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毒餅乾

雲朵烘焙坊自從開業以來生意都不太好，因此老闆開始販賣毒餅乾。

雲朵烘焙坊自從開業以來生意都不太好，因此老闆開始販賣毒餅乾。

毒餅乾上架後並不受歡迎，因為根本沒有客人注意到毒餅乾。毒餅乾，彩色的糖霜，透明包裝袋，粉色的緞帶，十塊錢一顆。然後鄉下小鎮的居民根本不在意漂亮的餅乾，就如他們從不在意雲朵烘焙坊。

下午兩點，對面修車的老人來買三明治填肚子，老闆收了錢，在老人轉身前忍不住問：「你要買毒餅乾嗎？一顆十塊。」

「甚麼餅乾。」老人看著他指上的小竹籃，格子布裡的粉色緞帶包著的毒餅乾，「花裡胡哨的。」

老闆面紅耳赤，老人走後便在冷藏櫃後窩著。下午又有客人，婦人拖著鎮上唯一的小學生來買麵包，他再次鼓起勇氣問：「你要買毒餅乾嗎？」

「不用，就要這個。」婦人匆匆把小麵包塞到兒子手裡，喊道：「好了！快吃！」

老闆收了錢，沒有說話，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整理著籃子裡的毒餅乾。小孩子仍然吵鬧，婦人無可奈何地問老闆：「你這裡還是不賣汽水嗎？」

「沒有汽水。」老闆故意頓了頓，為再次推銷作準備，可是他時機沒算好，婦人就拖著孩子走了。

那時已經下午四點了，鄉下的店早關門，五點就關得乾淨。可是老闆總是等著，等累了才把賣剩的麵包放到垃圾桶。

合伙人在半年前的一個早上消失，註銷的電話怎樣也打不通，後來他發現合伙人跟同學都寄了明信片，唯獨缺了他的那一封。那時烘焙坊才開張三個月，居民都說，這年輕人開的小店浮誇又不設實際，很快就要倒了。老闆一意孤行，每天仍然早起揉麵，上架麵包蛋糕，然後準時在晚上把麵包丟進垃圾車。

如今老闆算是屈服了，上架的麵包變少了，只有三種。鬆軟單調的小麵包，只夾著火腿的白麵包，曾經他做了總匯三明治，但鄉親都說太貴了，吃不起。填不滿的架子，半開的燈，開張時櫃檯放的裝飾小花盆早就收起來，就如附近以樸素草根自豪的小商店。冷藏櫃也關燈了，這裡的人連生日蛋糕也不買。有一次他看見隔壁麵攤老闆買了生日蛋糕，原來是去隔壁村子買的，單調的水果蛋糕，死白的奶油，他沒有去搭話，只是關店後在冷藏櫃後呆了一夜。

曾經的合伙人是咖啡師，因為想創業，就拖著會烘焙的他回到鄉下。這裡不是他的鄉下，卻是他的店，只有他一人的店。他每天呆在本來放咖啡機的櫃檯後，聽著合伙人留下的咖啡店音樂清單，裝作聽不到隔壁麵攤的新聞廣播。合伙人的父母也不愛跟他打招呼，但是他們的小兒子，也是合伙人的弟弟，天天也會路過雲朵烘焙坊。

他又來了。他從不買麵包，偶爾會在店裡轉一圈，然後到店外路邊坐著。他總是穿著校服，但從不背書包，頭髮過長，襯衫鬆垮。有時他中午也會來到店前坐下，似乎不用回到學校，還會在他店前留下菸蒂。合伙人說過，他弟弟長年留級，上不了大學，還打架生事，大部份鄉下人就是這樣沒出息。

雖然如此，合伙人還是將他帶到了鄉下，又也許如此，將他留在了鄉下。

鄉下的生活十分規律而無聊，每天老闆只需要做兩三種麵包，以前發酵都是用自己做的酵母，現在都是速發的麵團。上個月他想給自己做一個蛋糕，奶油擠得歪斜，他大發脾氣，一時失控將蛋糕連同奶油全扔到地上。

冷靜過來後，他只能灰頭土臉地收拾殘局。拖地時鼻頭了又酸又熱，他忍不住在破爛的蛋糕旁蹲下來。

那時他來了。週日他穿著加油站的制服，推開了店門。他差點踩上了地上蛋糕，卻沒有任何說話。老闆在他的注視下顯得手足無措，只能趕快撿起蛋糕，丟進垃圾桶。他在原地看了一會，又散步似的轉了一圈，便離開了雲朵烘焙店。

