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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葉高華老師:《強制移住》的題材非常冷僻,尤其數百個陌生社名,對多數讀者而言應該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令人意外的是,這種書居然持續半個月盤據在暢銷榜上。有些讀者表示,雖然題材冷僻,但讀起來像是在看故事。這裡就來分享一下,我在書寫上的一些構思。
如果你想讓這本書無聊的話,第一章就這樣開始吧:
一、研究動機
二、文獻回顧(可再細分理論框架、前人研究)
三、研究方法
四、章節安排
我的第一章沒有這種分節,但實際上把上述內容全講了。我的考量是不要讓各主題斷成一塊一塊的,而是要行雲流水串起來。這要如何做到?我從音樂與劇本獲得許多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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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音樂裡有兩個性格對比的主題時,如何連結才不會聽起來像是兩段音樂湊在一起呢?莫札特將「過門」技巧發展到爐火純青:從第一主題提煉出元素,銜接第二主題的元素,然後切入第二主題。這樣的音樂,聽起來就會很順,很流暢。同理,劇本中有許多不同的「幕」,如何讓幕與幕的轉換不要那麼突兀?設計一些小細節,與前後兩幕相關,然後透過這些小細節過場,就會顯得很有邏輯。
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文本分析」一下《強制移住》,是不是所有小節之間都有過門?每個小節接近結尾時,已經開始提示下一小節的登場。而每個小節的開場,必定呼應前面的提示。你試試看,把所有小標拿掉,是不是仍然連貫?我在心裡做過無數次這種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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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人類是喜歡聽故事的動物。因此我花心思將許多個案的故事編織到各個段落中。尤其是內容最硬的第四章至第七章,更是要靠這些故事讓讀者期待,繼續看下去還會有故事。像是講到南澳社的移住時,嵌入這段故事,就會有血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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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住之前,Kʼbabaw社頭目Yawi Tolas曾當著日本警員大聲反對:「從祖先傳承下來的幾百年間,我們一直住在這個深山的Kʼbabaw社。我擔任全南澳蕃的總副頭目,今天若隨隨便便答應你,依照日本命令移居到平地,有何顏面回去見那三千名南澳族人?」但他終究敵不過日本人的軟硬兼施,於某日對著族人哭喊:「由於大人(警察)的誠意勸告,我在此承諾移居下山。祖先傳下幾百年歷史的家族榮耀,止於今夜。我真是對不起他們。」 不過,Yawi的弟弟Qawil堅決不肯下山,即使遭受處罰也不改其志。直到1962年,李亦園率隊調查南澳泰雅族時,Qawil Tolas仍然住在舊社。(頁1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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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沒有將日本人妖魔化,但是該酸的地方也不會放過。例如:
>> 日本人一離開,許多原住民又跑回原居地。 認為原住民吃了白米飯就回不去的平澤龜一郎,如果聽到這件事情,不知作何感想。(頁132)
本書出版前經過學術審查,其中一條審查意見,警示本書的寫作過於文學。我明白這種憂慮,但我盡量求取平衡,讓學術書也能好看一點。
最後,附贈一組找不到地方置入而割捨的故事,當成bo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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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左右)
一名老蕃衰老罹病,便柱著柺杖到駐在所來,說「我剩下的日子不長了,希望自己一人返回深山原社死去,請讓我回去。」對於此一請求,駐在所職員誠懇地說,「現在回到無人居住的原社,您年老體衰,反而會因為不方便而困擾吧。」老蕃幾度請願,最後說「大人真是不明事理。你們日本人遠從日本渡海、翻山,經過幾天幾夜的長途跋涉,終於來到這個遙遠臺灣的蕃地。過世後,即便是要燒成灰、裝入小小的白色箱子,也要回到遙遠的日本。我只是要回到不那麼遙遠的出生故鄉,而且是我隻身一人回鄉死去,這樣究竟哪裡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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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
他太太一直把他接到永久屋,但是他一直偷跑回來,跑了好幾次。他說(用族語說,翻譯過來是這樣):「那個房子很漂亮,可是我們在裏面,好像雞一樣,每天你看我我看你,等著吃東西,那不是我的家。」最後一次他跑回來,差不多一個月前吧,他還在那裡喝一點酒,之後坐在一個木椅上,死掉。他太太把他帶下去(辦葬禮)。他跑回山上死,最後還是在永久屋(辦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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