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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偷偷說
Fri, Sep 29, 2023 8:42 AM
Fri, Sep 29, 2023 10:55 AM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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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3 AM
「不要看月亮。」
你剛來到這裡時，被如此告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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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4 AM
失去她們的第五天，你回到工作崗位上。舊地毯和壁紙混合的味道依舊，打字機和電話鈴聲讓你又有工作的動力。
好像沒人驚訝，或是歡迎你的回歸。這反而讓你鬆了口氣，因為這種事而被關懷實在是不好受，你已經在喪禮上體會過了。尤其他們似乎只會說「請節哀」三個字，令人厭煩。
但你其實也想不到請節哀以外的字詞，對吧？
承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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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4 AM
你問這個突兀的聲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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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4 AM
這不重要，我只是說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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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4 AM
總之，你現在需要做的是確認被暫時拋下的進度。雖然這幾天看過各家報紙，也打聽過了——目前還是你們掌握著獨家。加上湯姆也是個值得信賴的同事，他一定早就幫你整理好，就等著向你彙報，但凡事再確認一下你比較放心。
「嘿！」聲音來自你隔壁的辦公桌，是你那討喜的同事——瓊恩。
他總是像往常一樣，身著白襯衫，一頭棕髮略嫌厚重，和雀斑一齊營造出他人畜無害的形象。瓊恩挑眉，不過也沒多說什麼，只丟下一句：「老大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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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5 AM
「東區那條線你別追了。」一進門就是老查沉穩的聲音，還有你永遠也無法習慣的菸草味。
「什麼？」你都追了兩個月，怎麼可能說不幹就不幹？
他忽略你的抗議：「你需要休息，小子，」老查將菸摁在煙灰缸裡，「我從業四十多年第一次看到像你這麼拼的。」
你覺得有些悶，手去調整了一下領帶。
「喏。」
你接過他遞來的檔案夾，是有關南部某個小鎮的。資料不多，看來剩下的得由你來填補。
「給你去放個假，記得交篇心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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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5 AM
「老大跟你說什麼了？」瓊恩的頭從隔板後冒出，一面將他正在吃的蝴蝶餅遞過來。
「工作。」你拿了一個，並且晃了晃手中的檔案夾，換來他的瞠目結舌。
「老天，」他驚呼，「那是我看過最
薄
的檔案夾！你確定他不是在刁難你？」
「不是。」不如說恰恰相反。
你認為這只是次輕鬆愉快的出差，隨便寫寫就好。但如此美好的想像在你仔細翻閱為數不多的資料時就被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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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5 AM
最先抓住你注意的是一張失蹤人口海報。圖片中的男子留著八字鬍，是在三個月前失蹤的——先是有人發現他的蝙蝠飛回家中，沒幾天就死了，又過了幾天還是沒有他的消息，於是家屬決定報警。警方調查了幾個禮拜仍沒有結果，而他最後被目擊到在這個小鎮居住了幾天。
另一張是從小鎮寄出的明信片，內容大致是，他在這裡過得舒適，不打算回去了，署名你有些印象，好像是哪家報社的記者。
你皺眉，恰巧被瓊恩看見了。「你真的沒有被刁難？」
「應該沒有。」
先到實地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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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6 AM
老實說，你並不是很喜歡到南部，尤其是大多數人還存有偏見。先入為主使人盲目，而盲目的一群人什麼荒謬的事都做得出來。
想到這裡，你看著還有些空間的行李箱，轉身從工具箱拿了一把小號鐵鎚，將它安置在衣物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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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6 AM
氣溫理所當然地逐漸拔高，你清楚的知道這裡從不下雪，卻沒想到令人如此難受。你敞開車窗，一路沿著鄉間小路前行。沒有旅伴，廣播也在開到某處就只剩雜音，你一度懷疑自己是否開錯方向，終於在看到告示牌時鬆了口氣。
上頭用典雅的字體寫著
「歡迎來到德克斯特鎮」
。下方還有一行小字——
我們歡迎
所有人
。
你覺得「所有人」那字寫得有些倉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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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6 AM
Sun, Feb 4, 2024 4:58 PM
午後的小鎮寧靜、有序，大家都注意到有人從鎮外來了。有個青年和你對上眼，露齒微笑，你別開眼，手攥緊了方向盤。
你決定驅車到鎮上似乎是唯一的酒館。出發之前你對鎮上一切一無所知，除了這裡向外聯絡的管道只有書信一途，也因此你沒來得及打聽到這裡有任何可以過夜的地方。
這裡或許能找到答案。
還沒入夜，不大的酒館就已經聚集不少人，他們默契地向你望去，又撇過頭。人多嘴就雜，況且黃湯下肚，口風再緊的人也會抖個一兩句出來。你緩步來到吧台，發現還有兩名警員，看來這裡的步調比想像中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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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7 AM
「喔，新來的，你要什麼？」酒保是一名中年婦人，操著濃厚的南方口音問你。她一頭金髮用髮帶盤在腦後，一襲桃色襯衫，耳朵掛著大得過份的耳飾，手裡的動作沒停過。
「來一杯冰的，」你的手誇張地扇著風，「外面的太陽可不是開玩笑的。」
「好呦，冰的，馬上來。」
一旁的兩位警員已經來到你身邊：「還沒到夏天呢，年輕人。」
另一名較胖的警員靠在旁邊的吧台：「沒看過你，來渡假的？從哪裡來？」
「說來慚愧，我迷路了，結果發現這裡，就想著來看看，可能暫住幾天，順便蒐集靈感。」你搔頭，裝做不好意思的模樣。
「靈感？」
「我是攝影師。」隨身行李有相機，還有不少底片，這應該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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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8 AM
「喔，攝影師！桃莉，我們這裡來了一位藝術家！」胖警察扭頭，剛好對上那位叫桃莉的酒保。她在你面前放下一只杯子，裡頭是手鑿的球形冰塊，搭配淺淺的威士忌。「給藝術家的。」
「謝謝。」你舉杯，左一個右一個藝術家讓人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喝口酒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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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8 AM
「這位……先生？怎麼稱呼？」瘦警察問道。
「賴瑞•福斯特，叫我賴瑞就好了。請原諒我的失禮，請問兩位該如何稱呼？」
「我是羅納德，」他指向胖警察，「他是查理。我要說的是，如果你要拍照，我們這邊的玉米田是不錯的選擇。」
「那些玉米長得可是比人還高！別走到太裡面啊，每年都有幾個人失蹤。」查理笑道。
「聽起來還不錯，但太陽感覺很快就要下山了，可能要明天才能去了。兩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住宿的嗎？」
隨後簡單聊了幾句，你才知道這裡沒有旅舍，少數的民宿又剛好客滿。
「運氣真差。」查理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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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8 AM
於是警察帶著你來到小鎮邊緣的教堂。繞到後門，敲了幾下，木門緩緩揭開，一位老神父走了出來。在一陣商討後，你決定在這暫時住下。
你將行李箱放在門口，環顧四周。房間不大，但基本的配備都有——床、書桌、衣櫃，床頭櫃還有收音機。
