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廢人恆久遠.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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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匹奔騰揚起的滿天塵土、後方逐步逼近的追殺、一個個倒下的熟識面孔、鮮紅的血液沾染了大地——
張沐仙突然睜開雙眼大口地喘著氣。
她又夢到那時候的事,父親在朝堂上得罪了奸臣,皇上一紙命令下來他們就被屠了滿門,而她的命是父母親把她偷送出來,再由父親的部將與部隊用命換來的。
抗命都是死罪,她如今還活著是背負了數不清的人命,而且還是她熟識的人,那些看著她長大的叔伯們。
她坐起來,抹了抹額上沁出的冷汗,呆呆地看著空蕩的牆壁發愣。
她其實寧願跟著父母親一起被屠,好過她一個人孤獨地活著。
背著這些人的命活著讓她覺得被壓得喘不過氣,那些人本來可以好好活著,屠殺令並沒有包含他們,但包庇罪人的下場就是死,他們卻為了讓她活而放棄自己的性命。
這讓她覺得她得活下去,代替他們活下去,無論如何都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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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漏網之魚,滿天下貼滿了她的通緝令,隻身一人的她只能選擇遠離人群才能保證自己不被發現,所以她一個人走進了深山,這一住就是好多年。
她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麼而活,她只知道她不能死,這條命就算不擇手段也要留著。
終於回過神來的張沐仙這才聽到外面的鳥叫,原來天也早就亮了,嘆了一口氣,她下床繼續過著枯燥乏味的日子。
如往常的每一天,她整理了被褥後去盥洗,然後端著衣服準備去附近的溪邊洗淨,順路拉上她的馬一起去放風,卻在接近門口的時候聽到異於往常的聲音。
是馬匹的低鳴,還有牠因為焦躁而刨地的聲響。
她瞬間繃緊神經,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院子,然後她看到一匹漂亮的白駒守在一個男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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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著鎧甲,穿著看上去並非一般人,估計至少是個將以上的身份,他倒在她的圍籬邊沒有意識,滿身的血污看一眼就明白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
然後她抬頭對上白駒的視線,不知道什麼時候牠已經沒有在低鳴跟刨地,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像在對她說什麼。
「不,我不能救他。」而張沐仙也很神奇的讀懂了白駒的意思。
牠噴了一鼻子氣表示牠的不滿。
「我沒有義務,我幫你救他會給我自己惹上麻煩。」她皺眉。
白駒還在努力展示牠的脾氣,張沐仙卻沒打算理會,她看著地上的男人半晌,然後毅然決然的轉頭就走,她不想冒任何有可能讓自己被抓到的風險,哪怕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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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我都已經躲進這麼深的地方了還是能碰到人吶。」她一手牽著馬一手捧著要清洗的衣物,一邊自言自語往溪邊走,走到溪邊後她放開她的馬讓牠去跑一跑,「去玩吧赤熇,別玩太久,自己抓時間回來啊。」
拍了兩下馬屁股,看著赤熇跑走,張沐仙也蹲下來開始洗衣服。
一個人的衣物沒有很多,三兩下洗完之後赤熇也很乖的踏著步伐回來了,把衣服整理一下讓牠幫忙帶著,張沐仙又牽著赤熇往更深的樹林裏去。
她要去採藥,並不是為了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這也是她每天的例行公事,她跟母親學過醫,深山裡一個人的無聊日子,她幾乎是靠著採藥製藥過的,她的院子裡也種了不少藥材,偶爾她還是得走進人群裡買些她弄不來的東西,這些藥材就是她的收入來源。
不多,但反正夠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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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習慣的地方繞了一圈,採了些能用的藥材,再往裏開發沒走過的區域,這邊剪一點那邊採一株,偶爾赤熇還會幫忙咬著些混著雜草的過來,小小的竹籃就差不多都滿了。
「好乖,謝謝你啊,走吧,我們回去了。」張沐仙摸摸赤熇的腦袋嘆了一口氣,「也希望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但是他傷成那樣醒來的機率應該不大吧,可能死了或是被找到比較有可能……」
想著想著,張沐仙開始覺得自己的良心被譴責了,她也不是鐵石心腸,只是她也有苦衷。
結果她回去的時候還是看到那個男人依舊躺在她的圍籬前,那匹漂亮的白駒已經改成伏在他身旁,聽到她回來的聲響才又站起來噴氣。
抱歉,她覺得讓她的良心受譴責也沒關係,這個男人死了或是被抓走都好。
「我說了我不想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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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沐仙無視那一人一馬徑直走進小院子,但她的腳步卻停在白駒看不到的地方,一個回頭,她看到她自己的赤熇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連你都這樣,你知道我是為什麼在這裡的吧?」
那一天,還跟著她的,只剩下她隨身配著的兩把匕首,還有眼前這匹她從小養到大的馬了。
赤熇像是通人性一般,牠緩步走上前蹭了蹭張沐仙的臉,然後小小的低鳴了聲,像是在告訴她沒事。
她伸手環住牠的脖子回應,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敗給了兩匹馬的請求。
「一定會出事的……」她淺淺地嘆了口氣,然後扯開嗓子朝外面喊,「把你自己的主人伏進來吧,我一個姑娘抬不動那樣的男人。」