老闆卻無由來地氣憤。或許他沒有看見那失控的情景，卻好像知道了一切，才會如沉默冷靜。

如今他又來了，櫥窗外是他坐在路邊的背影，輕煙散去，又在他的店門前留下菸蒂。果然，他踩熄了菸，便轉身推門而入。老闆如常地不聞不問，刻意低頭看手機。

他眼角那看見這混混停步在櫃檯對面的麵包架，可是他知道那麵包架是空著的。店裡只有三種麵包，都被他放到接近入口的麵包架。他不敢抬頭，混混身形高大，拉長的影子逼近了櫃檯。他們沒有對視地對峙，直到混混嘖了一聲，嘲道：「毒餅乾。」

一股熱意湧上胸口，是怒火，也是緊張。老闆咬著牙，臉皮發燙，這幾天以來他一直妄想有人看見毒餅乾，此刻不知道該說甚麼。「他有跟你說嗎？」混混的影子蓋住了他虛握著手機的雙手，「他在外國開了一家咖啡店。」

冷水淋上胸口，老闆難以置信地抬頭。他看見混混得逞地笑著，又道：「用的是家裡的錢，爸媽原諒他了。」

老闆跳起來，喊住正欲離開的混混：「甚麼原諒？」

混混雖然沒有回答，卻轉頭看著他，還有櫃檯上的小籃子、毒餅乾。

那挑釁的笑容讓老闆毛骨慄然。他徹夜難眠，因為他想通了混混的說話。他不是被留下，他是徹底被遺棄了。五點時鬧鐘響起，他只能去店裡揉麵，攪拌咚咚作響時他覺得自己快瘋了。他忍著嘔吐和哭泣的衝動，親手和了奶油和麵粉，再次做了毒餅乾。

那挑釁的笑容讓老闆毛骨慄然。他徹夜難眠，因為他想通了混混的說話。他不是被留下，他是徹底被遺棄了。五點時鬧鐘響起，他只能去店裡揉麵，攪拌咚咚作響時他覺得自己快瘋了。他忍著嘔吐和哭泣的衝動，親手和了奶油和麵粉，再次做了毒餅乾。

上午有人來買小麵包，老闆為了讓自己有好心情，多送了一份麵包給客人，又道：「毒餅乾再賣不出的話，我就要自己吃了。」

客人沒有聽到他的說話。大概因為最近地方新聞鬧得凶，旁邊麵攤的收音機調得更大聲，蓋過了他喃喃自語一樣的推銷話。午飯時間過後，附近的大嬸來買麵包，他提前喝水清了嗓子，在收錢時道：「買毒餅乾嗎？再賣不出的話，我就要自己吃了。」

「抱怨那麼多，不賣就收掉。」大嬸在手心數零錢，也不看他，「我去隔壁村的便利店買麵包還比你這便宜。」

老闆胸口緊擰著，掙扎道：「不然你就買一塊毒餅乾試試吧。」

「你有病就回城裡看醫生！」

大嬸頭也不回就離開店了。毒餅乾，孤苦伶仃地遺落在籃子裡。老闆痴傻地站在櫃檯後，看毒餅乾包裝袋上的塵埃。明明是今早才包裝的毒餅乾，卻已經有了不明顯的塵埃。

「給我毒餅乾。」

不知是甚麼時候混混進店了，站在櫃檯前，俯視他。

「你為甚麼要買毒餅乾？」老闆仍然不敢看他，只知道把籃子抱起來，「你要吃毒餅乾？」

混混沒有回答，伸手向他懷中的籃子，掏了一塊毒餅乾。他俐落地拉開粉色緞帶，打開包裝，兩三口就吃完一塊毒餅乾。就在老闆目瞪口呆之際，又掏了另一塊毒餅乾，一塊又一塊。

老闆抱著少了一半餅乾的籃子，退後大喊：「你瘋了！」

「味道不像有毒的。」混混隨手著包裝袋和緞帶丟到櫃檯面，「要是今晚沒被你毒死，我就來燒了你的店。」

「你到底想幹甚麼？」老闆驚慌道，「是他爸媽讓你這麼做？還是他？」

他不得不與混混四目交投，兄弟沒有半分相像，但是他無由來地想起那張臉。初見的溫柔，相識的甜蜜，在眼前這張諷刺的笑臉前一切顯得更虛偽，就如這家店，搖搖欲墜、名存實忘。