「我們這邊不像城裡熱鬧，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聽廣播打發時間，鎮中心也有喇叭播報新聞什麼的。」然後神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你有打算留下來共進晚膳嗎，或是也可以到鎮上，我記得有家叫黛西餐館的，現在去或許還來得及佔個好位置……」
「我就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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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9 AM
於是你和神父一起在廚房準備晚餐，當濃湯稍微冒泡時，門響傳來。神父說也許是雜貨來了，拜託你去應門。「威廉神父？」少女的聲音自門後傳來。
金髮少女雙手抱著牛皮紙袋，在看到你時驚訝的瞪大雙眼，但只有一瞬，隨即皺著眉把雜貨遞給你。在看了一眼你身後，她迅速湊到你耳邊：「要離開就趕快，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她的語速很快，「還有，
不要看月亮
，也不要跟任何人說我告訴你的。」
「泰瑞莎？每次都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神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挪開腳步，泰瑞莎露齒微笑，與剛才判若兩人。「不會，這是我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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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9 AM
餐桌上，你跟神父聊起了臨時捏造的職業，順道問起鎮上夜晚是否也有風景宜人的地方。
神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詳細地介紹了一番小鎮。鎮中心最為熱鬧，超市、警局、郵局、餐館等等都在那；周圍是住宅區，外圍大多數是農家，還有他們的玉米田；教堂位於東邊，西側的山丘上則是廣播電台。
「希望你能儘早找到內心的平靜，」神父露出慈祥的微笑，「待多久都可以，只要你想，也可以住下來，
我們歡迎所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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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49 AM
你給了他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又問鎮上是否有特殊的節慶，以便取材。神父說，七月下旬有個特殊的慶典，到時候可以到鎮上看看。
飯後你主動包攬洗碗的工作。窗外天色已經和剛才完全不同，全黑了。你決定待在教堂，等明早再去鎮上看看。
教堂內部結構簡單，要找到禮拜堂不是難事。微弱的光線描著管風琴輪廓，一旁是告解室，你盯著它良久，才緩步來到門口。
鄉下的星空比城市要絢爛許多，上次看到是與妻子到她老家，不過再也沒有藉口回去了。
果然一空閑下來就會開始胡思亂想。
該開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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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50 AM
Fri, Sep 29, 2023 8:51 AM
第二天你按平時的作息起床，簡單洗漱過後，在後門口遇到神父。和他簡單寒暄後，便帶上相機以及筆記本，驅車前往鎮上。你還對鎮裡不熟，繞了一會路才來到目的地。
停好車後你並沒有馬上下車，而是轉頭看向你吃飯的工具。
身為記者，你的工作是將真相傳達給大眾，追查失蹤人口是警察的工作。不知老查將失蹤海報和明信片放在檔案夾裡到底有何居心，但你也不得不承認，心裡的挑戰慾被成功激發了。
就算不知道有人失蹤的事實，你也直覺德克斯特鎮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不得不說，有時候，肚子裡的感覺還挺管用。
你決定今天就待在鎮中心，尋找可以用的素材。帶上相機要出車門時，赫然發現有個人貼在窗戶上，嚇得你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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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50 AM
Fri, Sep 29, 2023 8:59 AM
「快離開，快，快，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他們要來了，下一個就是你，快走，快，你會感謝我的，快走離開……」青年眼睛瞪得老大，不斷拍打車窗，嘴巴沒停過。你不敢有任何動作，深怕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經。
突然那張臉被抽離，取而代之的是羅納德警官輕敲車窗：「你沒事吧？」
你這時才敢走下車，告訴他一切都好。那名青年已經被查理警官壓制，咽嗚著。
「抱歉，他有點……」羅納德歪著頭，手指著腦袋畫了幾個圈，「每個新來的都被騷擾過，但放心，他沒傷過人。來吃早餐？」他指著後方的黛西餐館。
「是啊，昨天神父介紹過。」
「我們還得把那小伙子送回他家人身邊，先走了，用餐愉快！」
若是一般情況下，你會把他當成精神失常。但昨天也有人警告你離開，這一下子就為那名青年的話增添了幾分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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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59 AM
你目送警車離開後才推開餐館的玻璃門。撲面而來的是麵糊以及油脂的香氣，你找了一個角落但位置坐下，聽著廣播裡的新聞，沒注意到身後有人朝著你接近。
「我推薦四號餐加一份炒蛋。」當你抓著菜單猶豫不決時，身後少女的聲音響起。泰瑞莎直接坐到你對面，抓起菜單瀏覽。
你照她的建議點了四號餐加一份炒蛋，還有一杯咖啡。泰瑞莎跟你一樣，只是咖啡改成奶昔。
「泰瑞莎•貝利。」她伸出手。
你握回去：「賴瑞•福斯特。」
「所以，賴瑞，很明顯的，你還沒回去。」
「我想是的。」你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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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8:59 AM
她向後靠：「好吧，我告訴過你了。所以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迷路了，然後就找到了這裡，所以想說就來看看能不能拍到一些不錯的照片。」
泰瑞莎沒回答，只是挑起一邊眉毛。
「我是攝影師。」你補充。
「我只能說你的方向感很差，這附近幾十英里內只有那麼一條路。」她吐嘈，「算了，反正要怎樣是你的自由。」
「是嗎？我倒覺得像命中注定，」你接過服務生遞來的餐點，「我昨天發現發現我有一位朋友也來過這裡，你可能對他有印象，他總是帶著一隻蝙蝠，可愛得很。」
你的視線從始至終都停留在金髮少女的臉上，所以她的任何小表情你都沒放過。你覺得她對你的謊言抱持著不信任的態度，敏銳的小鬼。
還有，她的皺眉——雖然只有半秒——讓你覺得那個蝙蝠男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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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00 AM
泰瑞莎吸了一口奶昔：「這樣吧，如果你幫我付這餐的錢，我就免費當你嚮導一天。」
你自然是同意了，記者的直覺告訴你這位少女身上能挖出不少資訊。
「所以，我們要往哪走？」
你們出了餐館時泰瑞莎並沒有往你車子的方向前進，她看起來也不是乘著交通工具來到餐館的。
「跟我來。」她勾勾手指。
你們來到位於隔壁街區的......超市，或許稱作雜貨店比較適合。廣播模糊的聲音自樣式過於老舊的收音機傳來，櫃台一位老婦頭也不抬，瞇著眼看著廣告單。泰瑞莎熟稔地穿越貨架帶你來到後方的倉庫。
「這是我能來的地方嗎？」
泰瑞莎聳肩：「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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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00 AM
「你太慢了，小妹。」一名年輕男子向她拋出什麼晃啷作響的東西，被順利接殺。
「噢，拜託，現在還算早好嗎。」
「你今天可是有很多點要跑......他是誰？」男子注意到她身後的你。
你正想張口，就被搶先了。
「
客人。
」金髮少女冷淡道，而男子也沒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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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01 AM
「等一下要先送貨，我們再去觀光。」
「送貨？」雖然你大概猜得出是怎麼回事，不過你還是比較喜歡聽人們自述，有時候會有多細節。
泰瑞莎家裡經營雜貨店，平時也有和商家，或是一些特定住家配合，在固定時間送貨過去。昨天在教堂的相遇就是在她送貨途中。
一趟下來也只花了你們一小時，其中也要歸功於少女嫻熟的車技。「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聽說你們這裡的玉米田蠻有名？」
「很有名嗎？如果你要的話，我們可以先去那邊，你說的算。」
「還是先熟悉鎮上吧，那邊晚點再去。」
泰瑞莎一個迴轉，朝著鎮中心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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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01 AM
你覺得有些安靜，提議要開廣播，卻被拒絕了。
