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𝖋𝖆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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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2 AM
Sun, Sep 10, 2023 7:16 AM
24
果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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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3 AM
安德烈突兀地自戰場歸來時，勒內正裝作從未收到對方打算回家的消息，目光落在大門之外的任何位置、狀若無意地緩慢踩下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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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3 AM
數年以後的他尋不著弟弟的面容，儘管在全然不歡迎的時刻每每想起對方不討喜的姿態，可他仍知曉那日自己終究不甘不願地瞥見對方身軀、發現無暇卸下的盔甲和上頭沾著的血污穢物——神明在上，無論哪位神祇！他難以想像對方是如何頂著若丹之姓與滿身狼藉一路自煙塵裡趕來，恐怕連一點該將自身打理妥當再進門的常識禮儀也無，匆匆一見便讓他牙關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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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3 AM
早慣了仗劍的人站得挺拔、毫無檢視己身的覺知，將絕對搓洗不淨的披風與仍然覆蓋光澤的長劍交給開門的僕從、留下一串拋棄地毯才能挽救的靴印，最終停留在樓梯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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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4 AM
午後的光暈今日遭厚實窗簾遮蔽、使本就生機寥寥的簷下越發沈寂；沒有任何下人對於若丹宅抉擇得兀然的陰暗提出疑問。唯一的日光來自被推得大開的門，亮色追著來人腳跟、懇切地鋪陳毋需筆墨的聲譽，恍若誘使誰跪伏著虔誠地舔年輕騎士的行跡、連移動間蹭上馬蹬的污糟也不放過。若丹家的長子沒踏完梯去迎接，來自兄弟的影灑往足尖時亦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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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4 AM
「我回來了，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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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4 AM
這話令他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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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4 AM
自哪回來、見過什麼情景，曾令人在他弋長的髮前嘔吐的色澤是否仍為夢魘？
他是否仍是夢魘，被扶著肩聽一場場不曾擁有的美夢，一句句「你能夠」後得到一身驚醒冷汗？
他垂眸、把玩和面前人胸甲圖紋一致的項鍊，字句平板。「或許我該為提前規避死亡的明智選擇鼓掌？或許我該像農婦趕她的逃兵兒子一樣、拿掃帚把你趕出門，你覺得呢，偉大的騎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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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5 AM
對方或許撇開了視線、抑或瞪著色彩不明的瞳直勾勾地盯著他，無聲地吞嚥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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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5 AM
「母親死了，」是他得到的第一聲回答。安德烈的鎧甲好好地繫在身上，嗓音卻猶如赤身裸體地站在廣場供行人指點、任遊者譏笑。「父親説他不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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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5 AM
母親死了。他半點驚異的意願也無，這不是預料之外的事。母親是毋庸置疑的善武、以酣戰時堅比磐石的姿態而非善用應變聞名，何況並不長的歲月之前——在眼前的傢伙只會傻笑著把玩木雕小馬、他則尚能策劃又一次奔出圍籬時，她和諸多同僚在王權更迭時斷去聯繫、再見時便是敵人。