混混上勾的嘴角漸漸平緩，似是聽了他的話，才有了轉變，但是我行我素的青年始終不回答他的話，只是問：「你為甚麼還在等他？」

問非所答之中，混混離開了雲朵烘焙坊，剩下老闆和半籃毒餅乾。咖啡店的輕音樂清單無所謂地跳到下一首，旁邊麵攤將收音機轉到了體育旁述，紛亂吵鬧之中，老闆打開了一顆毒餅乾。一顆又一顆，清空了籃子，「毒餅乾，一顆十塊」的牌子也被丟到了垃圾桶。

五點收點，六點丟垃圾，有時他呆到十點才捨得收店。今天他等不了，六點多便鎖門。

小鎮燈少，差不多七點，路上便昏黑一片。他走在馬路邊，看著遙遙的出租小房，覺得自己失了方向。

突然，車燈從後映出了他的影子，引擎聲很近，彷彿從後揚起一陣風。他連忙往側閃躲，差點被路上的泥石絆倒，車子卻在他身剎停。

車窗降下，是那張玩世不恭的嘲諷臉孔，青年手裡還夾著瘀，朝他喊道：「上車，回去收拾行李。」

「你想怎樣？」老闆不甘地看著他。

「想你離開這裡。」

青年呼出了煙霧，晚風將菸草味吹到他臉上，使他腦子發麻，皺眉道：「你瘋了。」

「做毒餅乾的人能正常到哪？」車門在他面前打開，然後他就被拉到車身另一側，又被塞到副駕上。

汽車發動，車子裡倒沒有菸味。「你爸媽的車？」他不情願地問。

「嗯。」

青年沒有否認，他們很快便來到了狹小的出租屋。那個人擅自離開後，這裡一直空蕩蕩的，但多了一個人，突然又顯得很擁擠。青年催促他收拾行李，他還沒拉上背包，青年就擅自熄燈了。

車子在幽暗的鄉下小鎮中行駛，沒多久，雲朵麵包坊出現在車窗外。青年夾著菸的手一直架在車窗外，扭頭朝他道：「把這燒了，是不是有保險金？」

「你別瘋了。」他看著黑暗中的招牌，眼睛卻有點熱，「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所剩無幾的菸被丟到車窗外，虛張聲勢的火不足以點燃世間任何一物。車子駛向了大道，暗色的小鎮在背後，眼前是無盡如骨牌、迷宮似的公路與路燈。他們沒有打開收音機或者音樂，路上只有寥寥可數的車聲。好幾公里過後，他緊繃的胸口鬆開了，眼淚也終於從眼眶滑下。

「以後別讓我看到毒餅乾。」青年伸手揉他的頭髮。

他不習慣，卻覺得很溫柔。「很難吃嗎？」

青年在紅燈前停下，短短一秒鐘之間，親了他的鼻樑。

「我不讓，你還有甚麼理由做毒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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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發，隨興，沒意思
意外是年下嫂子文學（上次年下應該是石器時代的事情
本來想著更中二病嬌一點，怎麼溫馨向起來
但仔細想想，我本來就是個HＥ溫馨人，一切也是很有道理的
萬聖節快樂，不要吃過期餅乾

老闆太小可愛了⋯⋯混混也是軟心腸，都太可愛了

☜法拉：無情寫稿機器 : 真的意外溫馨，我想像裡他們外表也不太年下ry老闆肯定很纖細還會做烘焙，充滿人妻味（嫂子

鄉下不是該充滿人情味 鄉親對老闆太壞了啦
毒餅乾好適合萬聖節 我需要一份毒餅乾
ps我是麥桿ㄉ櫪芙中～
偶然看到轉噗來欣賞牛車中的美好文字

sata : 櫪芙中哈囉！這是會村八分的那種鄉下(擅自妖魔化鄉下）還有個隱藏但不一定成立（？）的細節是原合伙人告訴爸媽老闆是男朋友，爸媽大發雷霆並對鄉親煽風點火，原合伙人逃跑了，老闆不明不白被村八分
另外老闆的文青有機麵包可對鄉下人太不樸實了價錢老闆沒先做好商業考慮推出當地人喜愛的商品（可能還賣硬硬的歐風麵包）
老闆心態上也沒主動融入鄉下，他的心在原合伙人，其實不是太有商業頭腦（過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