原因？她只說了一句不喜歡。
你們沉默了很久，少女直視著前方，過了良久才開口：「你為什麼來這裡？」
「你問過了，因為迷路。」
「我是說為什麼？」
你知道她的意思——怎麼會有人沒事跑到公路上的某個不知名小鎮呢？什麼驅使他來到這裡？又或者，她早就知道你說的是謊言，連名字也不是真的？
一番思考後，你這麼告訴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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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02 AM
曾經有一個男人，他和心愛的女子組成家庭，並且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他們沒有養狗，因為男人對狗毛過敏。他們的女兒五歲，正是國小入學的年紀；然後會是中學，青春期的孩子總會和父母產生一些摩擦，但他們依舊愛她；她有可能會讀到大學，但如果她不想，男人也不會強迫她；再來她會離開，留下男人和他的妻子，他們又可以像年輕時那樣，擁著彼此跳舞，去一些年輕時沒來得及去的地方；女兒可能也會遇到他心愛的男人，和她父母一樣，組建自己的家庭——男人以為日子會是如此。但某個星期二的夜晚，男人遲遲等不到妻女歸來。在星期三早晨，他被告知自己預想的未來不會到來。
你的語氣疏離，就好像這件事與你無關。
「我很遺憾。」她停頓了半晌，「所以你是來散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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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02 AM
「應該吧，其他人認為我該，這就是為什麼我出現在這，但我沒有感到半點悲傷。正常人不應該表現出哀傷或是憤怒嗎，至少不該是毫無感覺。」
「你愛他們嗎？」
「勝過一切。」
「那我不知道，賴瑞，人的心智很複雜。所以你打算待多久？如果你一點感覺都沒有的話。」
「七月……底吧，聽說有個慶典，我想看看。但有些人好像不是那麼想要我留在這。」
「有些人包括我？」你一路上幾乎都是往車窗外望，此時正瞥到她往你這看來，眼裡有幾分笑意。
「包括你。」
「讓我猜，有些人裡面還有一個男的，有一頭棕髮，精神看起來還不太正常，要你離開？」
「對，為什麼？」這下換你問了。
她思考的時間比你久：「因為我們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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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03 AM
卡車駛入鎮裡，在郵局旁停下。郵局裡很安靜，只有風扇和打字機的聲音。
「這裡是郵局，你可以寄個明信片給你朋友，你知道的，這裡沒有電話，所以只能寫信。」
泰瑞莎的話證實了你的猜測——德克斯特鎮只有信件做為對外的聯絡管道。
「我以為電話已經全國普及了？」
「嗯……至少在我出生前是這樣沒錯，我家那台電話在我五歲時也拆掉了，最後只剩郵局這台。」
「為什麼要把電話拆掉？」
「他們說電話不好，所以鎮上的人就把電話拆了。」
她指的「他們」並不是鎮民？那會是誰？直覺告訴你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時機，也許晚點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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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03 AM
你們一到郵局外，電線杆上的喇叭一陣呲呲作響後，裡頭傳出了人聲：「各位鎮民͌͂͌̄͡早上好，歃͊̉̕贲҇̔́́̒̇跴҇̏̚龛̇͌͗̓̄͠粢̆͆͡聑̿͆͛̌̑͡，現在時間是早͐̆͠上̅̓̎͞十點整，天氣炎熱，提醒各鐪̈͐̍̽͠嬫̇͛́̽̋͠湀̾̐͝浜̒́̈̒̑͝別忘了補充水分，德克斯特電台關心您。」
你覺得雜訊有點太多了，是喇叭的關係嗎？
「你要往左走，還是往右？」郵局左邊是公園，有大片的樹蔭，右邊則是冰淇淋店，兩者都是避暑的好去處。
「往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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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13 AM
公園外圍被鐵絲網圍起，裡頭有一座乾涸的噴泉，被未修剪的草地圍繞，再往深處是一大片林蔭，也就是你們現在坐的長椅所在地。
你和泰瑞莎拿著不知從哪變出的鳥飼料，隨意撒在地上，鳥兒就來了。你一把，她一把，誰都沒說話。
影子和陽光形成明顯的分界。你看著因風而擺盪的樹蔭生出枝椏，緩緩爬上你的皮鞋，攀著你的褲管。
「……對不對？」
「什麼？」你只顧著發呆，沒聽到前半句。
「我說，你不是攝影師吧？」少女語氣平淡，像是隨口一提的。
「我是業餘的，攝影算是愛好。」這句算是實話。雖然報社有和固定的攝影師合作，有些記者也喜歡和他們合作，好拍到角度不錯的素材——有時圖片更能比文字更成功地煽動大眾的情緒。你屬於另一派，偏好自己來，久而久之也拍出些心得，可以算是半個攝影師不為過。
ಠ_ಠ
Fri, Sep 29, 2023 9:13 AM
你猛然想起，上個月和她們出遊拍的底片還沒沖洗。不知道鎮上有沒有照相館可以沖洗相片。
「嗯哼。」少女停頓了一會，把鳥飼料一股腦倒在地上，你也照做，「走吧，賴瑞。」
ಠ_ಠ
Fri, Sep 29, 2023 9:14 AM
「我以為你剛才會選擇右邊。」泰瑞莎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一面舔著快滴下的冰淇淋。
「我是左撇子。」你的冰淇淋是草莓口味，它曾是女兒的最愛。泰瑞莎的是薄荷巧克力，你不是很喜歡。
「真的？酷。」
「開玩笑的，我不是。」你的妻子倒是，但你沒說出口。
你學著她那隨口一提的語氣講了今天遇到警察的事，自然就提起那位棕髮青年。而根據剛才在車上的對話，泰瑞莎似乎認識他。
「他是我鄰居，」泰瑞莎說，「跟你一樣，他以前也喜歡拍照。」
「以前？」
「但某天他回來就不再拍了。」
「而且還瘋了？」你試圖套話。
「沒有瘋，」她厲聲道，「他只是比較敏感，是有什麼在困擾著他。」
「那是什麼在困擾著他？」 「我不知道，」泰瑞莎吃掉了甜筒的尾部，「他不肯告訴我，或任何人。」
ಠ_ಠ
Fri, Sep 29, 2023 9:14 AM
你猜測那名青年也許是拍到了什麼，讓他變成現在如此瘋癲的模樣。於是你藉口你倆同樣有攝影的愛好，想要認識他。心裡想的則是：那名青年發現的東西，也許跟小鎮的違和之處有些關連。
泰瑞莎和她鄰居的家在離鎮中心大約五個街區遠的地方，周圍房子都是相似的樣式，大部分都有後院。少女按了門鈴，很快就有一位老婦人來應門。
在說明來意以及簡單介紹過自己後，老婦人讓你們隨意，自己則是回到廚房繼續忙碌。你在泰瑞莎的帶領下，來到地下室。
ಠ_ಠ
Fri, Sep 29, 2023 9:15 AM
棕髮男子盤腿在沙發床上，低著頭，用鉛筆在簿子來回塗鴉，偶爾用手指塗抹。或許是上下顛倒的關係，你並沒有看出來他在畫什麼。
「吉米。」
他抬頭，便很快看到在泰瑞莎身後的你，然後皺眉望向少女。「小莎——」
「我知道！」
「可是他還在這裡！」吉米的音量提高了幾分。
「這個嘛，因為他說他想認識你，而且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總之，」她面向你，「這是吉米，吉米，這是賴瑞。」
「我聽泰瑞莎提起過你，她說你很喜歡攝影。」你微笑，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友善些。
「那是以前的事了，後面的箱子可以坐。」吉米扳著手指，不安地看向周圍。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的精神狀態看起來比早上好多了。
泰瑞莎上樓去找喝的，地下室剩你們兩個。
ಠ_ಠ
Fri, Sep 29, 2023 9:15 AM
「為什麼要趕我走？」
「我、我不，我只是，因為……」對面那人開始支支吾吾，你這時才仔細端詳他的容貌。灰色雙眼下帶著不輕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憔悴；有些駝背但掩蓋不了過人的身高；加上你觀察到泰瑞莎對其的態度以及兩人互動，即使他看起來相當老成，你猜測吉米和他的鄰居是同齡人，或是只有兩到三歲的差距。
「你和泰瑞莎好像不是這麼喜歡我在這，而且警察也說過你去找過所有來自鎮外的人，當然，我知道你並不是故意的。」稍微施加些壓力，再適時拋出解釋一切的救生索，人們就會緊緊抓著不放。
「你不認為我瘋了？」
你搖頭：「我相信你一定有什麼原因，我只是很好奇。畢竟，被叫滾蛋的感覺不是太好，你知道的。」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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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9:17 AM
你持續微笑，鼓勵他說下去。
「我只是看到了，他們已經注意到你……我是說，那個，鎮上其實有不歡迎外人的人，他們、他們曾經拿石頭丟他們，還有人的車子被拿、那個、燒了，我不想要那樣子，很危險……」他越說越小聲，到最後變成自言自語，但你也不是太在意他後面說了什麼。
因為鎮上的居民就你目前看來算是友善的，如果他們真的那麼不喜歡外人，打從一開始就你就沒辦法住下來。又或許他指的是其他特定群體也說不定。
不過真正讓你感興趣的是他一開始他所說的「『他們』已經注意到你」，那個「他們」也許是一切的源頭。
「你的意思是，德克斯特鎮很危險？」
他點頭。你掌握到他想傳達的訊息，但這還不夠。
「可是奇怪了，我上個月才收到朋友的明信片。他說這裡的人都很友善，最後還住下來了，不可思議，對吧？」
ಠ_ಠ
Fri, Sep 29, 2023 10:37 AM
他瞪大雙眼，呼吸變得急促：「不是的，那個他已經、沒有，都是我，都是、如果……」
你操之過急了，該死。
於是你柔聲要他冷靜下來，但只是徒勞。棕髮青年渾身顫抖，把頭埋在膝蓋間，開始啜泣：「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此時泰瑞莎從樓上下來，看到蜷縮在沙發床上的吉米，臉色沉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泰瑞莎壓低聲音，語氣裡是止不住的憤怒。
「抱歉，我只是……」
「省省吧。」怒瞪你幾秒後，她隨即上前摟住吉米，像安撫嬰兒般低聲安慰他。
你工作搞砸時從沒像現在難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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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4 AM
