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海灘】 《Memory⑤》

　　　　　　「我不配待在您的身旁與您一同彈琴享樂。」

他曾有段時間在那抹春色身邊擔任貼身保鑣，那是他為了從各式實驗逃開而做的讓步，『至少還是待在這個組織內工作，這樣才不至於讓自己餓死。』是他當時的想法。
待在那人身邊一陣子後他是理解了對方並不是個壞傢伙，但也說不上是個好人。只是他清楚地感受到對方和自己所待的地方、所受的待遇實在是差別過大，以至於很難和對方產生共鳴。
即便如此他還是努力嘗試去貼近對方，不為別的，只為的不用再回到那冰冷的手術台上。

那人總是對自己的琴藝不滿意。

還有些生澀的琴聲在午後的斜陽下時斷時續著，音色在大理石的走廊裡迴盪著吸引還沒輪到當班的少年保鑣，沿著聲音的來源他找到了一臉苦悶地練著琴的少爺。

那並不是少爺本身的嗜好，保鑣記得。少爺曾說過練琴只是父親覺得自己要有『貴族該有的模樣』而強迫自己去做學習的知識，雖然實際上少爺並不排斥學習音樂，但像這樣接近揠苗助長的方式讓他很反彈，他只能咬著牙走一步算一步。
於是被教育得自我要求很高的少爺便不能接受自己現在的程度，他就連自己現在稍微有點不順手的小狀況也不能接受。

但保鑣表示很好，少爺略微不開心的對著門邊的人說：「不用拿那些應付用的話對我說，我知道我彈得不好。」而靠在門邊的人在聽見對方的回應後有點訝異的停頓了一下，「沒那回事，少爺。」隨後又繼續開口：「我是真心喜歡您彈的琴，會讓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雖然對於這份工作他能嫌棄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但像這樣在午後聽著少爺琴聲緩慢地度過也算得上少有的休憩時刻，於是他便有了鼓勵對方持續彈琴下去的動機，而實際上少爺的琴藝並沒有他本人以為的那麼差勁，至少0714是真的喜歡那輕快的琴聲。
0714從來沒有自主性的提起關於他的過去，通常都會在差點落出些什麼的時候就會被他蒙混過去，也許今天他心血來潮或是想起的是他想要和人分享的回憶吧。保鑣轉了身讓自己面對少爺，仍然站在門邊。

「我的母親曾經一時興起而買了架便宜的二手鋼琴，那時候她幾乎每天下午的點心時間過後會彈幾首我不曉得名字的曲目。」

少爺看見0714出現平常不會有的溫和表情便呆愣了會，他充滿寵溺的提起孩童時窩在琴椅旁聽著母親彈鋼琴的過往，那些他曾誓死守護的溫柔回憶。

「雖然她彈的技巧完全比不上您，但我相信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段音色吧。」保鑣抬起臉，望向反射著午後日光的琴鍵，「她是那麼快樂的在彈琴，曲調裡已經無關那些技巧，只聽得出奏者的喜悅。」他記得那時在一旁的自己也聽得非常開心，雖然母親並沒有特別涉略音樂的類型總是想到什麼就彈什麼，偶爾還會出現記錯銜接的小節直接把兩首不相關的曲子給擅自連接起來，但那時發現自己彈錯的母親也只是綻放了如暖陽的笑靨，用著錯誤的旋律和自己的兒子一同哼唱不存在譜面上的小調。

「聽者會和奏者的情緒迸發出共鳴，我喜歡那樣的感覺。」

少年保鑣輕輕地微笑，視線從琴鍵往上和還有點不習慣不是被嫌棄鋼琴演奏或說教的少爺對上眼，「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太過度的要求自己有的時候會產生反效果；雖然我非常佩服您打算繼續磨練自己手藝的精神，但也請不要忘了有人喜歡您隨心所欲的音樂。」

少年的語氣和表情沉穩的和他目前的和自己沒有太多差異的外見完全不符合，這個時候少爺才深深地感受到眼前的人確實只是外表沒能長大的男人。

「……那0714會想要試著彈鋼琴嗎？」
如果對你而言鋼琴的回憶是美好的話，你會想要再多沉浸在甘美的過往嗎？

對此，0714只是半眯起眼對著少爺笑得含蓄。

「謝謝您的好意也謝謝您的邀請，但我不適合彈鋼琴。」0714輕輕地說著，並悄悄將自己的雙手藏往身後，「要是被我碰到的話鋼琴會髒掉喔？那樣的話鋼琴太可憐了。」

自己的雙手已經再也無法洗淨，而腳下所疊起的屍骸也無法數清；即便少爺如此友善的對待自己，他也不會忘記自己和對方的身份差距。要是一個沒搞好可是會被上層剝奪這幾乎等於是在休憩的工作，那就得不償失了。
——少爺太溫柔了，就算是這樣的我他也願意給予垂憐，他實在是太寬容了。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組織的人們推上那宛如提線木偶的位置，成為他們潔白美麗的對外公關。

「我還是待在這裡、或者外面欣賞您的琴聲就可以了，我不配待在您的身旁與您一同彈琴享樂。」

這句話參著幾分幾分自嘲也參著幾分工作用禮貌，他曉得對對方來意並不壞，只是也不會讓他想要更深入了解少爺的心思。而說完後，保鑣只是微微笑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