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三｜最後通訊】

with 休企梅

尤金自渾沌中回過神。

血液沿著臉頰滑過嘴角，只要微微張開口，便能嚐到滿嘴腥甜；屋裡的氣味很重很雜，濃厚的血腥、破碎的藥劑和刺鼻煙硝味揉雜在一塊，隨著呼吸全數灌進他的肺臟裡。

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瓣膜閉合的噗通聲音響在耳邊，聲聲都在提醒他自己仍活著。尤金緩了口氣，抬手抹去糊在眼睫上的血汙，將後背貼上緊閉的診間鐵門。他沒有放下舉槍的手，槍口與目光依然死死對準倒臥於地的不速之客，直到睜眼瞪著他的鬣狗眼裡再沒有光、腥紅白濁自那人腦門上的彈孔湧流，浸透診間的木質地板與白地毯，尤金才在反覆確認後稍稍卸下緊繃，仰著頭大口地喘氣。

鬣狗成群攻進拉姆達，他的診間毫不意外成為目標之一。窗戶被砸破了，窗框因外力而扭曲，上頭沾滿泥濘與腳印；藥架傾倒，粉碎的玻璃渣遍布診間，一部分被侵略者的血與腦漿浸染，一部份刺破他的衣服和皮膚，混著血肉糊糊地沾在傷口上。

診間一片狼藉，而他也同樣狼狽。萬幸的是，他們仍舊活著。

疼痛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漫了上來，先是被重擊的額角、因槍擊後坐力而脹痛的手腕，再後便是全身上下的擦傷，像一張帶勾的網，密密麻麻地扎著他。尤金倒抽口氣，背靠著門緩慢滑坐於地。他的傷口不致命，痛感還在忍受範圍，體力也沒有耗盡，但為了避免感染風險，他最好盡快處理一下傷口──天知道那些自詡是狗的傢伙從感染區帶回什麼髒東西。

思索之際，手機震動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尤金邊替自己止血，一邊分神向旁瞥了一眼，上頭熟悉的名諱在陰影裡兀自閃爍，他垂眼看著，微微擰眉。
來電的是克雷爾。

……拉姆達總部也出事了嗎？

蹲縮在辦公桌底下的克雷爾正等著撥號中的手機被對方接起，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顫巍巍的雙手。

有時間去細想與意識到這一切的克雷爾垂下頭，無力與疲勞感無聲轟炸著這個穿著白袍的青年，曾經身為拉姆達的自傲現在看來只剩可笑。

「快接啊……」
螢幕上的聯絡人遲遲未有下一步，這讓他非常焦急，聽到其他人的聲音是克雷爾現在最迫切的希望，他的努力快要令他支撐不起精神世界的小小堤防。

「喂？」

醫生！通話的一瞬間黯淡的藍眸亮起了光，鼻間的酸澀感被強硬的壓下，一直緊咬的下唇才甘願鬆開了些，他沒有失態，他還是那個外人熟知的克雷爾。

「總算接了，我等等過去診所，情況很不樂觀，想要多備一點藥應付。」意識到因著急而不顧思考脫口的話語，克雷爾淺淺地補上一句。

「沒事吧？」

克雷爾的聲音在一片狼藉的診間裡傳開。糟糕的收訊讓一切聽起來遙遠而破碎，但尤金仍然察覺出對方的焦慮和急切。

「沒事。但你先別來。」

尤金將手機舉至嘴邊，盡可能壓低嗓音，不讓自己的狼狽曝露在話筒裡。外頭的騷動消停好一陣子了，但不代表危險已經撤離，冒然向這裡移動並不是好主意。「鬣狗攻進附近，我這裡也被波及。等那些傢伙離開後，我再過去找你。」

語畢，他頓了下，記起什麼似地皺了下眉。

「你呢？現在安全嗎？」
「總部怎麼樣了？」

聽到電話那頭提起的字眼，克雷爾頓時感到惱火，

「這裡也遭到入侵，我不清楚上面那群神經病的真正目的，我也是從一些同事口中猜測的，拉姆達......或許就是元兇，散播病毒的元兇。」
研究室外的動靜讓他無法像平時那樣放聲斥責，克雷爾長嘆一口氣把自己認為可疑的地方分享給尤金。

「據消息，拿非林那邊打算開發疫苗，老實說我從以前就覺得有點怪，中和劑的作用只是暫時抑制病毒與人體內的活性酶結合，需要知道V07的嵌合形才可以做到，這就表示...拉姆達研究過V07，而且是深入研究，但卻不打算開發疫苗……。」

他不敢再繼續推敲下去；他不想接受明白真相的過程；他不願承認自己曾經的愚蠢。

克雷爾的情報彷彿一聲槍響，在耳邊炸開後，整個世界頃刻之間搖搖欲墜。尤金張開嘴，卻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他想現在的克雷爾應該很混亂。
他想他應該說些安慰的話讓對方安定下來。

然而即使耗盡力氣，他也無法肯定自己能繼續承接這個話題。於是在短暫的沉默後，尤金深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穩住狀態和聲音。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在這短暫的沉默中，克雷爾也意會到對方的掙扎，是呀...這個真相牽扯到的不僅僅是什麼狗屁進化，還有那些逝去的生命。

「我會待在拉姆達的原因，是因為我相信疫苗總有一天會被開發出來，既然現在拿非林已經有這個決意……」
「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我打算去拿非林，相信他們也會需要這個曾經是拉姆達科技研究員的我。」

說出這段話的同時，克雷爾的眼神堅毅，他稍微捏緊手中的電話，以前的他總是消極的對待這場疫情，現在已經無法如此了。

「醫生你呢？」話才問出口，門口的擾動聲就越來越大，甚至出現強烈的撞擊聲，有人試圖破門而入。

克雷爾後面的話，尤金其實聽不太清楚了。

尖銳的雜訊蓋過青年的聲音，隨之而來便是一片嘈雜，隱約之間，他似乎聽見門板被狠撞的響聲。

尤金意識到，無論克雷爾現在藏身何處，他的處境都非常不妙。

「……聽著。」尤金咬牙，將嘴貼近手機，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眼下顯然不適合繼續通話，他只希望在通訊被切斷之前交代好事情。「我會備好你需要的藥，等你安全了就連絡我。」

頓了一頓，他壓低聲音，在電話掛斷之前認真地多補了一句。「……回頭再見，克雷爾。」

「務必要小心。」

隨著叮囑落下，通訊被切斷了，他沒能得知一直喚為醫生的那位「朋友」之後的打算，就算如此……。

「你也小心。」細碎的話語飄落，即使無人聽見，仍舊想將關切道出。
回頭見這樣的承諾他不敢保證，不想辜負期待的同時也害怕去期待，這是克雷爾對這場疫情時代下的原則。

可是……這次稍微不太一樣了，正在改變的可能不僅僅是這個世界，還有這樣的他。

睫毛顫動著抬起了藍眸，他終於有了勇氣離開桌底。

「下一站，診所。」
人們會在對彼此造成的影響中合而為一，因此【重逢】只在未來發生。

再次謝謝克中跟阿克，看到阿克稱醫生是朋友跟離開桌底，我用 這個姿勢DC了五分鐘（？

然後偷渡了戰損尤金跟開槍尤金，覺得圓滿

好好笑 這個短短的通訊我也好喜歡，那個 務必小心 真的好暖心同時又是對真相無力的感覺，太愛這個交流了

我也喜歡那句沒有被聽到的你也小心
對完後我一本滿足

好喜歡 末日戰地的感情⋯⋯

kangyahan: 謝謝埃塔中，我也……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