母親熟悉同盟的士兵如金翅雀的老兵熟悉她，她遲早該因此死去。
至於總要搭著她肩膀、假裝笑得恣意倜儻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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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6 AM
青年瞇起眼、上下掃視對方頸子上的空無，無論找到了什麼皆為此滿意，或不滿，或純然地有所發現。
「我明白你的來意了。」要是咽喉裡的溫度能化為真火，他興許以此句即可馴服最頑固的礦石。他想起一聲辨不出情緒的「足夠」，於肺葉轉為一腔悠長的嘆，被耐心地吐出。
「我該鼓掌，對嗎？為耀眼旭日、為永恆白晝，親自當個街坊信差叨擾那些侯爵、伯爵、領主閣下，將喜訊交到他們手中。我感謝你，為此，我欠下應換得這殊榮的一切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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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6 AM
他講得輕快，一如每次家中哪個若丹要奔赴戰火時皆選擇待在書房那樣從容，隨口提及爵位時腦海有旁的人臉浮現；安德烈僵硬著肩聆聽字句，半晌後急促地打斷，像個慌忙竄逃卻奔入獵人懷中的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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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6 AM
「兄長，我不大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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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7 AM
「你不理解？」他依前言拍了拍手，疑問裡溫煦地成為回音。「太過謙遜了，你一向聰慧，還是別再開我的玩笑。」
「等、兄長——」
「死訊，親愛的弟弟，你是臨受了瀕死祝福的人，笑一個！」若非身處臺階，他早該來回踱步、伴隨尚懷著歎的言語。「想想以掃和雅各，無論身姿倒錯與否。實質魔力的存在不重要，祝福讓雅各成為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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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7 AM
「勒內⋯⋯」
倘若能夠見到對方神情，想必那張不知輪廓的面龐會聚滿惶恐，無論因他解釋得太確切，抑或堪堪成年的那人天真得不曾想過這則故事、無知的帳幕卻被揭得七零八落，而他細心的解説尚未來到尾聲。
「而以掃原諒他的機智、他當然會諒解，無論耗費二十年抑或二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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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7 AM
「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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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7 AM
一聲厲喝將他臂上護甲扯爛，分離的皮革與內襯零落地灑了難承踩踏的階梯。他不是第一次聽手足發出足以媲美刀劍交集的聲調，卻是頭次成為被拋擲狠戾的對象，他佇立幾階之上依舊只能夠平視的騎士以髒污未除的掌握住他上臂、不知和了些什麼的黏稠暗漿因而糊上脆弱纖維。他瞪大的眼以一息斂起，不顧似要將自身碾碎的力道、抬起雙手，緩慢地、近乎憐愛地捧著瞳中不存在的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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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7 AM
「安德烈，」他音調平和、眉眼增添少見溫度，輕輕摩挲指腹沾著的塵土，和它所依附的果敢之人。「我可憐的弟弟。你失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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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8 AM
他近得能聽見那人咬牙，悶響細微得一截指亦掰不斷。
青年只將笑抿得更深；成長得外人眼裡如何可靠的少年依然不過是少年，三言兩語即可如同現下一般，銀針毋需多麽尖銳就釘牢了羽翅、成為高掛著予人欣賞的標本。他從未學習裱框；掌間的溫度是熱的嗎？他猜想是的，畢竟頭一次觸碰他的兄弟時，對方已暖得滾燙。
陰翳灑在他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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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8 AM
「我可不容許上衣被再一種液體沾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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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8 AM
