ᴡɪᴛʜ 眠流

無論生活中受到多少委屈，日子還是得繼續過下去，這一點比熊再清楚不過。

他仍維持著平時的生活習慣，讀書考試、實習準備、到俱樂部報到，但也許是連日的熬夜和情緒影響，又礙於自身的自保機制，等到意識到這次衰退帶來的反響不容小覷時，他已經沒忍住在酒吧裡感到鼻酸。

該說是多虧有面具遮掩嗎？還是該感到不幸？選在俱樂部內發作絕對很令比熊感到困擾，只是眼下似乎沒有容許自己思考的時間，更沒有開個房間的空閒，他很快從混亂中抽身，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個沒人的地方冷靜一下。

慌亂間，他徑直走向僅限工作人員出入的通道並甩上後門，金屬強烈的碰撞聲震得腦袋一個激靈，比熊這才發現不小心跑到一個不該擅闖的地方，可惜他也回不了頭，僅能從建築物踏出，在冷氣室外機之間的空間找個角落把身體塞進去。

他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後知後覺地想，還好沒有衝動點檯，畢竟能包容他混亂的兔子已經不在了。

眠流不太情願地彎腰，將一些被人丟棄的垃圾拾起，替俱樂部打掃，心裡暗自嘆息著連這種事情都要做他真的夠下賤。

他向後走去，準備把這些東西扔掉，但當他打開門時，眼前卻出現意想不到的場景。
一個白色的刺眼又熟悉的身影捲縮在漆黑之中，突兀的讓眠流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確保自己並未看錯。

「…比熊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首先，這裡的出入口是工作人員專用，不對外開放。其次，你好歹是個比他高大的男性，究竟是如何塞進這些狹小空間裡，這簡直是個謎。

眼淚好像暫時停不下來。

他眨著過度運作的淚腺，明明平時和萎縮一樣乾涸的地方，此時卻彷彿是壞掉的水龍頭，緩慢卻持續地滴水出來。比熊摸摸口袋，手指摸到堅硬的觸感，一方紙盒塞在裡頭。

是香菸。

其實並不喜歡抽菸，但礙於社交場合總會需要，他偶爾會備個一盒在身上，今天正好有帶出來，本來想著尼古丁對自己似乎有清醒腦袋的功效，打算抽一枝讓大腦冷靜點。比熊稍微掀開面具，沒想到才剛抽出一根紙菸，他便像做壞事立刻被抓包那樣，聽見有人在喊自己。

「呃、那個……」他回過頭，點過幾次檯的白色兔子站在夜色之中，用疑惑的表情望過來。

比熊輕輕「啊」了一聲，隨即想到眼淚已經無法隱藏，他勉強地揚揚嘴角，「抱歉，這裡好像不能隨便進來？」

這句話講起來更像明知故犯了。

「是的，這裡非工作人員是不能進來的。」他先把垃圾丟到一旁的垃圾桶裡，拍拍雙手沾上的灰塵，接著往對方走進，這才發現你滿臉淚水，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你有哪裡不舒服嗎？」或許他不該問那麼多，但都哭成淚人兒了他不關心好像也不是，現在他好像踩在一個很尷尬的立場上。

「這樣喔。」雖然嘴巴上這樣說著，但他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對方完成垃圾的處理，然後回頭打量起自己這個大型垃圾。

結果被關心了，真是意外，還以為眠流是會默默裝作沒看見的類型。

微微瞇起眼，比熊像在思考著那個問句的含義，半晌之後才回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你會抽菸嗎？」

他把手裡那根才剛抽出來、還沒能點燃的紙菸遞出去。

「我知道了。」他再次彎下腰，拿過那被拈在對方手裡的紙菸，不知道是不是碰到淚水了？好像帶點些微的濕氣。
… 「要哭要笑，還是請你選一個吧。」
他在對上那梨花帶淚又莫名其妙的笑臉時實在是忍不住開口吐槽，而後重新站直，將菸叼進嘴裡，摸出放在褲子口袋的打火機，點燃，呼吸，吐出一抹白煙。
「我不認為勉強自己是什麼好事。」各種時候都是。

他沒有對眠流那番話做出反應，不如說，真的有聽進去的程度大概很低，又或者，勉強自己已經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忽然要他坦率點反而讓人感到為難。

比熊只是盯著對方一小會兒，白霧和菸味漸漸溢散開來，他果然還是不怎麼喜歡那個味道，吸附在黏膜表面的氣味因子嚐起來十分苦澀，他眉頭微蹙，讓整體的表情變得更加古怪。

「……你真的會抽菸啊。」明明是未成年……不對，巢穴裡的兔子們肯定都是成年人，也許是那張尚未長開的面孔帶來的誤解吧？抱持著這樣失禮的想法，他沒忍住說了一句：「好意外。」

說著話的同時，新一股眼淚隨著眨眼落下，比熊吸了吸鼻子，試圖重新掌控對淚腺的支配，效果甚微，但似乎漸漸停下來了。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之前對方把他當抱枕的時候就有提過他身上有菸味⋯但算了，賓客不記得兔子的事情也是正常，他沒有在意。
他靜靜的抽著自己的菸，感覺好像快下雨了，但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先行回到俱樂部⋯大概不行，眠流雖然為人冷漠但不至於丟下在哭的人不管，等這根抽完吧。

