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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定交流

夢が現実を急速に蝕んでゆく点では、過去はまた未来と酷似していた。
──在夢境迅速吞蝕掉現實這一點上,過去再一次酷似未來。
三島由紀夫《豐饒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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杠巴来早已把鞋子丟到地上,懸空晃著的腳踝,任風帶走纏繞思緒的記憶,未察覺身後來人── 若宮 千華 也走上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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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就如昨日一樣絳紅,似停止躍動的脈搏般減輕人對時間流逝的知覺,更似眩目的鮮血蠶食著理性。第三次的廣播話音落下,黑板上的一筆一劃,一字一句,彷如地獄入口的銘刻徐徐道來,引渡人回到那絕望的往昔牢中。

杠巴来早已把鞋子丟到地上,懸空晃著的腳踝,被風拂起髮絲。涼風穿透過衣裳,布料沙沙作響回應。她願風吹散佈滿全身的不安,亦任風帶走纏繞思緒的記憶,別留下半分感性,讓她再有半分投入風中的衝動。

倘若可以,少女一點也不想要記起在都市的一切,從車水馬龍走入秧苗油綠,那段疇昔與街道的喧嘩,本應一同沉沒在枝間的蟬鳴聲中。

如果連我也化為虛無,那段時光就會徹底從世界上抹去吧。

──她如此這般對血月無聲訴說著,未察覺身後也來了人。
若宮 千華

千華踏上通往天台的階梯,冰涼的風從敞開的門框吹入,在腳尖被血紅月光暈染之前眼裡先映出了牆端的少女背影。

她頓時愣在了原地,霎那間所有腥紅消散,一切如鏡花水月般,輪月散發出午後的陽光,晴天、涼風、蟬鳴。

盪漾著萬頃光華的妳,身形因刺眼的白日模糊,
在天空將妳吞噬之前,妳似乎依然是觸手可及。

「——對不起、不要!快回來!」

她驚呼如湍流迸發,情緒如潮水湧動拍打出劇烈浪花,焦急的雙腳早在思緒清晰之前就已大步邁開,衝向前抓住了那人的手臂,試圖使勁將人往後拉回自己身邊。
若宮 千華

忽地群鳥鼓翅飛越穹蒼,翱翔藍天的羽翼拍打出喧鬧聲響,她眨下眼僅僅瞬息之間,褐色瞳眸中再次被混沌的殷紅月光染得汙濁,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絮亂急促,心跳更猶如轟雷震耳欲聾,緊緊抓握那纖細上臂的手顫抖不止,疑惑的視線隨著手臂向上,直到她見到了那副翠如綠蔭的雙眼,這才意識到不同的身影重疊,嚇得在放開手的同時往後踏退一步。

這不是她。

「....我、抱歉...我認錯人了。」慌亂晃動的火苗漸熄,沉下的眼閃爍著不安的神色,又或許是羞愧於自己恍然走神的荒唐,甚至不敢再次抬眼看清面前人的臉,想像著對方會對自己投以何種目光。

若宮千華覺得自己簡直快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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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似乎聽見了少女的願望,在完全深陷記憶的泥潭前,她先被誰抽扯了出來。

蓋著左手的外套一同被拉倒,跌坐在地上的刺傷感令杠巴来再清醒幾分。她端詳起眼前打扮時髦的少女,搶眼的挑染與那身酒紅毛衣尤其讓人印象深刻。

「沒關係喔。」她再探頭湊近了對方一些,對方唇邊的銀環隨著光線而隱若閃爍著,讓杠巴来確信眼前就是那天落荒而逃的人。

「就算是認錯了,我這樣⋯看上去會想要拉住也是很正常的。」杠巴来歪下頭來,試圖看清對方的神情,「如果我想要死掉的話,應該會更果斷、在這更早之前就往下跳了⋯」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沒有想要尋死。」
若宮 千華

「嗯...那就好...」輕風般柔和的聲音向她靠近,她微微弓起背膀並縮著手臂,不自在地迴避陌生目光,若宮千華甚至不曉得自己說了些什麼,思緒早已代替手腳竄逃至無人之處,眼角餘光倒是瞥見了對方的模樣,腦海裡泛起或許曾經見過的熟悉感,卻怎樣也打撈不起鮮明的畫面。

「...應該說,別坐在那裡!太危險了!」她又後退了幾步,接著像是想強行突破這扭捏的窘境,她如下定決心般轉頭面向對方,理直氣壯地伸出食指奮力指往方才的天台邊,提高些許音量警告著。

明明這所學校已無任何一處安全之地,她們身後的天台邊緣依然讓她感到異常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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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順著對方的指尖看向背後,在邊界過後便是一片的暗紅,彷彿是以校內不斷消逝的血肉染成般揮之不去。

「確實看上去很危險呢。」分外輕描淡寫地答道,「但其實被殺死,比自殺來得更輕易多了。」

風順應少女的話又撫弄過兩人的臉頰,似是誰人的細語附和。

「正因為都知道掉下去就會死,所以更難說服身體掉下去。」少女沒有回絕風的摟抱,只是撩過吹散的髮端。「即使天天都坐在那,也不會輕易死掉的,最多會被人找到而已。」

隨話音落下,杠巴来便朝著找到自己的對方笑了。
若宮 千華
「....」無意的言語、衍生的話題,像是竄入她心中淵谷的裊裊餘音,輕巧,卻能迴盪不已,她覺得自己的腳沈重得動彈不得,冰冷的風穩固地纏繞她的軀幹、她的四肢,只留雙眼注視著巨大的腥紅不祥,以及風中那人的一縷幻影。

