哥姊姊也能看見就好了。」

任何情感都會受到陶德的尊重，就算是反面的那一邊。「我記得⋯你說大家是為了自己才分開，他們也是血族嗎？」經過幾個世紀的流轉，他學懂不能對他人的決定做過多干涉，如果是小班自己決定與哥哥姊姊們分開⋯⋯

班搖搖頭。
「他們是人類。」其實直到幾年前，他也以為自己是人類。

是哥哥告訴他事實，但他們也願意繼續愛著他。直到那場災難到來，迫於現實他們最終只能分離。
「一開始是姊姊被收養，接著是兩位哥哥。」班望著極光，細細回想幾年前他們分開時的場景：「最後只剩...小姐姐陪著我。」

「我們不是不喜歡才分開，只有這樣我們才有機會活下去。」班將視線看向陶德，金眸裡閃爍著堅定：「我們約好了以後也要再見一面，不管多久。」

「對，只要活著就有機會再見面⋯我們的時間一直都很充裕⋯⋯」他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可能因為眼前的孩子也是血族，卻保有人類那樣的熱情，就跟他那些期望人與血族互相理解的同伴一樣。

「要再待一會兒嗎？」

「嗯。」他還想欣賞這片美景。

現在的他還無法理解陶德所說的時間充裕伴隨著什麼，但只要想著家人他就有前進的動力。

現在、未來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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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

謝謝帥哥陶德願意成為小班的槍術和雕刻老師TTTTT兩次的交流真的超級暖
陶德中的資料真的幫好多，還挑好了拉尼班的槍枝真的超帥
超喜歡最後極光的結尾，謝謝陶德中

耶 謝謝拉拉寶，寶寶最可愛！
這個角色跟別人交流甚至已經是六年前（蛤？）我超感動

為了在噗首放圖不得不把企劃標籤拿掉囧(UCCU)

好好……陶德真的好好TTT

王棺♞聖母之劍 : 謝謝歐斯寶 有想法我們也可以來交流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