指尖滑至鼓鼓跳動的頸側，他臆想按揉、掐弄、或使勁扼住，可即使他那麼做了——縱然他發自內心地那麼做了，太過薄弱的腕骨也無法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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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8 AM
勒內依稀記得自己嘗試擁過安德烈的襁褓：初生的嬰兒溫暖、幼小，不過一團會呼吸的被子，他攥著雙手站在母親床邊，期期艾艾地問能不能抱抱弟弟？
不，勒內。阿奎拉・若丹子爵當時道，語調沉得不像剛生產完的母親。她伸手觸碰男孩初及耳際的碎髮，而後教誨：你的力氣太小，沒辦法抱住他。
力氣太小了——多麼仁慈的揀字啊，數年之後，他想：輕巧略過了作為若丹之子不能習武的失敗，又保護了自出生便被真正期待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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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9 AM
是以，六歲那年，他遠望被父親托著玩耍的兄弟、告訴母親自己想留長髮；是以十三歲那年，他告訴母親：昏王退位之際動蕩難止，嶄新的交際便由他掌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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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9 AM
少年被傳説中能擇主的家傳長劍否定得斬釘截鐵，曾不安得彷彿其餘將被徵召入軍的任一個少年，軟著面容、冷著脾臟向子爵求問：母親，我現在是您的驕傲嗎？
隨著年齡漸長，外人開始過度狎昵地稱他為勒內、同時過分虛偽地朝訓練場的方位喊安德烈・若丹閣下。
子爵向來以若丹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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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19 AM
兒時總要被拒絕什麼的勒內乖巧、安靜、從不忤逆，可如今的他回想孩提那日暖得不像樣的房間，暗忖自己應當早早學會耍賴、撒嬌，或其他。
要是幼童的力量真正不足以支撐一個尚不曉惡意的擁抱，豈不是皆大歡喜？
而今他也沒學會那些軟弱姿態，捧同胞無形的頭骨似捧高掛旌旗晃蕩的戰利品，側耳聽微弱近戰敗的：「她只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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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20 AM
徒有兩名若丹的大宅腹內，作為子爵的勒內罩在人影之中，手指重新往上、遲緩地挲了挲理應是對方耳畔的位置，談吐毫無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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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20 AM
「既然如此，果敢的騎士大人又何必狼狽地逃回來蹉跎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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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20 AM
同高的陰影掩蔽身軀，他汰去的衣物像一碗狡詐的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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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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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21 AM
（血肉雨天裡不生根，果敢的安德烈
血肉也扮不了枯萎。你們義絕
乾涸湖泊的掌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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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21 AM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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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ug 3, 2023 7:39 AM
以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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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敢的
☼
