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集中營｜Zone of Interest



記錄一些想法、過去寫過的猶太大屠殺專題資料。

魯道夫霍斯 (Rudolf Höss) 是當時納粹提出各類毒氣技術，大幅提升屠殺效率的指揮官，他下令殺掉的猶太人與戰俘超過今日台北市的總人口。在波蘭接受死刑前，他對於自己的作為反應平淡，比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審時更冷靜、無感。在奧斯威辛集中營旁，花園別墅的幸福家庭生活，是他與妻子面對屠殺議題的心境反應。

霍斯夫妻在本作中討論的，都是很日常的家務事，他們對牆另一邊的事情心知肚明，卻表現得相當冷淡。妻子認真忙於家務，對於丈夫要調職一事，僅是認為舉家搬遷會破壞她用心持家的心血，離開這棟夢寐以求的「別墅莊園」，也是在破壞她的「夢想」，並沒有表達出很想逃離，或任何道德上的不舒服。

這點與其中一位協助家務的阿姨，還有她母親的反應有明顯的對照。一開始母親也認為女兒過上這樣的生活相當了不起，但共同生活一段時間、集中營的焚化爐開始運作後，母親立刻離開了。雖然沒有言表，但焚化爐裡燒的是什麼，大家都很清楚。

導演單純運用聽覺與純色光影的「冥想」效果，讓觀影者明白霍斯家的平靜生活中，牆的另一邊發生了什麼恐怖的惡行，其距離僅隔著兩條鐵絲網。畫面低飽和的冷色調，也有種不寒而慄、失去生命力的感覺。

談論集中營的作品非常多，記錄片都將奧斯威辛集中營拍得很清楚，但在這裡我們僅透過音效，還有一些微小的蛛絲馬跡，就能找到許多答案。殘酷「聲音」的概念充斥在這部作品中，槍聲、叫喊聲，以及霍斯家躁動不安的小狗，都是令人擔憂而害怕的要素。

有幕霍斯與孩子在和中央玩水的畫面，霍斯在水中撿到了人類屍體的遺骸碎片，那就是納粹尚未啟用焚化爐前，或是自行焚燒後，煩惱如何處理屍體問題出現的線索。孩子在洗澡時擤出的泥濘，也是人的骨灰。啟用焚化爐後，母親在夜晚翻開窗簾看到的火光，也是焚化爐日以繼夜運作的情形。

除此之外，霍斯的大兒子睡前在枕頭上玩的漂亮牙齒，即是從被屠殺、焚燒後的猶太受害者身上撿來的「寶物」。通常屍體會被大火燒個精光，剩下的金飾、寶石會被軍隊回收，或是直接從屍體上拔取。妻子說從「加拿大」來的物品、藏在牙膏裡的鑽石，都是曾經有過其他主人的證明。

焚化爐的設計與建造，是間名為 Topf und Söhne (J. A. Topf & Söhne) 的工業公司設計與興建。在戰爭時期這樣的公司會協助軍方製作武器，以及其他需要的廠房與機構。

故事中討論焚化爐設計圖，可能就是公司的人員與霍斯解說的過程，且就像在燒「廢棄物」般，提到如何更高效率燒毀該燒的東西。火若是不夠旺，也會安排猶太工人去「翻攪」壓在下方的同伴屍骸，讓燃燒更快速順利。

霍斯在劇情最後談到了毒氣室，他是提出如何利用殺蟲劑——齊克隆B（Zyklon B）高效率屠殺猶太人的納粹軍官。在與妻子通話的前一幕，他站在二樓俯瞰舞池中的軍官們，思考著自己的工作，那樣的樓層上下落差感、過高的天花板，也讓我聯想到了毒氣室。

最後霍斯透過毒氣屠殺了約兩百五至三百五十萬名猶太人（他本人否認有這麼多受害者），毒氣室的天花板最後被改良成較低的高度，就跟電影最後看到的現代奧斯維辛畫面一樣。毒氣釋放約十五分鐘內，生命就會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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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粹大屠殺是人類歷史上最有組織、計劃、具高度效率、大規模，且執行力極強的種族滅絕事件。種族滅絕的歷史在其他文化中當然也有，但納粹高度效率，如流水作業般的屠殺，比起其他戰爭中的濫殺，這樣高度理性的殺戮過程，很不像生物本性會有的行為。

因為目的性極強、目標明確，德國人執行力又相當快速，才會造成這樣殘酷的結果。生物相互競爭與殺戮，基本上奪取的是對方的財產、權利與心理地位。

不過這樣具高度效率屠殺過程，已經遠遠超出生物鬥爭的本質；冷酷而平靜地執行屠殺命令、思考他人已經思考過的思考，並非真正的思考，這才是令人不寒而慄，也是漢娜鄂蘭譴責的部份。霍斯曾說，若換成是希特勒，也不願意親自面對他自身正在面對的事情（目睹、執行屠殺）。

納粹大屠殺最後死亡的人數約六百多萬人，大約是今日新北與台北加起來的總人口。史達林在政治清算時，逮捕與殺害的人數約是二百多萬；中國文化大革命則是數倍。

不過這些屠殺都不及納粹德國如此有組織性且高效率，雖然一開始希特勒並沒有想要殺光猶太人，僅希望他們能夠離開，達到「淨空」德國的目的（第一解決方案），但猶太人當然拒絕，隨而被抓到集中營管理（第二解決方案），最後即是大屠殺（最終解決方案）。

當時奧斯維辛集中營內部屠殺開始時，附近的普通居民當然查覺到了異樣，也有對此抗議的團體，不可能全然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更何況是指揮官的妻子，那種漠不關心的態度，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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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集中營》是部實實在在的恐怖片。
到了最後跑工作人員與演員名單，那恐怖且淒厲的人聲音效，比看真實紀錄片還要不舒服非常多，自己在看時，電影院的工作人員沒有立刻主動將大門打開，讓觀影者留在影廳內感受被痛苦焚燒的悽戾臨場感（這點我覺得挺厲害的）。

看完電影回家一直吐，隔天醒來同樣很難受。透過聲音知道集中營內發生了什麼事是一回事，知道其「如何」發生又是另一回事了，是拍得非常優秀，卻也讓人身心俱疲的作品。

與《夢想集中營》有關聯的，可以先去看《淨化論》 (Die Wannseekonferenz)，談論的是萬湖會議討論《最終解決方案》的過程，因為都是史實所以很驚悚，是 2023 的納粹議題電影，而 2024 年則是《夢想集中營》。

自已還挺開心能夠看到這個議題不斷以不同的角度、時空背景，以及藝術手法呈現在大眾面前，也是德國轉型正義執行得很成功的一環，也是德國人厲害的地方。

不過不舒服就不用勉強看這類型的作品，一口氣死太多人還是會引發道德上的不適感，斟酌欣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