話聲才剛落外面就傳來馬蹄跟碰撞的聲音,沒多久白駒就伏著男人出現在院子門口,而且站在門口等她示意才進來,意外地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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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上的竹籃交給赤熇處理,她打開門讓白駒把人帶進屋子裡,跟上去艱辛的把人移到床上之後,她發現白駒還站在旁邊沒離開,龐大的身軀把張沐仙小小的茅廬擠得慌。
「你到外面等。」她翻了個白眼把白駒往外推,「弄不死你的主人,給我等著!」
白駒原地踏步了幾下後竟真的乖乖伏下身等待,不吵也不鬧不像一開始那樣,看著白駒的舉動,她也算明白牠的忠誠,還有床上那個男人對眼前這匹馬的愛護。
然後她關上門,去頭疼裡面的那個男人去了。
站在床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男人身上的鎧甲跟衣物扒個精光,雖然會醫術,但她並不是正當的大夫,醫術也只是母親說女兒家方便照顧自己學的,雖然也曾幫父親的部將治傷,但幫沒意識的男人她還是頭一次。
所以當幫他退去衣物時看到某個要命的部位之後,她開始有點後悔答應幫忙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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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持著醫者的職業素養,張沐仙硬著頭皮檢查確認沒有傷之後,迅速撿回他的衣物把那關鍵的地方死死包裹起來。
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少女,這也太為難她了。
深呼吸一口氣重新調整自己的狀態,她認真檢查他的傷勢,身上多處利器所傷,深淺不一,萬幸的是沒有傷到要害,這大概是他能到現在還沒斷氣的原因,但……
有幾處傷口有毒,嚴重的已經開始有潰爛跡象。
這人果然不能救,連毒都用上了就代表對方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她這麼一救估計是擺脫不了麻煩。
「你為什麼要倒在我門前。」
張沐仙伸出手氣憤地戳了戳不省人事的人,然後正式開始為他治療,好在毒不是非常難解,把他身上每一處傷口清洗乾淨並縫合較大的傷後,她取了中毒傷口邊緣的血肉去研究調配解藥。
很常見的毒,說明對方不是什麼高貴的人,但總逃不過兩軍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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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外敷的藥敷上,內服的藥塞進他嘴裡給他吞下,她這才終於結束治療把這個人從鬼門關里拉回來。
幫他把被子掖好,她臨出房間前心情複雜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救回來的人,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她還沒去處理門口的血跡,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張沐仙回藥房製作出以假亂真的紅色液體,騎著赤熇一路假造痕跡到溪邊才停止。
都已經夜半三更了她還沒能休息到片刻,而且她今天還只能在藥房歇息,所以當她回到院子裡看到那匹白駒時,洩憤似的輕輕踢了牠一腳。
「到後面地草堆裡睡,你在這是怕追擊的人不知道你主人在我這嗎。」
白駒乖乖地跟著赤熇到後面的乾草堆裡休息,而她卻因為擔心他的追兵整晚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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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是茫然的,然後他花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毫無防備,甚至毫無防備到連身上都沒有半件衣物。
不對,他的下身纏著……他的上衣。
他這是……在哪?
從床上坐起來,他發現身上的髒污都已經被清洗乾淨,連傷都經過處理,簡單的環顧了一下所在地,雖然有些簡陋但看的出來是在一處平房內,房間裡還有淡淡的藥香。
被救了?
他在桌上看見自己的衣物與戰甲,雖然沒有清洗過但是疊放整齊,連他的隨身佩劍都放在一旁。
他轉頭看向窗外,大亮的天光卻不足以告訴他他失去意識多久,但這影響不大,他身上有任務,不論他昏迷多久他現在便是要立刻回去回報,重新把自己穿戴好,他推開房門走出去就看見在門廳正中間摘葉的張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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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姑娘相救。」他愣了愣,還是率先開口。
「你應該要謝你的馬,是牠一直在求我幫忙。」睡眠不足的張沐仙瞥了他一眼,然後又繼續摘她手上的葉子。
他抬頭,看見他的馬在外面原地踏步,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你的傷還是多養幾天比較好,但如果你要走我也不會留。」
聽見這話,他退了半步向著她彎腰行拱手禮。
「再次多謝姑娘相救,言尚有要務在身,改日再報救命之恩。」
「不必,你若真想報恩,就別再找我。」張沐仙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他奇怪的看著她半晌,但因時間緊迫,他還是匆匆告辭並上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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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馬蹄聲遠了之後,張沐仙站起來走到外面查看四周,距離這個人出現在她門前已經過了一天多一些,地上的血跡是很好的指引,雖然她造了假的痕跡,但是她屋子裡的血腥味還是無法全部蓋過,追兵再慢也差不多要找過來了。
看來,她還是得要離開這個地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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