「我以為是……沾到別人身上的……」他邊說邊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眼睛不知道哭紅了沒有，他心裡總覺得有點丟臉，但失態是自己的問題，盡可能快點恢復狀態則是責任。

雖然他並不覺得眠流會在意就是了，對方看著像對客人的話聽聽就過的類型，卻還是留在這個地方陪自己，微妙的歉意以其他方式孳生，耳邊更吵了。

總算是聽從眠流的建議，在哭和笑當中選擇後者，比熊用常用的那種笑法笑，讓接下來的話語聽著都像揶揄。

「……我現在難過到快要死掉了。」他說，「所以我要點檯你做些過分的事，。」

說畢，他還真的拿出手機來戳，但這裡並非俱樂部的內部，當然是收不到訊號的。

⋯ 「那麼首先，你需要先回到俱樂部內。」他將嘴裡的菸用指節夾住、丟到地上，漆黑的鞋底捻平了殘存的餘煙，他繞到對方正面前，再次彎下腰、雙手潛入對方腋下，將捲曲的小小的男人拉起來站好，他稍稍抬頭便能見那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眼淚，他用沒有碰過菸的左手拇指抹去一些。
「走吧，要下雨了。」他說，語氣平淡的像那些尚未落下的雨珠那般。

大腦同時在處理多方迎來的資訊，比熊在驚訝眠流的力氣和震驚對方居然沒有直接離開當中選擇了閉上嘴，乖乖被帶回俱樂部裡頭，當然，離開了賓客禁止踏足的工作區域，是十分安靜的走廊上。

室內比外頭還要冷上許多，比熊習慣性地搓搓手臂。

手機畫面顯示著重新連線，不一會兒就跳出兔子名單，因為距離最近，眠流的名字就顯示在最上頭，對於點檯的動作嫻熟於心——這麼說好像有點奇怪，但他還是沒經多少思考便完成了點檯的動作，配對成功的提示音效衝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眠流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所以他只是一如既往。

「你好，比熊先生，謝謝你今晚的指名，我是眠流。」他稍微停頓了一會，轉動的黑眸像是在思考，最後又落回到他敬重的客人上。
「只要力所能及，我都能達成你的要求。」他並沒有太害怕你口中所謂「過分的事」，他將其解讀你有某種需求，或許是發洩、或許是安慰、或許是陪伴、或許是愛，他不確定，但他跟你保證。

力所能及，就這樣。

雖然剛才是那樣說，但他其實什麼打算都沒有，自然也不存在什麼「要做很過分的事」這種念頭，單純是為了掩蓋前面的真話而隨口扯出來的胡謅。

而且或許是剛才吸入的二手菸開始發揮遲緩的效用，他覺得自己應該好到可以保持平常心的程度，真多虧長年累積下來的耐力和韌性。

才這麼自賣自誇地想著，比熊輕啟唇，混著些許鼻音的嗓子聽起來就是哭過，讓他不自覺放輕尾音，「陪我回房……間。」

起碼房間的空調可以調暖一點吧？他只好這樣想。

「好的，我知道了。」他不去著墨那濃厚的鼻音與氣若游絲的撒嬌，跟著對方緩慢的步伐回到房間。
空調尚未調整的房間比起俱樂部的大廳要溫暖了些，眠流覺得挺好的，他也滿怕冷的。但他不急著動作，全看他的客人需要他做什麼。

說起來自己好像從紅酒拍賣會以後就沒有再踏進星級套房的樓層，因為無論是哪間的裝潢陳設都一模一樣，像極了那個空無一人的房間。

結果久違地開房，心裡的感觸好像也沒有想像中的大，自己果然是個糟糕的人，他一邊這般想著，一邊慢吞吞地踢掉鞋子，鑽上床鋪。

整理之後還未有人使用過的被褥當然是涼的，入秋之後工作人員就在被子的內芯填充內襯，以至於整件棉被摸起來蓬鬆又柔軟，他把自己裹了進去，然後對著被他晾在門口的兔子抱怨了一句：「好冷。」

明明已經蓋上棉被了，這句話聽起來有幾分無理取鬧的味道，「做點什麼會溫暖起來的事，你能做到吧？」

今天的他比起兔子更像照顧小孩的保姆。
聽著對方的要求，眠流首先拿起被放在一旁的遙控器，將房間內的空調溫度調高，雖然這樣有點熱了…或許對方口中的「好冷」並非完全指室內溫度吧。
他回頭看向床鋪，對方已經捲縮成一團融進被子裡，看起來跟剛才一樣小。

做點什麼。這是對方的要求。
他同樣脫掉鞋子，爬上床，靠近那團白球，手輕輕撫過散在被子上淺色髮絲，搓揉那顆柔軟的小腦袋。

「那麼，能讓我抱著你嗎？比熊先生。」這是他能想到讓對方溫暖的方法了，但為什麼還要開口詢問？大概是怕自己貿然伸手會把這個易碎的男人弄傷吧，都被指名了，那麼他自然會盡可能呵護對方。
易碎，眠流覺得這是對今天的比熊最好的結論。