「那為什麼要做那麼難的事?」

若宮千華看著對方的微笑,她能看見豎起的褐色秀髮在月下亮麗若湖面柔波,能看見那耳邊鑲上的潔白珍珠隨女孩的動作輕晃,但她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眼裡不曉得在注視著誰的容貌,下意識地道出不解。

她害怕死亡,更恨自己在心中任性的質疑那樣會為她帶來無盡痛苦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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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時候⋯⋯光是呼吸,就已經無比吃力吧?」

不休止的風胡鬧地撩起那頭紅髮,又任其落下,頸脖上的淺紅勒痕好像幻影般若隱若現。

這道疤痕在對方的白皙上尤其觸目,那斑駁的暗紅似是在宣告自己從死神手中成功逃脫,向著世界拼命吶喊著那份求生意志。

對話至此,一切都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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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呼一吸看似很自然吧。」杠巴来受夠了風的調戲,伸出未被蓋著的右手,給對方撥開辮子,讓紅痕在憐惜的雙眸下一目了然。

「但在被意識到的瞬間,就會變得無法忽視。」粘在臉頰上的髮絲也被杠巴来別過耳後。

「『真礙眼。』」

「有被這樣評價過你的『呼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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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呼吸變成惱人的事情⋯⋯那就會每分每秒⋯不論是進食、玩樂、洗漱、入睡⋯都不得不去在意⋯⋯我是不是礙到別人了?

我的『呼吸』是不是很煩人啊?

我是不是不應該『呼吸』呢?

「⋯換作是你的話會怎麼辦?」
若宮 千華
「.....不是這樣的。」似乘著悲涼的波浪,她不知不覺中抬起的手懸在了女孩的頰側旁,柔弱的音調裡沒有對於問題的回應,也不曉得是對何處做出反駁,或許只是喃喃自語罷了。

對方的話在她聽來彷彿是幽冥中的低語,和緩的聲音與整潔的姿態令天台上的魂魄揮之不去,又像落花殘絮般惹的她心疼,也加深了酸楚。

明明只是假設,卻像真實的傷口滲出鮮血與膿瘡,而她胡亂的縫合反倒會令其惡化、潰爛。

無力感忽地攀上指尖,她的手垂回身邊,緊攥著裙擺,過了良久才再開口。

「話說....」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因為這裡比較安全?那你該把門關上的。」眼下天台只有他們二人,她想對方該慶幸走來的不是為了加分不擇手段的瘋子,只是個精神錯亂、尷尬至極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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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想要清醒一點吧。」

風似是為了傾聽少女的妄語而陷入沉默,如同脈動的天色也隨之停滯,不變的滿月令知覺錯將日看成年,將一刻化作不朽,彷彿已身在地獄中贖上永世。

「⋯我啊、明明一直以來都做著同樣的夢⋯⋯。」

杠巴来半掛著外套,緩緩站起來,雙手也覆上自己的下腹,醒醉之間的分界被割得漫漶。血光灑在臉上勾勒出她的眉眼,好似要將那份血色留在她眼中一般。那深深陶醉的神情在時間靜止的剎那、在腥紅之中越發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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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就再也夢不到『我』的孩子了⋯」

如同發瘋的婦人纏身般,少女護著瘦弱的身板侃侃而談,過分真摯的雙眸更泛起妄語的不協調。

若能在腹中張開雙眸,眼前也會是這一片紅嗎?

「真寂寞呢。」
若宮 千華

孩子。

她們這個年紀,能有孩子嗎?

若宮千華詫異地看向對方眼裡的癲狂,腦裡閃過數個臆測,卻依然彷彿身處迷霧之中。

「....什麼意思?孩子去哪了?」疑惑中挑起眉宇,他的思緒反倒在對方的妄言中變得清晰,彷彿當頭棒喝般被拉回了現實,因為她知道那人不會是如此。

若是平日她定不願令陌生的癡語進到耳裡,二話不說地快步離開吧,現如今或許連她也在這血月之下逐漸喪失心智,相比自己方才的失態,一時也不知誰才是奇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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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啊⋯⋯因為我以前是媽媽嘛⋯⋯本來每晚都會出現在夢裡的⋯」
「⋯自從困在學校以來,就夢不見『前世』了啊。」

杠巴来雙手緊緊揪住腹部的衣裳,宛如有種無名的深邃怨恨纏繞,伴著格外柔和的嗓音,畫面尤其詭譎。

「⋯⋯這麼說來,原來是前輩呢⋯?」見對方並不似對傳聞毫不關心的個性,那便是未曾耳聞的高年級了。
若宮 千華
「前世.....」她思來想去,或許是那樣吧?

這世上,有些會夢見前世的人,她是第一次見到。

對方的眼神卻令她不寒而慄。
自己現在是在對著誰說話?一位母親?沒見過的學妹?

「嗯...我是二年級的若宮千華....妳是?」千華避開了對方的目光,腳步下意識地往後些微踏了步,身影不再重疊,不如說陌生的可以,餘光撇見對方的雙手,緊緊地施力,抓皺了制服的布料,好似喪失孩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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