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用什麼來換取復仇的力量？」

誠與空

那年他14歲，血案後被父親送到英國一處教堂躲避風頭。同樣擁有白髮藍眼的孩子相識相遇，兩人氣質卻截然不同——

誠還記得，那天在附近郊外、那個率領其他孩子朝他們丟石頭還喊著要討伐怪物的大孩子，在空的手下哭泣著、悲鳴著、最終沙啞的祈求上帝拯救他的樣子。
空的白髮白膚在血紅的襯托之下如夢似幻，他回頭對誠輕輕一笑、手上的球棒朝著那個孩子的頭敲下最後一擊。

鮮血四溢。

誠以為自己見過母親死去的樣貌後不會再感到恐懼，眼前與自己相似的少年、那笑著蹂躪他人的模樣又是另一種恐懼……

若自己也是一心復仇，會變成這般恐怖的樣子嗎？

「空，為什麼要做到這個程度？」
誠以為自己的聲音會抖，然而實際問出聲時、他卻瞬間冷靜下來，彷若不相干的第三者。
空揮舞著球棒，紅色一點也沒有沾染到誠身上，連同他的周圍都乾乾淨淨，像是有道防護罩。

他打爛了那具屍體，從口袋拿出一包粉末灑上，屍體快速腐蝕融化。

「需要『為什麼』嗎？」
理所當然的態度、空的微笑令人悚然，鮮血在地上劃出一道界線，分隔了兩個世界。
「我想想……因為，我討厭他、而他也討厭我，既然這麼想要把我從這個世界消滅，那就送他去另一個世界眼不見為淨？」
他依舊笑著，笑容溫和如同宗教畫中的天使。

「誠，你一直都是被愛著的，你不需要特別做什麼就有人愛你，真好呢。」

「你知道嗎，他們說我是怪物，是事實。」
空隨手將染血球棒一拋，球棒落入水中沉入湖底。
「而你不是，你還不是。」

「你一開始來教堂時跟我很像，不是因為外表、是你的眼神：你的眼中充滿恨意、你恨不得用自己的雙手毀滅眼前的一切。但是你還是人類、不是怪物。」
空對著誠伸出沾染鮮紅的手，他的掌心傷痕累累、滿是傷繭。
「若是當時對你伸出手，你一定能成為跟我一樣的怪物吧，但那只是個會殺戮的低階怪物而已；只有在冷靜下來後再將你拉進這裏，你才能成為真正凌駕於人類之上的怪物……」

「告訴我，誠，你想要足以復仇的力量嗎？」

眼前的白髮少年有那麼一瞬間沐浴在火焰當中，分不清是什麼屬性；但那火焰冰冷地讓人害怕，刺骨的寒意讓誠瞬間驚醒。
名為空的少年已然成為一把可能噬主的雙面刃，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裏燃燒著鮮紅色的仇恨之火；誠轉身就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那股地獄業火夜夜以噩夢之姿糾纏著他：無數次地，他在夢裡看見自己與空一樣殺紅了眼、熟悉的可恨的臉一個個被踩在腳底下，最後他來到頂端，手中的槍指向最後持著武器的人影——

——人頭落地，茜的眼中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啊啊啊啊啊啊——！」
冷汗直冒，誠看著天花板發呆，他又做了那個夢。

童年那段經歷讓誠沒有迷失在復仇之中；他步步為營以家族為重，為了復興家族將一切能利用的都利用起來、一手鞭子一手糖果，那些意圖吞併勢力的敵對家族一個個被腐蝕後崩塌……

這段路上，誠見到了更多空口中的「低階怪物」，而這些迷失在仇恨中的人成了一次性的利器、捅在各勢力的要害、讓堅固的堡壘崩塌一塊。他們成功復仇後成了失去靈魂的軀殼，他再挑能用的撿回來，培養成了忠誠的死士。

若是那一日，他握住空的手，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誠看著那些眼中沒有光芒的忠誠幹部自問道，深紅色的葡萄酒在玻璃杯裡晃動、夢中烈焰倒映在他水藍色的瞳中，那景色真實的不像是夢……

多年後故地重遊，那座教堂還在、那片草地還在、那座湖泊還在，而那個人不在。

並不是不在意，而是調查給予的回饋讓他戰慄；小野寺 空，艾斯希普事務所旗下的地下偶像——同時也是某暗殺組織的得力幹部之一。
該組織的情報少得可憐，然而相關成員的實力又強得可怕，誠不禁想起當年空所說的話：