卡車停在路邊，你跟著泰瑞莎下車，強烈的陽光讓你瞇著眼，周圍只有看不到盡頭的玉米田。
少女從口袋掏出香菸，在吐出第二口煙後開口：「說吧，你到底對吉米說了什麼？我說過他比較敏感吧 ？」她彈了一下菸灰，還是沒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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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5 AM
你不覺得說謊是個好注意，尤其她似乎很了解吉米。況且，你鮮少有把人惹哭的經驗，要找出適合的藉口有些困難。
說實話？最糟的情況是她會氣到把你丟在路邊，所以安撫情緒和轉移話題會是首要任務。
不，等等，她已經在生氣了。
你思索了一會，決定承認：「好吧，我確實想從他身上得到某些情報。」
「你想從他身上得到怎樣的情報，賴瑞？」泰瑞莎手夾著菸，終於轉過來正視你，「有什麼是他才知道，所以你才不來問我？我說過今天我是嚮導吧？」
「我問過了，但你不肯說。」你和她自然知道這句話所指何事。
「如果我說你會死，那一開始你還會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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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5 AM
死。看來那個失蹤的蝙蝠男凶多吉少，那個同業也是。
「會，而且我還會想知道緣由。畢竟幹這行的，什麼奇怪的事都見過了。」你朝她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弄哭你的朋友很抱歉，我不會再靠近他了。」
泰瑞莎把香煙摁在引擎蓋，菸頭在她鬆手時掉在柏油路上。她盯著煙頭，許久沒有說話，於是你也開始盯著地上那個燃燒過的紙捲。「只有他知道小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是困擾著他的
那件事
，我跟你說過的，他不告訴我，所以其實我也沒辦法告訴你，抱歉。」
你注意到泰瑞莎的態度似乎軟化下來，這次得更加小心行事。「那大概是多久以前發生的事？」
「大概快一年前，慶典那時候。我也懷疑慶典有問題，但我年紀不夠沒辦法參加。」
「慶典還有參加資格？」
ಠ_ಠ
Fri, Sep 29, 2023 10:45 AM
「嗯，規定要滿二十歲才能參加，不過還是會有特例。」
「你是說，有不滿二十就參加的？他們……是有特殊身份還是有其他條件？」
泰瑞莎說她只知道鎮長的兒子，跟她同年，有參加過。她問過他關於慶典的事，但對方說什麼也不肯透漏，兩人為此有些爭吵。她也有問過家人，但每年得到的答案都是：等你長大就會知道了。
她忿忿不平的樣子，你想到自己也對女兒說過同樣的話，覺得有些好笑。
「長大啊……」
你們再度陷入長時間的沉默，最後由她打破：「其實你不是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人。他們有些就直接離開了，也有想知道真相的，但……他們都沒能撐到最後。」
「他們死了？」
「不，沒有人找到屍體，所以技術上來講，是失蹤。有時候其他地方的警察也會過來，但都空著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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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7 AM
你猜測鎮上也許有不良性質的團體，被泰瑞莎否決了。撇除掉異常的失蹤，這裡幾乎沒有犯罪事件發生，治安好得不可思議。你又問她除了慶典外，有沒有任何覺得可疑的地方。
「嗯，你還記得叫你不要看月亮這件事嗎？」
「記得。」又是一個謊言，你早忘了。
「很好。冬天北部的州會下雪，大家都知道，對吧？南部雖然說不會下雪，但也算冷的。你能想像有人在這種天氣只穿著睡袍赤腳出門嗎？」
你搖頭：「那個人怎麼了？」這種情況下可能是遭遇某種緊急狀況，或是更糟，被強迫的。
「不是那個人，是那些人。去年十二月的時候，他們來這裡渡假。大家都說他們回去了，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們也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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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7 AM
「對，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們半夜赤著腳走到外面。全部的人抬頭看向月亮，朝著那個方向走去。這就是為什麼我要你別看月亮，我猜他們之間有些關聯。」
原來是這樣。你當然不認為月亮就是這些人做出怪異行為的罪魁禍首，但它肯定有起到關鍵的作用，就像催眠師手上的懷錶一樣。
「那你有看到他們走到哪裡了嗎？」
她搖頭：「沒有，我只看了一下，那實在是太詭異了。」
你們手上的資訊少得可憐，再來只能靠自己主動挖出。泰瑞莎承諾在她能力範圍內會盡量幫忙，其餘的得靠你自己想辦法。
「自己的性命自己顧。」她聳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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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8 AM
拍了幾張照片後，泰瑞莎從車上不知哪裡拿出果汁和缺了一角的地瓜派。引擎蓋當作野餐墊，你們在上面閒話家常。你從她口中得知鎮上各家餐廳的特色，以及他們的評價（相當主觀，雖然她否認）。
夏季的天總是亮的——太陽晚下山，夜晚群星又接續太陽照亮天空——手錶準確顯示現在該是返回的時候。你拒絕了泰瑞莎的晚餐邀請，打算只在路上買個三明治，就要回教堂。
當初是神父告訴你鎮上有慶典的，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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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8 AM
神父正好結束晚餐，整理完餐桌。你們來到教堂外，算是飯後散步。他問你今天過得如何，你把和泰瑞莎遊覽小鎮的事如實告訴他，只省略中間一些細節，順帶提到一直想問的慶典。
「我很好奇，慶典是關於什麼的？我問過泰瑞莎，她也不知道。」
「為了仰望神，我們應該要對神心懷感激。」
「那倒是。我發現這裡的治安比城裡好很多，也是多虧了鎮上居民堅定的信仰吧？」
神父笑了：「神很照顧我們。」他抬頭望向天空，「你會來吧？」
宗教是種強大的凝聚力，靠著它維持良好的治安也不是不可能，但這與你所觀察到的相悖。或者鎮上居民的信仰其實相當虔誠，只是你沒接觸到而已？
感覺也不是。你確信確實有種東西就在事件中心，卻無法掌握。
「當然會。」你順著他的方向看去，月亮已露出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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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8 AM
回到房間，你把目前已知的資訊整理在筆記本，不過知道的並不多。加上自己的猜測和心得，那只花不到一小時的時間。
你的目光移向角落的收音機。
它的款式相當老舊，但保養做得還不錯。打開它，裡面傳出雜音，就如同你預期的那樣。你開始轉動旋鈕，終於在刻度91點多傳出雜訊以外的聲音。
「……相信各位都很期待即將到來的慶典，我也是……」那頭的聲音平板，聽不出來是男是女，也聽不出有任何興奮之情。你莫名覺得不快，想關掉。
但這次好奇心勝過直覺。
「……這是關於我們敬愛的月̿̑̑̒͠亮҇̀͋͗，和一個女孩的故事……」你躺到床上閉上雙眼，專注在故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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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9 AM
「月̿̑̑̒͠亮҇̀͋͗賜予我們一切，大家都知道。即使如此，還是有不識好歹的例外。
「我們故事的主角，奧羅拉，就是其中之一。『它一直盯著我，就好像怪物的眼睛，我快受不了了！』她總是這麼抱怨。
「傻孩子，月̿̑̑̒͠亮҇̀͋͗那是為了更好地照顧她。真是不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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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9 AM
「所有人也理所當然地都不把她當一回事。月͒͆͗͗̾͝亮́̀͠這麼溫柔，怎麼能說成是怪物的眼睛呢？她的行為無異於異教徒，但幸好之後她長成個安靜的女孩，所以還能保有自己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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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9 AM
「一天奧羅拉發現月҇͗̊亮̿̃̒͡在閃爍。
噗通。
噗通。
隨著她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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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49 AM
「她發現了，其他人也是。
不同的是，她不夠安靜。
他們思索著天邊為何一閃一滅，也許是有消息要傳達？這時奧羅拉的呼叫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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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0 AM
「月亮，月亮！它不再是眼睛了！」她慌張地跑來，抓住我的肩，「它是心臟，我的，我的心臟！」
指甲掐得我有點疼。
「月亮？」這麼說來，天上那頻率現在閃得老快。
ಠ_ಠ