安德烈突兀地自戰場歸來時，勒內正裝作從未收到對方打算回家的消息，目光落在大門之外的任何位置、狀若無意地緩慢踩下階梯。
數年以後的他尋不著弟弟的面容，儘管在全然不歡迎的時刻每每想起對方不討喜的姿態，可他仍知曉那日自己終究不甘不願地瞥見對方身軀、發現無暇卸下的盔甲和上頭沾著的血污穢物——神明在上，無論哪位神祇！他難以想像對方是如何頂著若丹之姓與滿身狼藉一路自煙塵裡趕來，恐怕連一點該將自身打理妥當再進門的常識禮儀也無，匆匆一見便讓他牙關緊繃。
早慣了仗劍的人站得挺拔、毫無檢視己身的覺知，將絕對搓洗不淨的披風與仍然覆蓋光澤的長劍交給開門的僕從、留下一串拋棄地毯才能挽救的靴印，最終停留在樓梯邊沿。
午後的光暈今日遭厚實窗簾遮蔽、使本就生機寥寥的簷下越發沈寂；沒有任何下人對於若丹宅抉擇得兀然的陰暗提出疑問。唯一的日光來自被推得大開的門，亮色追著來人腳跟、懇切地鋪陳毋需筆墨的聲譽，恍若誘使誰跪伏著虔誠地舔年輕騎士的行跡、連移動間蹭上馬蹬的污糟也不放過。若丹家的長子沒踏完梯去迎接，來自兄弟的影灑往足尖時亦不為所動。
「我回來了，兄長。」
這話令他嘆息。
自哪回來、見過什麼情景，曾令人在他弋長的髮前嘔吐的色澤是否仍為夢魘？
他是否仍是夢魘，被扶著肩聽一場場不曾擁有的美夢，一句句「你能夠」後得到一身驚醒冷汗？
他垂眸、把玩和面前人胸甲圖紋一致的項鍊，字句平板。「或許我該為提前規避死亡的明智選擇鼓掌？或許我該像農婦趕她的逃兵兒子一樣、拿掃帚把你趕出門，你覺得呢，偉大的騎士大人。」
對方或許撇開了視線、抑或瞪著色彩不明的瞳直勾勾地盯著他，無聲地吞嚥口水。
「母親死了，」是他得到的第一聲回答。安德烈的鎧甲好好地繫在身上，嗓音卻猶如赤身裸體地站在廣場供行人指點、任遊者譏笑。「父親説他不會再回來。」
母親死了。他半點驚異的意願也無，這不是預料之外的事。母親是毋庸置疑的善武、以酣戰時堅比磐石的姿態而非善用應變聞名，何況並不長的歲月之前——在眼前的傢伙只會傻笑著把玩木雕小馬、他則尚能策劃又一次奔出圍籬時，她和諸多同僚在王權更迭時斷去聯繫、再見時便是敵人。
母親熟悉同盟的士兵如金翅雀的老兵熟悉她，她遲早該因此死去。
至於總要搭著她肩膀、假裝笑得恣意倜儻的父親⋯⋯。
青年瞇起眼、上下掃視對方頸子上的空無，無論找到了什麼皆為此滿意，或不滿，或純然地有所發現。
「我明白你的來意了。」要是咽喉裡的溫度能化為真火，他興許以此句即可馴服最頑固的礦石。他想起一聲辨不出情緒的「足夠」，於肺葉轉為一腔悠長的嘆，被耐心地吐出。
「我該鼓掌，對嗎？為耀眼旭日、為永恆白晝，親自當個街坊信差叨擾那些侯爵、伯爵、領主閣下，將喜訊交到他們手中。我感謝你，為此，我欠下應換得這殊榮的一切感激。」
他講得輕快，一如每次家中哪個若丹要奔赴戰火時皆選擇待在書房那樣從容，隨口提及爵位時腦海有旁的人臉浮現；安德烈僵硬著肩聆聽字句，半晌後急促地打斷，像個慌忙竄逃卻奔入獵人懷中的野兔。
「兄長，我不大理解——」
「你不理解？」他依前言拍了拍手，疑問裡溫煦地成為回音。「太過謙遜了，你一向聰慧，還是別再開我的玩笑。」
「等、兄長——」
「死訊，親愛的弟弟，你是臨受了瀕死祝福的人，笑一個！」若非身處臺階，他早該來回踱步、伴隨尚懷著歎的言語。「想想以掃和雅各，無論身姿倒錯與否。實質魔力的存在不重要，祝福讓雅各成為勝者。」
「勒內⋯⋯」
倘若能夠見到對方神情，想必那張不知輪廓的面龐會聚滿惶恐，無論因他解釋得太確切，抑或堪堪成年的那人天真得不曾想過這則故事、無知的帳幕卻被揭得七零八落，而他細心的解説尚未來到尾聲。
「而以掃原諒他的機智、他當然會諒解，無論耗費二十年抑或二十秒——」
「勒內！」
一聲厲喝將他臂上護甲扯爛，分離的皮革與內襯零落地灑了難承踩踏的階梯。他不是第一次聽手足發出足以媲美刀劍交集的聲調，卻是頭次成為被拋擲狠戾的對象，他佇立幾階之上依舊只能夠平視的騎士以髒污未除的掌握住他上臂、不知和了些什麼的黏稠暗漿因而糊上脆弱纖維。他瞪大的眼以一息斂起，不顧似要將自身碾碎的力道、抬起雙手，緩慢地、近乎憐愛地捧著瞳中不存在的顱。
「安德烈，」他音調平和、眉眼增添少見溫度，輕輕摩挲指腹沾著的塵土，和它所依附的果敢之人。「我可憐的弟弟。你失態了。」
他近得能聽見那人咬牙，悶響細微得一截指亦掰不斷。
青年只將笑抿得更深；成長得外人眼裡如何可靠的少年依然不過是少年，三言兩語即可如同現下一般，銀針毋需多麽尖銳就釘牢了羽翅、成為高掛著予人欣賞的標本。他從未學習裱框；掌間的溫度是熱的嗎？他猜想是的，畢竟頭一次觸碰他的兄弟時，對方已暖得滾燙。
陰翳灑在他眼睫。
「我可不容許上衣被再一種液體沾濕。」
指尖滑至鼓鼓跳動的頸側，他臆想按揉、掐弄、或使勁扼住，可即使他那麼做了——縱然他發自內心地那麼做了，太過薄弱的腕骨也無法支持。
勒內依稀記得自己嘗試擁過安德烈的襁褓：初生的嬰兒溫暖、幼小，不過一團會呼吸的被子，他攥著雙手站在母親床邊，期期艾艾地問能不能抱抱弟弟？
不，勒內。阿奎拉・若丹子爵當時道，語調沉得不像剛生產完的母親。她伸手觸碰男孩初及耳際的碎髮，而後教誨：你的力氣太小，沒辦法抱住他。
力氣太小了——多麼仁慈的揀字啊，數年之後，他想：輕巧略過了作為若丹之子不能習武的失敗，又保護了自出生便被真正期待的朝陽。
是以，六歲那年，他遠望被父親托著玩耍的兄弟、告訴母親自己想留長髮；是以十三歲那年，他告訴母親：昏王退位之際動蕩難止，嶄新的交際便由他掌握吧。
少年被傳説中能擇主的家傳長劍否定得斬釘截鐵，曾不安得彷彿其餘將被徵召入軍的任一個少年，軟著面容、冷著脾臟向子爵求問：母親，我現在是您的驕傲嗎？
隨著年齡漸長，外人開始過度狎昵地稱他為勒內、同時過分虛偽地朝訓練場的方位喊安德烈・若丹閣下。
子爵向來以若丹為傲。
兒時總要被拒絕什麼的勒內乖巧、安靜、從不忤逆，可如今的他回想孩提那日暖得不像樣的房間，暗忖自己應當早早學會耍賴、撒嬌，或其他。
要是幼童的力量真正不足以支撐一個尚不曉惡意的擁抱，豈不是皆大歡喜？
而今他也沒學會那些軟弱姿態，捧同胞無形的頭骨似捧高掛旌旗晃蕩的戰利品，側耳聽微弱近戰敗的：「她只是死了。」
徒有兩名若丹的大宅腹內，作為子爵的勒內罩在人影之中，手指重新往上、遲緩地挲了挲理應是對方耳畔的位置，談吐毫無變化。
「既然如此，果敢的騎士大人又何必狼狽地逃回來蹉跎日光。」
同高的陰影掩蔽身軀，他汰去的衣物像一碗狡詐的湯。
（血肉雨天裡不生根，果敢的安德烈
血肉也扮不了枯萎。你們義絕
乾涸湖泊的掌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