如果仔細看的話便能發現他的確細微地在顫抖著，無論是手還是腳還是臉，摸起來都是冰冷的，「好冷」這個說法其來有自，但明明是在溫暖的環境下卻還是這樣冷著，怎麼想都令人奇怪。

聽見眠流的詢問，比熊沒有出聲回應，只見那顆灰粉色的腦袋輕輕點了幾下，和平時點檯都隨便兔子們動作的作風仍是一致。

「那麼，我失禮了。」看見對方點頭後，他掀開棉被一角，鑽進被團裡面，確實的，將對方擁入自己懷中。
就算同為成年男性，他總是比較嬌小的那方，因此沒能很好的將那顫抖的高大身軀完全融入懷裡，沒辦法，其他地方只好讓被子幫忙了。他將手環住對方的後背，輕輕的撫過那不停顫抖的背脊。
「放輕鬆，比熊先生，你的兔子在這裡。」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像他平時那樣處變不驚。

你的兔子。

真是令Dom安心的說法，儘管早就覺得對方的話術實在專業到讓人欽佩，但還是誠實地掉進那個圈套裡。

「我很放鬆啊……不如說有點太放鬆了。」這次是實話，他想，把自己的狀態揭露到這種程度不免有點太過鬆懈了，以前不會發生這種事，是無所謂了嗎？不，他多少還是會感到丟臉的。

把臉埋在對方懷裡，他悶悶開口詢問：「一般來說，Sub是怎麼處理Sub drop的？」

「這個…因人而異吧。」他並沒有很想談論衰退的話題，因此回答得模凌兩可，他邊撫著對方邊繼續開口。
「那比熊先生呢？你一般都是怎麼做的？」如果你願意開口，那麼他多少能幫上忙吧。

聽出對方在轉移話題，比熊也沒有太過琢磨在那個答案上，畢竟如同眠流所說，那種事情因人而異。

而且因性別而異。

「……我可是Dom耶。」他再度笑了，用平時那種輕描淡寫的笑法，「照理來說沒有衰退的問題吧？還是你問我會怎麼照顧一個衰退Sub？」

「但你現在看起來滿像的啊。」語帶揶揄，不過眠流認為自己的比喻沒有問題。
「不然我們換個講法吧，簡單一點。」衰退這種事情只發生在Sub身上，維護或傷害都因人而異，太複雜了。
「難過的時候，你都怎麼做？」在第二性別前他們都還是活生生的人，對吧。

明明應該要是更單純一點的問題，比熊停頓了下，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像被那個問句給毒啞了。

他還真回答不上來。

半晌，他緩緩吐出「就忍著」這樣的話。思來想去，他的答案好像就只有這個，無論是大哭也好、發脾氣也好、隨便做點什麼平時不會做的事情發泄也好，因為做什麼都沒用，他早就放棄掙扎。

「睡著的話，一下子就過去了。」

「那你有想睡嗎？」他怎麼完全沒看出你有想睡的樣子，他低下頭，與他懷裡的你四目相對。
「如果你真的想睡，那我會陪你一起⋯不過我是覺得，反正都花錢了不如嘗試用其他方式發洩吧。」又不是待在什麼管教嚴格的學校還是人多嘴雜的家庭，人都在這個金錢俱樂部的房間了想怎麼做都可以吧，而且你都哭成這樣了看起來也是忍的很失敗吧。
「喔，但我不是在對你性邀請喔⋯。」此發洩非彼發洩。

完全沒有，比熊在心裡這麼回應著。明明欠了好幾天的睡眠債，到底是為了熬夜而喝的提神飲料還在作用，還是其他理由導致是失眠，他已經難以辨清。

與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光撞上，雖然對方說沒有性邀請的意思，但比熊抽離地想著要是被幹到腦袋無法思考好像也是一個辦法，儘管自己現在一點做愛的心情都沒有就是了。

「……我想睡了。」和呼吸一樣，十分自然地講出違心話，「這樣一提，我好像已經一個多星期沒睡超過三小時。」

喔，後面這句倒是真的。

他伸出手，抱住眠流的脖頸，「給我一個晚安吻？」

⋯ 「好的，我知道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地獄，既然你打算說謊，那麼他也只會順勢而為。

或許覺得你很可憐的他也只是普通的同情心泛濫罷了。

眠流輕輕落下一吻在那側邊的額頭上，像哄小孩那樣留下一個溫柔的晚安吻。
「晚安，請好好睡吧，比熊先生。」無論你是否真的能夠入眠。

謝謝前輩我直接沉船，難怪有人這麼喜歡泡俱樂部（不要直接複製感想）

抱歉前輩沒哄好但是是比熊的問題是他假睡 （推卸責任（幹

但光是想想他意識清醒的被前輩抱抱好幾個小時就覺得很賺（

抱歉前輩還可能自己先睡著（靠北

前輩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