Fri, Sep 29, 2023 10:50 AM
「你先冷靜一點，來，深呼吸。」
我趁機摸到她的脈搏，在緩下來的同時，月亮閃爍的頻率也隨之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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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0 AM
Fri, Sep 29, 2023 10:51 AM
「你終於把月亮放在心裡了！」他們歡呼著，看著她像是看著自己即將出嫁的女兒。
女孩抬頭，我也在這時看清她的面貌。
熟悉得嚇人。你一定在哪看過她——尤其是那雙藍眼睛——但一時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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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1 AM
「天啊，我們得
慶祝
！」一旁的女人說道。隨之而後的是此起彼落的歡呼，他們說要為女孩慶祝她的第二次誕生。
女孩看起來似乎跟我一樣困惑，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好痛。
周圍的人們開始把手搭在她的身上，我也感覺到來自背後的施力。人們融進我們之間。月亮每閃爍一次，他們就紥得越深。我也嘗試著抓住她的肩膀，但是太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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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1 AM
女孩的頭髮連同其他人，在月光的浸潤下逐漸化成與其同樣的顏色，比白晝還耀眼。
她用那雙藍眼睛向我大吼——我知道這很不合理，但千真萬確。
「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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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2 AM
醒來？什麼意思？
周圍的白光逐漸包圍我全身。很奇妙的感覺，像是漂浮在水中，又不那麼冰冷，很溫暖，像是兒時幻想躺在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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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2 AM
「仰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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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2 AM
陽光耀眼，看來是昨夜忘了拉上窗簾。收音機發出雜音，之前聽不是還好好的嗎？
頭有些痛。
你記得自己昨天躺在床上聽廣播，然後就睡著了嗎？廣播的內容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好像跟慶典有關係樣子。
戴上手錶，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平時已經養成不用鬧鐘，七點就起床的習慣。而現在的時間是九點十一分，要不是你還在「放假」，肯定會被老查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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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2 AM
你依稀記得廣播提到了當地的故事，它們正好可以當作報導材料。故事，或是傳說，說白了就是人們對於周圍環境的集體意識反映出的東西。換句話說，故事跟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
再加以結合當地習俗或是真實發生過的事，穿鑿附會，就是一篇報導。雖然說你認為這麼做有些不妥。
圖書館也許會有更多資料可看。
神父原本想弄些吃的給你當作早餐。你婉拒了，並在向他確認圖書館的位址後便立即驅車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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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3 AM
車上的廣播調了很久只有雜音，你放棄聽音樂的念頭，在腦中玩起文字接龍，試圖讓自己分新。
玉米（corn）
不知所措的（nonplussed）
干擾（disturb）
有兩形體的（biform）
月亮（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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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3 AM
也許是一路上沒什麼車的關係，你比想像中來得快就到達目的地。
在圖書館員的引導下你找到鎮上歷年的報紙，以及當地作者撰寫的書籍。等你再次抬頭已經是下午一點，查閱這些資料理所當然花了你大把的時間，不過其中不乏一些有趣的發現。
你最先拿了繪本，內容大致是：女孩因為某些原因討厭月亮，直到一次慶典過後，她愛上月亮，最後想盡辦法終於變成它。
很重的既視感。
其他書籍被你排到最後，你翻起了歷年的報紙。才看沒多久就覺得違和，反覆閱讀下你終於意識到問題——完全沒有負面的報導，這不尋常。再來你又查看了歷年關於慶典的報導，發現關於其內容的報導不存在，在某些年份甚至沒有那天的報紙。反而是活動前的宣傳和事後對於主辦方的稱讚佔了不少篇幅。
強烈的違和感讓你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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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3 AM
在離開前你去辦了張借書證。圖書館員並沒有跟你要身份證明，而是讓你留下姓名地址，就讓你借走小鎮故事集以及歷年的地圖集。
你打算回到教堂繼續研讀資料。原因之一是神父，他似乎對鎮上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相較於其他人，你對他比較熟悉。
另一個原因，你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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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4 AM
吃完煎餅你拿紙巾抹了抹嘴，眼角餘光瞄到對街有場看似劇烈爭吵。
你的車正好停在餐館對面，距離他們只有大概只有五步。你從未見過牧師面目如此猙獰，印象中他是個和藹的老人。
「……這跟我們當初說好的不一樣！」神父的臉漲紅，扯著嗓子喊道。
「很抱歉，神父，我們也是無能為力。」羅納德聳肩。
「我們已經對你很寬容了，這樣實在是太超過了。」查理接著說。
你原本只想裝做沒看見，但三人在注意到有人接近時停止爭吵，讓你在上車前一秒改變注意。
ಠ_ಠ
Fri, Sep 29, 2023 10:54 AM
Fri, Sep 29, 2023 10:54 AM
「神父！這麼巧，你也在這裡。」你微笑對神父揮手。
查理似乎比你更高興：「呦，藝術家！」
看來自己是擺脫不了這個綽號了。
簡單寒暄幾句後你就直切重點，問他們為何發生爭執，以及是否需要幫助。
沒有人回答，讓你覺得更像是他們在逃避你。尤其是神父，他幾乎沒正眼看你。看他們沒說什麼，你也沒再追問下去，並且在心中留下猜疑。
原本計劃要回教堂，但看來短時間內——至少在晚餐前——神父不會在教堂。於是你在鎮上閒晃，順便打聽一些八卦，當然也包括慶典的。
然而在一趟走訪下來，你只打聽到誰的丈夫外遇，或是哪家的小孩又闖禍了，還有大大小小的糾紛。關於慶典，鎮民的態度都是：「不重要」、「你參加就知道」、「一定要來，不後悔」，諸如此類。看來全鎮都參與了保守秘密的行列。
不過世上可沒有能保守到永遠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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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0:57 AM
晚上，你找到神父，和他聊起鎮上的傳說。而你目前只知道那一個。你問起故事的來源，以及其中的細節。
「我在猜，故事裡的慶典是不是就是之後要舉行的那個？」
「不，」神父迅速地回答，又沉默了幾秒，「它們完全不同。別讓其他人知道你是這麼想的，有些人會介意。」
「既然不同，那麼之後的慶典有什麼相關的由來嗎？」
「我不知道。不管慶典的起源如何，它給了我們感謝神的機會，這不是很好嗎？」
你見好就收，並沒有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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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2 AM
隔天醒來你發現自己又睡過頭。現在時間是早上十一點二十一分。你分明記得自己沒有晚睡，昨夜也是一夜無夢，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這天你心血來潮決定讓自己放鬆一天。你決定到當地許多人推薦的玉米田看看。
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只能自己找路。所幸小鎮並不複雜，繞沒多久你就朝著唯一那條路前行。這跟你上次和泰瑞莎去的玉米田方向不同，不過小鎮被玉米包圍著，除了西邊受地形限制，所以沒有農作物。
前方沒有人煙，後方也沒有人跟來，田間的道路只有你一個。到差不多的的點時你靠邊停車，打算拍幾張照片。也在此時，你瞥見前方大約幾百碼以外的上空盤旋著鳥類，數量龐大，感覺事有蹊蹺。