「……成為真正凌駕在人類之上的怪物。」

不被仇恨蒙蔽雙眼、如同殺戮機器一般卻又擁有人類的情感，以此引發並掌控堪比復仇之人的實力……
回憶起那天，空的微笑與毫無感情的單方面暴力，誠還是感到恐懼；不是害怕被殺死的恐懼、而是害怕自己也成為那副樣貌。

萊因家族的邀約，一直都很危險：有人因為家主而飛黃騰達、更有人從此杳無音訊，而他必須赴約，為了取得足以與敵對家族抗衡的力量。

他在餐桌上見到了熟悉的面孔。

「許久不見了。曾經無比渴望復仇的你，現在可真是閃閃發光呢，誠。」
失去右眼的空，坐到了對面。

「小少爺忙著跟母親大人下棋呢，等待的這段期間就與昔日舊友敘敘舊吧。」
高腳玻璃杯上桌、淺色液體入杯，空輕輕晃著杯子，二人隔著層層透明的阻礙看著對方。
「作為偶像，喝酒沒問題嗎？」
「不會喝酒的人可當不了偶像，還以為你會嫌棄我沒有拿紅酒出來招待，加拉錫亞家族首領。」
「我跟那些注重排面虛有其表的傢伙還是有根本上的不同的。」

誠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十年了，你那天說的話做的事依舊歷歷在目……我總算是理解那句話的意思了。」

「哦？」
十年的成長，空褪去了殘留的稚氣，那抹微笑依然如故；不管是十年前還是現在，都是那般的溫文儒雅而冰冷。
他拿起酒瓶，為誠斟上半杯「看來你見到了，迷失在復仇中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是啊，夢中的結局過於驚世駭俗。」
誠輕笑，他無比慶幸那個親手殺死妹妹的結局沒有成為現實。
「那麼我再問一次，誠。」

空手中的白酒，在誠的注視下逐漸暈染成血紅。
「你想要用什麼代價，換取助你復仇的力量？」

第一個十年你走上了復仇之路失敗了，臨終之時向我祈求力量。

第二個十年你復仇成功了，化作某人的兵器殺盡一切，最後親手殺死家人。
你悔恨的意念向我祈求，即使放棄復仇也行，你願意用一切換取家人平安。

第三個十年，你與本不應出現在你生命中的人相遇了，歷史軌跡被大幅度地扭轉、回到了加拉錫亞能夠繼續推進的路途上。
滅門血案的真兇之名被從所有人記憶中抹去、京極家註定無法復仇，卻也換取了餘下一家三口的生還……

“叩。”
白色的國王被拿起，少年對著眼前的女人輕笑。
「這局是我的勝利，晶。」
「可笑，回到過去修改歷史，第三次才從我手中獲得勝利。萊因少爺就這點本事了？」
「每次都變著手法欺騙時間與命運的人有什麼資格嘲笑我？」

「加拉錫亞家族，你打算怎麼處理？」
「反正是不可能幫著復仇的；不管有無外力介入，只要選擇復仇，他們只有死亡的結局。」
「再動用力量修正歷史會被察覺吧，不管哪一方來抗議都是很麻煩的角色呢。」
「到時候再從商業上給他們找點麻煩？反正新的平行世界只能由他們自行創造，我們能引導展露的只能是有限的情報中能夠前往的結局罷了。」
棋盤棋子碎裂，留下白色國王與白色騎士於其中站立。

「我來此不是尋求復仇，而是守護我重要家族的力量。」

誠舉起酒杯，與空輕敲。
「為了守護加拉錫亞家族，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優秀的回答。」
空閉上眼，再次睜開時，是清澈不帶火焰的天藍色瞳眸。
「你過關了，少爺答應助你。」

得到萊因家族情報相助，加拉錫亞的勢力很快便在日本、義大利與英國站穩腳跟，霸佔一方天空，不算太大但也不容忽視。第七代首領此後忙得腳不沾地；他謹守本分、利益拿捏得宜，偶爾也藉著商會名號給艾斯希普事務所做贊助商……

他收留了許多一心復仇的未爆彈部下，用實打實的實力與身邊實例將光芒帶回他們的眼中。

「這個世界不需要更多只會殺戮的怪物，要當、就當凌駕於人類之上的怪物！」

——END，包容怪物的救贖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