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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dentification: "Philemon Safi Aunanliuth"

「──真是久違了，雅爾刻俄塔主任。」

「確實許久未見呀，奧南柳斯主任。」

紫灰與茶褐在連通四樓貨梯口的蒼白廊道上開啟寒暄。休閒打扮的前解剖科主任與其身後的年輕人胸前掛著訪客證，而面色不佳的白袍醫師瞟了眼後者。

「這位是？」

「嗯──我現在的學生、盧法斯閣下。啊，這是我上山前最疼的學弟、奧南柳斯閣下，當年他還總在急救房接斷腿，現在已經是這裡的大樑柱囉。」

──也就是接了他自己的班。梅提墨不改滿面笑意，答完便扭頭向阿爾切度介紹了後輩。

阿爾切度向醫師規規矩矩地點頭致意，在有冷意及笑語來回互稱主任的廊上先給自己戴上了口罩。儘管這麼做並無法減輕一絲一絲鑽進嗅覺的──來自前方停屍房那冰冷拖著腐敗後腳的氣味。酸膩歪扭的屍腐前兆混著一部分屬於福馬林的尖銳後勁、佐一點空調管線的水垢味道、及相形之下竟顯和藹可親的薄薄消毒水味。

「誇我也不會漲薪水的，前輩。我當年多想去放射科啊⋯⋯」名牌上寫著費里曼・薩菲・奧南柳斯的醫師聳聳肩頭，視線在紗布眼罩上停下，「小子，你眼睛怎麼了？」

梅提墨沒有再回頭。

阿爾切度停頓一下，抬手摸了摸紗布下緣，「⋯⋯被書角砸到眼窩。醫生說這陣子都要記得遮光。」

「嘶，聽起來真疼。保重。」費里曼皺了下臉，提起手腕看錶後有些神經質地重複了幾種近似詞，「所以⋯⋯保險起見，最後，再確認一次，你真的要帶他進去嗎，前輩？」

「嗯。麻煩你了。」梅提墨不為所動。

現今的解剖科棟樑嘆了口氣，再度聳肩。

「好吧，你說好就好。」

冰櫃到解剖臺的路程不遠，但還是得用上推車。被灰紫掙扎著來回審視半天後同意了讓被大人扔下的阿爾切度協助搬移大體──沒辦法，費里曼身上少數的肌肉約莫也只集中在指頭與腦袋。
防護衣下的粉橙色安靜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老師」（他正看似愉快地準備起作業環境及儀器）。梅提墨不可能不曉得這個環境對於異血知覺而言的不友善程度──他沒有說，但當他刻意不言及、甚至不對某些事情表態的時候，那些通常才是重點──他要阿爾切度忍耐。

──沒問題。比起疼痛這些都好談。阿爾切度在醫師沿路神經繃緊的的絮絮叨叨聲裡作為主要施力者幫忙將大體送上了檯面。

褐髮已被紮成團狀塞進防護帽裡。曾經的院士如今以司鐸之姿向解剖房一角的監視器揮揮手，張合幾下變成淺藍色的指節，向淪為助手的費里曼點點頭。解剖開始。

待機的見習司鐸再一次看見金色。金色雙目的解剖醫今夜曇花一現地回歸人世。

半凝結的血液。細看才發覺厚薄的皮膚。黏膜。組織。腺體。在口罩內側呼吸著污濁空氣的阿爾切度看見蒼白遺體剖開的深色內裏。看見食道與胃細細被劃開檢測殘留內容。看見腸道內側狀況被兩位醫師評價為「幸好還算新鮮」。採樣檢體被分門別類，用畢的鉗夾刀鑷擺進托盤落出輕細扁薄的金屬音。

──不真實感猛然湧上。

焦棕──茶褐──銅金既是鑄造虛華假羽的賦生者，在那之前卻已是拆支凋亡死相的操刀人。多麼矛盾。多麼匪夷所思⋯⋯多麼極限地同時近似大理石雕造的「母親」以及「利刃」。

座落永恆的凍雪峰巒或許不會嘲笑在停屍房裡浮現的一抹思緒，然而人類擁有這份可能。說來奇異，石造的母親沒有子宮、石造的嬰孩不會啼哭，唯有石造的刃口依然能夠奪取性命。人類以概念分割族類異同，卻又同時依表象進行判斷。

為何徹頭徹尾生為人類的庸俗褐金能如此視生命為無物，而全軀血水已然替作毒火的自己卻還得不自主地為凝滯之死沉下心臟？

阿爾切度又用手背蹭了蹭不那麼習慣的紗布眼罩下緣。這不是一個應該深究的問題。梅提墨已經開始縫合解剖後的切口。費里曼叫他，要他幫忙把推車再次就定位。

託費里曼的福，同一批疑似羅醯胺濫用案例中的到院後暴斃個體被他保了下來，這才讓不務正業的司鐸有了重上解剖檯的機會。有關係就是沒關係，這句話被梅提墨使用得淋漓盡致。費里曼是個基督徒，不喜行欺瞞之事。而梅提墨確實想要這次機會中的詳細分析結果，自己人吃案的機率可以降到最低。幾年不見的再一次合作說不上愉快，但至少順利無波，雙贏──接下來就剩下等費里曼熬夜送驗的結果送到。

在各處都欠了人情也讓人欠了人情的麒麟兒帶著一身消毒水與除臭噴霧味神清氣爽地在夜半踏出醫院──難以想像這是一個實齡即將奔四的一般人類。

時值初春，醫療街區對面大樓張貼的廣告牆輪到樺樹精華保養品的廣告一段接一段播放。女演員、模特兒、歌手。明星們與停止時間、倒轉時間的廣告詞一同閃瞬而過。真正被停下時間的人造小鳥看在都市夜風與水泥汽油味總比死亡好多了的份上，踩了兩步擠到人行道邊緣，將險些走到馬路上的上司逼回一閃一閃混了玻璃碎片的行人用區域。
心情好到哼起聖母頌的司鐸嘻嘻一笑，跟自家見習生說了聲謝謝，朝回下榻處的方向繼續跨步。阿爾切度將脫下的一次性口罩塞進路旁有點爆滿的垃圾桶口，粉橙色捕捉到前方轉角出現一名小跑經過的路人。

梅提墨今晚沒被車撞，卻被全身運動裝束的路人撞了上──只是微小的擦撞，甚至連事故都算不上。撞上的路跑者很快就抬手點頭向他致歉，繼續起步經過阿爾切度身旁時再次致意。

阿爾切度走到停下回眸的司鐸身旁，評價，「你會被撞到真是稀奇。」

「是，很稀奇。」梅提墨面朝遠去的跑者背影，斂起笑容，「別看我嗨成這樣，還是有在注意閃人的⋯⋯」

「要追嗎？」異血者詢問。跳過所有懷疑階段。

毛料外套與寬褲打扮的司鐸沉默幾秒，掏了掏前胸口袋。

「不，趕緊回青旅吧。我給奧南柳斯閣下的地址是那兒⋯⋯走吧。」

褐色提起腳步。腳步節奏變回平常處心積慮營造的審慎隨意。冷灰隨之跟上。梅提墨在與稜線小隊的共同練習中可以在第二次就幾乎成功躲避芙麗希雅毫無預兆動作的鞭踢與時間差繞背手法，沒有道理閃不過一個半夜練跑的路人。

那不是路人。阿爾切度抽回最後一段防備視線時，正好看見司鐸將一張紙條收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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