把車往前到事發地點，烏鴉在上方盤旋。猶豫再三後你決定走進玉米田裡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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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2 AM
走了十來步，你發現地上有一只名片夾，暗紅色封皮顯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處於好奇心你將它拾起。裡頭是記者證，你也有一張類似的，那是報社用來證明自家記者身份，好讓他們有權限採訪。你個人不是那麼喜歡被查明身份的感覺，但這東西確實有其重要性。幸虧有名片夾的保護，證件保存良好，只有周圍受潮，上面的姓名及照片依舊清晰可見。
「柯林•貝克……柯林……」那是薄得要命的資料夾裡，唯二人的其中一位，回聲週報的記者。
你將記者證收進口袋，猶豫著是否要繼續向前。他們有些人警告你別進玉米田，比人還高的作物會使人迷失其中。但烏鴉盤旋的中心就在前方，那裡肯定有什麼，只要再往前幾步就能確定。
見機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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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2 AM
你放緩腳步，繃緊神經，以防有任何突發狀況。
等來到似乎是漩渦中央的地方，只有烏鴉佇足於地面。四周好像也沒有除了玉米的東西。
這或許這只是牠們的習性。
「你是誰？」
稚嫩的聲音曾經熟悉無比，於是你吊著一口氣轉頭。你敢打賭，要是女兒有雙胞胎，一定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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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3 AM
她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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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3 AM
「我不覺得這是個好注意。」女童向後一步，躲開了你朝她伸出的手。
「抱歉。」你因為自己的失態感到尷尬，而轉移話題，「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很危險的。」
她像抱著小嬰兒般捧著烏鴉，手撫過牠的頭：「你對我來說還比較危險。不過一般人都會退後的……嗯，看來這個樣子很有親和力，以後就盡量挑幼崽的樣子好了，不過也有聽說有人討厭……」
此時你注意到天上剩沒幾隻鳥，因為他們跳到你身上了。你沒有討厭烏鴉，只是驚訝牠們會如此親人，但看到一旁自顧自和烏鴉玩耍的女童，一切好像又有了解釋。
「你還沒回答問題。」她瞇著那雙藍眼睛盯著你。
「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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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4 AM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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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4 AM
「噢，呃，我叫賴瑞•福斯特。可以叫我賴瑞就好，我是攝影師，就是拍照片維生的。」
「嗯哼，賴瑞，」她喃喃自語道，隨即又將目光轉向你，
「為什麼要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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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4 AM
「我沒有說謊，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我就是知道。」的笑容讓她和女兒做出區別，她曾經是個內向的女孩。
如果不是你已死去的女兒，那她到底會是誰？難不成她真的有個雙胞胎？
這不合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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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4 AM
「無論什麼東西都該有解釋嗎？」
她的藍眼睛讓你呼吸變得急促，好像再一秒你就要叫出聲來，否決這一切。如果這麼做，或許你就會從荒誕的夢醒來。
你一定是在做夢。沒錯。
她嘆氣：「如果你非得要有解釋的話……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看到或聽到就知道對方有沒有說謊，確實有這樣的存在。你沒聽他們說過嗎？」
所以她是什麼？靈媒？騙子？還是……
也許那不是你能想的。
「沒有。」你的聲音是顫抖的。
「也是，對他們來說告訴你這個氣味不同的人沒什麼好處，但你什麼都沒聽說……」
你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叨叨絮絮的詭異小孩，越快越好。
但已經找不到來的路了，周圍都是比人高的玉米。也許是左邊？還是右邊？你明白這只是徒勞，因為不管往哪看都是一樣的。你就像他們所說的，迷失在玉米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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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Sep 29, 2023 11:05 AM
「為̂̂͠什̏̃̾͝麼̆͂͑͛̕又̆̀͆̽͞要͋͆̈͞逃͛̇͞？̋͂̆́͡」
載入新的回覆
你剛來到這裡時，被如此告誡。
好像沒人驚訝，或是歡迎你的回歸。這反而讓你鬆了口氣，因為這種事而被關懷實在是不好受，你已經在喪禮上體會過了。尤其他們似乎只會說「請節哀」三個字，令人厭煩。
但你其實也想不到請節哀以外的字詞，對吧？
承認吧。
「嘿！」聲音來自你隔壁的辦公桌，是你那討喜的同事——瓊恩。
他總是像往常一樣，身著白襯衫，一頭棕髮略嫌厚重，和雀斑一齊營造出他人畜無害的形象。瓊恩挑眉，不過也沒多說什麼，只丟下一句：「老大找你。」
「什麼？」你都追了兩個月，怎麼可能說不幹就不幹？
他忽略你的抗議：「你需要休息，小子，」老查將菸摁在煙灰缸裡，「我從業四十多年第一次看到像你這麼拼的。」
你覺得有些悶，手去調整了一下領帶。
「喏。」
你接過他遞來的檔案夾，是有關南部某個小鎮的。資料不多，看來剩下的得由你來填補。
「給你去放個假，記得交篇心得回來。」
「工作。」你拿了一個，並且晃了晃手中的檔案夾，換來他的瞠目結舌。
「老天，」他驚呼，「那是我看過最薄的檔案夾！你確定他不是在刁難你？」
「不是。」不如說恰恰相反。
你認為這只是次輕鬆愉快的出差，隨便寫寫就好。但如此美好的想像在你仔細翻閱為數不多的資料時就被推翻了。
另一張是從小鎮寄出的明信片，內容大致是，他在這裡過得舒適，不打算回去了，署名你有些印象，好像是哪家報社的記者。
你皺眉，恰巧被瓊恩看見了。「你真的沒有被刁難？」
「應該沒有。」
先到實地看看吧。
想到這裡，你看著還有些空間的行李箱，轉身從工具箱拿了一把小號鐵鎚，將它安置在衣物之間。
上頭用典雅的字體寫著「歡迎來到德克斯特鎮」。下方還有一行小字——
我們歡迎所有人。
你覺得「所有人」那字寫得有些倉促。
你決定驅車到鎮上似乎是唯一的酒館。出發之前你對鎮上一切一無所知，除了這裡向外聯絡的管道只有書信一途，也因此你沒來得及打聽到這裡有任何可以過夜的地方。
這裡或許能找到答案。
還沒入夜，不大的酒館就已經聚集不少人，他們默契地向你望去，又撇過頭。人多嘴就雜，況且黃湯下肚，口風再緊的人也會抖個一兩句出來。你緩步來到吧台，發現還有兩名警員，看來這裡的步調比想像中輕鬆。
「來一杯冰的，」你的手誇張地扇著風，「外面的太陽可不是開玩笑的。」
「好呦，冰的，馬上來。」
一旁的兩位警員已經來到你身邊：「還沒到夏天呢，年輕人。」
另一名較胖的警員靠在旁邊的吧台：「沒看過你，來渡假的？從哪裡來？」
「說來慚愧，我迷路了，結果發現這裡，就想著來看看，可能暫住幾天，順便蒐集靈感。」你搔頭，裝做不好意思的模樣。
「靈感？」
「我是攝影師。」隨身行李有相機，還有不少底片，這應該說得過去。
「謝謝。」你舉杯，左一個右一個藝術家讓人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喝口酒壓壓驚。
「賴瑞•福斯特，叫我賴瑞就好了。請原諒我的失禮，請問兩位該如何稱呼？」
「我是羅納德，」他指向胖警察，「他是查理。我要說的是，如果你要拍照，我們這邊的玉米田是不錯的選擇。」
「那些玉米長得可是比人還高！別走到太裡面啊，每年都有幾個人失蹤。」查理笑道。
「聽起來還不錯，但太陽感覺很快就要下山了，可能要明天才能去了。兩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住宿的嗎？」
隨後簡單聊了幾句，你才知道這裡沒有旅舍，少數的民宿又剛好客滿。
「運氣真差。」查理嘟囔道。
你將行李箱放在門口，環顧四周。房間不大，但基本的配備都有——床、書桌、衣櫃，床頭櫃還有收音機。
「我們這邊不像城裡熱鬧，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聽廣播打發時間，鎮中心也有喇叭播報新聞什麼的。」然後神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你有打算留下來共進晚膳嗎，或是也可以到鎮上，我記得有家叫黛西餐館的，現在去或許還來得及佔個好位置……」
「我就留下來吧。」
金髮少女雙手抱著牛皮紙袋，在看到你時驚訝的瞪大雙眼，但只有一瞬，隨即皺著眉把雜貨遞給你。在看了一眼你身後，她迅速湊到你耳邊：「要離開就趕快，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她的語速很快，「還有，不要看月亮，也不要跟任何人說我告訴你的。」
「泰瑞莎？每次都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神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挪開腳步，泰瑞莎露齒微笑，與剛才判若兩人。「不會，這是我應該做的。」
神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詳細地介紹了一番小鎮。鎮中心最為熱鬧，超市、警局、郵局、餐館等等都在那；周圍是住宅區，外圍大多數是農家，還有他們的玉米田；教堂位於東邊，西側的山丘上則是廣播電台。
「希望你能儘早找到內心的平靜，」神父露出慈祥的微笑，「待多久都可以，只要你想，也可以住下來，我們歡迎所有人。」
飯後你主動包攬洗碗的工作。窗外天色已經和剛才完全不同，全黑了。你決定待在教堂，等明早再去鎮上看看。
教堂內部結構簡單，要找到禮拜堂不是難事。微弱的光線描著管風琴輪廓，一旁是告解室，你盯著它良久，才緩步來到門口。
鄉下的星空比城市要絢爛許多，上次看到是與妻子到她老家，不過再也沒有藉口回去了。
果然一空閑下來就會開始胡思亂想。
該開始工作了。
停好車後你並沒有馬上下車，而是轉頭看向你吃飯的工具。
身為記者，你的工作是將真相傳達給大眾，追查失蹤人口是警察的工作。不知老查將失蹤海報和明信片放在檔案夾裡到底有何居心，但你也不得不承認，心裡的挑戰慾被成功激發了。
就算不知道有人失蹤的事實，你也直覺德克斯特鎮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不得不說，有時候，肚子裡的感覺還挺管用。
你決定今天就待在鎮中心，尋找可以用的素材。帶上相機要出車門時，赫然發現有個人貼在窗戶上，嚇得你不輕。
突然那張臉被抽離，取而代之的是羅納德警官輕敲車窗：「你沒事吧？」
你這時才敢走下車，告訴他一切都好。那名青年已經被查理警官壓制，咽嗚著。
「抱歉，他有點……」羅納德歪著頭，手指著腦袋畫了幾個圈，「每個新來的都被騷擾過，但放心，他沒傷過人。來吃早餐？」他指著後方的黛西餐館。
「是啊，昨天神父介紹過。」
「我們還得把那小伙子送回他家人身邊，先走了，用餐愉快！」
若是一般情況下，你會把他當成精神失常。但昨天也有人警告你離開，這一下子就為那名青年的話增添了幾分可信度。
「我推薦四號餐加一份炒蛋。」當你抓著菜單猶豫不決時，身後少女的聲音響起。泰瑞莎直接坐到你對面，抓起菜單瀏覽。
你照她的建議點了四號餐加一份炒蛋，還有一杯咖啡。泰瑞莎跟你一樣，只是咖啡改成奶昔。
「泰瑞莎•貝利。」她伸出手。
你握回去：「賴瑞•福斯特。」
「所以，賴瑞，很明顯的，你還沒回去。」
「我想是的。」你攤手。
「我迷路了，然後就找到了這裡，所以想說就來看看能不能拍到一些不錯的照片。」
泰瑞莎沒回答，只是挑起一邊眉毛。
「我是攝影師。」你補充。
「我只能說你的方向感很差，這附近幾十英里內只有那麼一條路。」她吐嘈，「算了，反正要怎樣是你的自由。」
「是嗎？我倒覺得像命中注定，」你接過服務生遞來的餐點，「我昨天發現發現我有一位朋友也來過這裡，你可能對他有印象，他總是帶著一隻蝙蝠，可愛得很。」
你的視線從始至終都停留在金髮少女的臉上，所以她的任何小表情你都沒放過。你覺得她對你的謊言抱持著不信任的態度，敏銳的小鬼。
還有，她的皺眉——雖然只有半秒——讓你覺得那個蝙蝠男凶多吉少。
你自然是同意了，記者的直覺告訴你這位少女身上能挖出不少資訊。
「所以，我們要往哪走？」
你們出了餐館時泰瑞莎並沒有往你車子的方向前進，她看起來也不是乘著交通工具來到餐館的。
「跟我來。」她勾勾手指。
你們來到位於隔壁街區的......超市，或許稱作雜貨店比較適合。廣播模糊的聲音自樣式過於老舊的收音機傳來，櫃台一位老婦頭也不抬，瞇著眼看著廣告單。泰瑞莎熟稔地穿越貨架帶你來到後方的倉庫。
「這是我能來的地方嗎？」
泰瑞莎聳肩：「沒差。」
「噢，拜託，現在還算早好嗎。」
「你今天可是有很多點要跑......他是誰？」男子注意到她身後的你。
你正想張口，就被搶先了。
「客人。」金髮少女冷淡道，而男子也沒追問下去。
「送貨？」雖然你大概猜得出是怎麼回事，不過你還是比較喜歡聽人們自述，有時候會有多細節。
泰瑞莎家裡經營雜貨店，平時也有和商家，或是一些特定住家配合，在固定時間送貨過去。昨天在教堂的相遇就是在她送貨途中。
一趟下來也只花了你們一小時，其中也要歸功於少女嫻熟的車技。「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聽說你們這裡的玉米田蠻有名？」
「很有名嗎？如果你要的話，我們可以先去那邊，你說的算。」
「還是先熟悉鎮上吧，那邊晚點再去。」
泰瑞莎一個迴轉，朝著鎮中心方向駛去。
原因？她只說了一句不喜歡。
你們沉默了很久，少女直視著前方，過了良久才開口：「你為什麼來這裡？」
「你問過了，因為迷路。」
「我是說為什麼？」
你知道她的意思——怎麼會有人沒事跑到公路上的某個不知名小鎮呢？什麼驅使他來到這裡？又或者，她早就知道你說的是謊言，連名字也不是真的？
一番思考後，你這麼告訴少女：
你的語氣疏離，就好像這件事與你無關。
「我很遺憾。」她停頓了半晌，「所以你是來散心的？」
「你愛他們嗎？」
「勝過一切。」
「那我不知道，賴瑞，人的心智很複雜。所以你打算待多久？如果你一點感覺都沒有的話。」
「七月……底吧，聽說有個慶典，我想看看。但有些人好像不是那麼想要我留在這。」
「有些人包括我？」你一路上幾乎都是往車窗外望，此時正瞥到她往你這看來，眼裡有幾分笑意。
「包括你。」
「讓我猜，有些人裡面還有一個男的，有一頭棕髮，精神看起來還不太正常，要你離開？」
「對，為什麼？」這下換你問了。
她思考的時間比你久：「因為我們約好了。」
「這裡是郵局，你可以寄個明信片給你朋友，你知道的，這裡沒有電話，所以只能寫信。」
泰瑞莎的話證實了你的猜測——德克斯特鎮只有信件做為對外的聯絡管道。
「我以為電話已經全國普及了？」
「嗯……至少在我出生前是這樣沒錯，我家那台電話在我五歲時也拆掉了，最後只剩郵局這台。」
「為什麼要把電話拆掉？」
「他們說電話不好，所以鎮上的人就把電話拆了。」
她指的「他們」並不是鎮民？那會是誰？直覺告訴你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時機，也許晚點再問。
你覺得雜訊有點太多了，是喇叭的關係嗎？
「你要往左走，還是往右？」郵局左邊是公園，有大片的樹蔭，右邊則是冰淇淋店，兩者都是避暑的好去處。
「往左吧。」
你和泰瑞莎拿著不知從哪變出的鳥飼料，隨意撒在地上，鳥兒就來了。你一把，她一把，誰都沒說話。
影子和陽光形成明顯的分界。你看著因風而擺盪的樹蔭生出枝椏，緩緩爬上你的皮鞋，攀著你的褲管。
「……對不對？」
「什麼？」你只顧著發呆，沒聽到前半句。
「我說，你不是攝影師吧？」少女語氣平淡，像是隨口一提的。
「我是業餘的，攝影算是愛好。」這句算是實話。雖然報社有和固定的攝影師合作，有些記者也喜歡和他們合作，好拍到角度不錯的素材——有時圖片更能比文字更成功地煽動大眾的情緒。你屬於另一派，偏好自己來，久而久之也拍出些心得，可以算是半個攝影師不為過。
「嗯哼。」少女停頓了一會，把鳥飼料一股腦倒在地上，你也照做，「走吧，賴瑞。」
「我是左撇子。」你的冰淇淋是草莓口味，它曾是女兒的最愛。泰瑞莎的是薄荷巧克力，你不是很喜歡。
「真的？酷。」
「開玩笑的，我不是。」你的妻子倒是，但你沒說出口。
你學著她那隨口一提的語氣講了今天遇到警察的事，自然就提起那位棕髮青年。而根據剛才在車上的對話，泰瑞莎似乎認識他。
「他是我鄰居，」泰瑞莎說，「跟你一樣，他以前也喜歡拍照。」
「以前？」
「但某天他回來就不再拍了。」
「而且還瘋了？」你試圖套話。
「沒有瘋，」她厲聲道，「他只是比較敏感，是有什麼在困擾著他。」
「那是什麼在困擾著他？」 「我不知道，」泰瑞莎吃掉了甜筒的尾部，「他不肯告訴我，或任何人。」
泰瑞莎和她鄰居的家在離鎮中心大約五個街區遠的地方，周圍房子都是相似的樣式，大部分都有後院。少女按了門鈴，很快就有一位老婦人來應門。
在說明來意以及簡單介紹過自己後，老婦人讓你們隨意，自己則是回到廚房繼續忙碌。你在泰瑞莎的帶領下，來到地下室。
「吉米。」
他抬頭，便很快看到在泰瑞莎身後的你，然後皺眉望向少女。「小莎——」
「我知道！」
「可是他還在這裡！」吉米的音量提高了幾分。
「這個嘛，因為他說他想認識你，而且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總之，」她面向你，「這是吉米，吉米，這是賴瑞。」
「我聽泰瑞莎提起過你，她說你很喜歡攝影。」你微笑，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友善些。
「那是以前的事了，後面的箱子可以坐。」吉米扳著手指，不安地看向周圍。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的精神狀態看起來比早上好多了。
泰瑞莎上樓去找喝的，地下室剩你們兩個。
「我、我不，我只是，因為……」對面那人開始支支吾吾，你這時才仔細端詳他的容貌。灰色雙眼下帶著不輕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憔悴；有些駝背但掩蓋不了過人的身高；加上你觀察到泰瑞莎對其的態度以及兩人互動，即使他看起來相當老成，你猜測吉米和他的鄰居是同齡人，或是只有兩到三歲的差距。
「你和泰瑞莎好像不是這麼喜歡我在這，而且警察也說過你去找過所有來自鎮外的人，當然，我知道你並不是故意的。」稍微施加些壓力，再適時拋出解釋一切的救生索，人們就會緊緊抓著不放。
「你不認為我瘋了？」
你搖頭：「我相信你一定有什麼原因，我只是很好奇。畢竟，被叫滾蛋的感覺不是太好，你知道的。」
「抱歉……」
「我只是看到了，他們已經注意到你……我是說，那個，鎮上其實有不歡迎外人的人，他們、他們曾經拿石頭丟他們，還有人的車子被拿、那個、燒了，我不想要那樣子，很危險……」他越說越小聲，到最後變成自言自語，但你也不是太在意他後面說了什麼。
因為鎮上的居民就你目前看來算是友善的，如果他們真的那麼不喜歡外人，打從一開始就你就沒辦法住下來。又或許他指的是其他特定群體也說不定。
不過真正讓你感興趣的是他一開始他所說的「『他們』已經注意到你」，那個「他們」也許是一切的源頭。
「你的意思是，德克斯特鎮很危險？」
他點頭。你掌握到他想傳達的訊息，但這還不夠。
「可是奇怪了，我上個月才收到朋友的明信片。他說這裡的人都很友善，最後還住下來了，不可思議，對吧？」
你操之過急了，該死。
於是你柔聲要他冷靜下來，但只是徒勞。棕髮青年渾身顫抖，把頭埋在膝蓋間，開始啜泣：「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此時泰瑞莎從樓上下來，看到蜷縮在沙發床上的吉米，臉色沉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泰瑞莎壓低聲音，語氣裡是止不住的憤怒。
「抱歉，我只是……」
「省省吧。」怒瞪你幾秒後，她隨即上前摟住吉米，像安撫嬰兒般低聲安慰他。
你工作搞砸時從沒像現在難受過。
少女從口袋掏出香菸，在吐出第二口煙後開口：「說吧，你到底對吉米說了什麼？我說過他比較敏感吧 ？」她彈了一下菸灰，還是沒看你。
說實話？最糟的情況是她會氣到把你丟在路邊，所以安撫情緒和轉移話題會是首要任務。
不，等等，她已經在生氣了。
你思索了一會，決定承認：「好吧，我確實想從他身上得到某些情報。」
「你想從他身上得到怎樣的情報，賴瑞？」泰瑞莎手夾著菸，終於轉過來正視你，「有什麼是他才知道，所以你才不來問我？我說過今天我是嚮導吧？」
「我問過了，但你不肯說。」你和她自然知道這句話所指何事。
「如果我說你會死，那一開始你還會相信我嗎？」
「會，而且我還會想知道緣由。畢竟幹這行的，什麼奇怪的事都見過了。」你朝她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弄哭你的朋友很抱歉，我不會再靠近他了。」
泰瑞莎把香煙摁在引擎蓋，菸頭在她鬆手時掉在柏油路上。她盯著煙頭，許久沒有說話，於是你也開始盯著地上那個燃燒過的紙捲。「只有他知道小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是困擾著他的那件事，我跟你說過的，他不告訴我，所以其實我也沒辦法告訴你，抱歉。」
你注意到泰瑞莎的態度似乎軟化下來，這次得更加小心行事。「那大概是多久以前發生的事？」
「大概快一年前，慶典那時候。我也懷疑慶典有問題，但我年紀不夠沒辦法參加。」
「慶典還有參加資格？」
「你是說，有不滿二十就參加的？他們……是有特殊身份還是有其他條件？」
泰瑞莎說她只知道鎮長的兒子，跟她同年，有參加過。她問過他關於慶典的事，但對方說什麼也不肯透漏，兩人為此有些爭吵。她也有問過家人，但每年得到的答案都是：等你長大就會知道了。
她忿忿不平的樣子，你想到自己也對女兒說過同樣的話，覺得有些好笑。
「長大啊……」
你們再度陷入長時間的沉默，最後由她打破：「其實你不是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人。他們有些就直接離開了，也有想知道真相的，但……他們都沒能撐到最後。」
「他們死了？」
「不，沒有人找到屍體，所以技術上來講，是失蹤。有時候其他地方的警察也會過來，但都空著手回去。」
「嗯，你還記得叫你不要看月亮這件事嗎？」
「記得。」又是一個謊言，你早忘了。
「很好。冬天北部的州會下雪，大家都知道，對吧？南部雖然說不會下雪，但也算冷的。你能想像有人在這種天氣只穿著睡袍赤腳出門嗎？」
你搖頭：「那個人怎麼了？」這種情況下可能是遭遇某種緊急狀況，或是更糟，被強迫的。
「不是那個人，是那些人。去年十二月的時候，他們來這裡渡假。大家都說他們回去了，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們也失蹤了？」
原來是這樣。你當然不認為月亮就是這些人做出怪異行為的罪魁禍首，但它肯定有起到關鍵的作用，就像催眠師手上的懷錶一樣。
「那你有看到他們走到哪裡了嗎？」
她搖頭：「沒有，我只看了一下，那實在是太詭異了。」
你們手上的資訊少得可憐，再來只能靠自己主動挖出。泰瑞莎承諾在她能力範圍內會盡量幫忙，其餘的得靠你自己想辦法。
「自己的性命自己顧。」她聳肩道。
夏季的天總是亮的——太陽晚下山，夜晚群星又接續太陽照亮天空——手錶準確顯示現在該是返回的時候。你拒絕了泰瑞莎的晚餐邀請，打算只在路上買個三明治，就要回教堂。
當初是神父告訴你鎮上有慶典的，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麼？
「我很好奇，慶典是關於什麼的？我問過泰瑞莎，她也不知道。」
「為了仰望神，我們應該要對神心懷感激。」
「那倒是。我發現這裡的治安比城裡好很多，也是多虧了鎮上居民堅定的信仰吧？」
神父笑了：「神很照顧我們。」他抬頭望向天空，「你會來吧？」
宗教是種強大的凝聚力，靠著它維持良好的治安也不是不可能，但這與你所觀察到的相悖。或者鎮上居民的信仰其實相當虔誠，只是你沒接觸到而已？
感覺也不是。你確信確實有種東西就在事件中心，卻無法掌握。
「當然會。」你順著他的方向看去，月亮已露出一角。
你的目光移向角落的收音機。
它的款式相當老舊，但保養做得還不錯。打開它，裡面傳出雜音，就如同你預期的那樣。你開始轉動旋鈕，終於在刻度91點多傳出雜訊以外的聲音。
「……相信各位都很期待即將到來的慶典，我也是……」那頭的聲音平板，聽不出來是男是女，也聽不出有任何興奮之情。你莫名覺得不快，想關掉。
但這次好奇心勝過直覺。
「……這是關於我們敬愛的月̿̑̑̒͠亮҇̀͋͗，和一個女孩的故事……」你躺到床上閉上雙眼，專注在故事裡。
「我們故事的主角，奧羅拉，就是其中之一。『它一直盯著我，就好像怪物的眼睛，我快受不了了！』她總是這麼抱怨。
「傻孩子，月̿̑̑̒͠亮҇̀͋͗那是為了更好地照顧她。真是不懂得珍惜。
噗通。
噗通。
隨著她的心跳。
不同的是，她不夠安靜。
他們思索著天邊為何一閃一滅，也許是有消息要傳達？這時奧羅拉的呼叫傳來。」
指甲掐得我有點疼。
「月亮？」這麼說來，天上那頻率現在閃得老快。
我趁機摸到她的脈搏，在緩下來的同時，月亮閃爍的頻率也隨之變慢。
女孩抬頭，我也在這時看清她的面貌。
熟悉得嚇人。你一定在哪看過她——尤其是那雙藍眼睛——但一時想不起。
女孩看起來似乎跟我一樣困惑，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好痛。
周圍的人們開始把手搭在她的身上，我也感覺到來自背後的施力。人們融進我們之間。月亮每閃爍一次，他們就紥得越深。我也嘗試著抓住她的肩膀，但是太困難了。
她用那雙藍眼睛向我大吼——我知道這很不合理，但千真萬確。
「醒來！」
周圍的白光逐漸包圍我全身。很奇妙的感覺，像是漂浮在水中，又不那麼冰冷，很溫暖，像是兒時幻想躺在雲中。
頭有些痛。
你記得自己昨天躺在床上聽廣播，然後就睡著了嗎？廣播的內容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好像跟慶典有關係樣子。
戴上手錶，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平時已經養成不用鬧鐘，七點就起床的習慣。而現在的時間是九點十一分，要不是你還在「放假」，肯定會被老查刁難。
再加以結合當地習俗或是真實發生過的事，穿鑿附會，就是一篇報導。雖然說你認為這麼做有些不妥。
圖書館也許會有更多資料可看。
神父原本想弄些吃的給你當作早餐。你婉拒了，並在向他確認圖書館的位址後便立即驅車前往。
玉米（corn）
不知所措的（nonplussed）
干擾（disturb）
有兩形體的（biform）
月亮（moon）
在圖書館員的引導下你找到鎮上歷年的報紙，以及當地作者撰寫的書籍。等你再次抬頭已經是下午一點，查閱這些資料理所當然花了你大把的時間，不過其中不乏一些有趣的發現。
你最先拿了繪本，內容大致是：女孩因為某些原因討厭月亮，直到一次慶典過後，她愛上月亮，最後想盡辦法終於變成它。
很重的既視感。
其他書籍被你排到最後，你翻起了歷年的報紙。才看沒多久就覺得違和，反覆閱讀下你終於意識到問題——完全沒有負面的報導，這不尋常。再來你又查看了歷年關於慶典的報導，發現關於其內容的報導不存在，在某些年份甚至沒有那天的報紙。反而是活動前的宣傳和事後對於主辦方的稱讚佔了不少篇幅。
強烈的違和感讓你皺起眉頭。
你打算回到教堂繼續研讀資料。原因之一是神父，他似乎對鎮上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相較於其他人，你對他比較熟悉。
另一個原因，你餓了。
你的車正好停在餐館對面，距離他們只有大概只有五步。你從未見過牧師面目如此猙獰，印象中他是個和藹的老人。
「……這跟我們當初說好的不一樣！」神父的臉漲紅，扯著嗓子喊道。
「很抱歉，神父，我們也是無能為力。」羅納德聳肩。
「我們已經對你很寬容了，這樣實在是太超過了。」查理接著說。
你原本只想裝做沒看見，但三人在注意到有人接近時停止爭吵，讓你在上車前一秒改變注意。
查理似乎比你更高興：「呦，藝術家！」
看來自己是擺脫不了這個綽號了。
簡單寒暄幾句後你就直切重點，問他們為何發生爭執，以及是否需要幫助。
沒有人回答，讓你覺得更像是他們在逃避你。尤其是神父，他幾乎沒正眼看你。看他們沒說什麼，你也沒再追問下去，並且在心中留下猜疑。
原本計劃要回教堂，但看來短時間內——至少在晚餐前——神父不會在教堂。於是你在鎮上閒晃，順便打聽一些八卦，當然也包括慶典的。
然而在一趟走訪下來，你只打聽到誰的丈夫外遇，或是哪家的小孩又闖禍了，還有大大小小的糾紛。關於慶典，鎮民的態度都是：「不重要」、「你參加就知道」、「一定要來，不後悔」，諸如此類。看來全鎮都參與了保守秘密的行列。
不過世上可沒有能保守到永遠的秘密。
「我在猜，故事裡的慶典是不是就是之後要舉行的那個？」
「不，」神父迅速地回答，又沉默了幾秒，「它們完全不同。別讓其他人知道你是這麼想的，有些人會介意。」
「既然不同，那麼之後的慶典有什麼相關的由來嗎？」
「我不知道。不管慶典的起源如何，它給了我們感謝神的機會，這不是很好嗎？」
你見好就收，並沒有追問下去。
這天你心血來潮決定讓自己放鬆一天。你決定到當地許多人推薦的玉米田看看。
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只能自己找路。所幸小鎮並不複雜，繞沒多久你就朝著唯一那條路前行。這跟你上次和泰瑞莎去的玉米田方向不同，不過小鎮被玉米包圍著，除了西邊受地形限制，所以沒有農作物。
前方沒有人煙，後方也沒有人跟來，田間的道路只有你一個。到差不多的的點時你靠邊停車，打算拍幾張照片。也在此時，你瞥見前方大約幾百碼以外的上空盤旋著鳥類，數量龐大，感覺事有蹊蹺。
把車往前到事發地點，烏鴉在上方盤旋。猶豫再三後你決定走進玉米田裡一探究竟。
「柯林•貝克……柯林……」那是薄得要命的資料夾裡，唯二人的其中一位，回聲週報的記者。
你將記者證收進口袋，猶豫著是否要繼續向前。他們有些人警告你別進玉米田，比人還高的作物會使人迷失其中。但烏鴉盤旋的中心就在前方，那裡肯定有什麼，只要再往前幾步就能確定。
見機行事吧。
等來到似乎是漩渦中央的地方，只有烏鴉佇足於地面。四周好像也沒有除了玉米的東西。
這或許這只是牠們的習性。
「你是誰？」
稚嫩的聲音曾經熟悉無比，於是你吊著一口氣轉頭。你敢打賭，要是女兒有雙胞胎，一定長這樣。
「抱歉。」你因為自己的失態感到尷尬，而轉移話題，「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很危險的。」
她像抱著小嬰兒般捧著烏鴉，手撫過牠的頭：「你對我來說還比較危險。不過一般人都會退後的……嗯，看來這個樣子很有親和力，以後就盡量挑幼崽的樣子好了，不過也有聽說有人討厭……」
此時你注意到天上剩沒幾隻鳥，因為他們跳到你身上了。你沒有討厭烏鴉，只是驚訝牠們會如此親人，但看到一旁自顧自和烏鴉玩耍的女童，一切好像又有了解釋。
「你還沒回答問題。」她瞇著那雙藍眼睛盯著你。
「問題？」
「嗯哼，賴瑞，」她喃喃自語道，隨即又將目光轉向你，「為什麼要說謊？」
「我就是知道。」的笑容讓她和女兒做出區別，她曾經是個內向的女孩。
如果不是你已死去的女兒，那她到底會是誰？難不成她真的有個雙胞胎？
這不合邏輯。
她的藍眼睛讓你呼吸變得急促，好像再一秒你就要叫出聲來，否決這一切。如果這麼做，或許你就會從荒誕的夢醒來。
你一定是在做夢。沒錯。
她嘆氣：「如果你非得要有解釋的話……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看到或聽到就知道對方有沒有說謊，確實有這樣的存在。你沒聽他們說過嗎？」
所以她是什麼？靈媒？騙子？還是……
也許那不是你能想的。
「沒有。」你的聲音是顫抖的。
「也是，對他們來說告訴你這個氣味不同的人沒什麼好處，但你什麼都沒聽說……」
你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叨叨絮絮的詭異小孩，越快越好。
但已經找不到來的路了，周圍都是比人高的玉米。也許是左邊？還是右邊？你明白這只是徒勞，因為不管往哪看都是一樣的。你就像他們所說的，迷失在玉米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