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管留書 ─ 東方宮廷
《柔福帝姬》〈上〉棠棣之華 米蘭Lady 著

中國作家米蘭Lady的作品。
好讀出版出版於2012年的作品（中國版權及版本歸屬複雜，分屬新世界出版社及上海人民出版社，共有三個版本，分別出版於2006、2008及2011），全書共分為上、中、下三冊。

宋建炎四年八月，後宮與朝廷在高宗趙構的旨意下，以長公主之儀迎回三年前在「靖康之難」中，隨同徽、欽二帝被俘北上，卻千辛萬苦出逃歸國的柔福帝姬回宮。彼時，華服翠輿下，一雙彷彿未經纏裹的纖足，曾令隨行的宮女們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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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的三十一個兒子和三十四個女兒中，趙構對於這第二十個妹妹是最有印象的。最初的記憶，是父皇對他們母女倆非比尋常的重視，她出生的那天，父皇因為愛妃的難產，拋下了因為生辰難得可以接受父皇慶賀的母親與不受寵的他。因此，對於這個異母妹妹，他一開始是有些不悅的。
直到幾年後，在華陽宮的櫻花樹下，他邂逅了一個有著剪水雙瞳的女孩，穿著粉色春衫在櫻花深處的鞦韆架上，用甜美如同銀鈴般的聲音喚醒他內心深處的悸動，與乍然而止的美夢。
現在，他被迫面對的，是一個身與心皆千瘡百孔的冷冽女子，散髮赤足向他呼喊著熟悉的名號，儘管他也曾懷疑這淒情女子是否擁有純真的過去，但卻似乎越來越管不住自己逐漸迷茫的心......

就像籃子裡最鮮紅誘人的那枚果子一樣，越是期待、渴望變越是要忍著，直到最後的那一刻再拿出來細細的，慢慢的品嘗......我對這《柔福帝姬》便是這樣的感覺。

最初第一眼看見的時候，我其實並不喜歡它的封面，總覺得隱隱透露出一股淒冷悲涼，讓人不寒而慄，但自從借回來放上這麼一段時間之後，卻反而在不知不覺間逐漸愛上那圖畫裡的「蒼涼」，愛上那個在盛開的繁花與錦衣華服環繞下卻依然顯得寂寞的女子，因而不願輕易待之，執意要尋一段靜謐而舒適的時光來讀，誰知這麼尋著便尋到了借期最末端的這一段日子。興許是因為手邊的書都有了交割清楚的餘裕吧，在讀這《柔福帝姬》時，倒是真的產生了一種全心全意、專心致志的感受，彷彿整個人的身與心都徹底的浸淫在『靖康之難』後，那段風雨飄搖的日子裡，停留在宋史那哀怨淒婉的一頁中。

談到『靖康之難』世人的焦點多半集中在金軍破城時，促不及防的大宋皇室是如何的受盡屈辱，而一同遭逢橫禍被迫隨行的一干帝姬、妃嬪與宗室女子又在長達千里的漂泊路途中，遭到怎樣的非人對待，卻很少有人會去細細的探討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讓這曾經強盛的帝國一夕之間風雨飄搖，喪失泰半的江山不說，就連最重要的皇權與精神象徵亦給人擄了去，為奴為婢，任人踐踏。

而今，米蘭Lady藉由這個飽經風霜的蒼涼女子，將這段故事說予我們聽，雖然其中未必樁樁件件皆如史冊記載般的準確，卻已是相當不錯的了。從前因為興趣，我喜歡讀歷史，尤其喜愛研究一些個人小傳與宮闈秘事，只是每每看到中國宋朝一代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搖頭嘆息然後快速翻閱，彷彿對宋氏諸君的悲慘遭遇再不忍卒賭一般，但米蘭Lady卻毅然選擇了重新詮釋這段歷史，既寫金人的霸道蠻橫，亦言宋室的積弱原由，是一種難得的平衡觀點。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

對於『靖康之難』的淒涼，我以為南唐後主李昱的詞，是個很好的說法，而提到宋徽宗趙佶（音ㄐ一ˊ），大多數的史學家與文人總習慣列舉出他在文學與藝術上的輝煌造詣，來闡述他「當文人，更適於當皇帝」的特質，而對於他『當皇帝』那一面避而不談，或草草帶過（事實上，他當皇帝的本事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作為一個君主，他確實昏庸、重色且好大喜功，但最重要的卻是他的『偏心』，他偏愛著與他有著相同特質與興趣的三子鄆（音ㄩㄣˋ）王楷，甚至到了不惜以一介「太上皇」之姿，為他謀奪帝位的地步。他的偏愛不只造成了自己與後來的欽宗太子趙桓間的父子矛盾，更直接導致了鄆王和太子間兄弟鬩牆的局面，使得欽宗在後來的行事、用人上，幾乎是賭了氣的固執己見，也連帶的斷送了原本就不甚穩固的半壁江山，因此作為一個皇帝，他可說是因『私』誤國的代表。

在米蘭的筆下，這段「二子爭位」的過程被寫的幽微而浪漫，鄆王志得意滿的風采與太子的萎靡甚至隱隱染上了一點閨閣中的旖霓情狀，但卻都隱藏不了宮闈中惡鬥的殘酷與黑暗。至於因此而意外坐上皇位的宋高宗趙購，則是又另一個未免讓人覺得可惜的人物。最初的他，是個威武不屈、相貌堂堂的親王，出使金寨時的英勇表現，讓他成為金人忌憚堤防的對手與世人崇拜的對象，在經歷了父親與兄長失敗的統治之後，他的出現就像是一道陽光，為怯弱的宋室帶來了一點點的希望，而少年時的意氣風發，也確實讓他有了那麼一點「中興之主」的模樣。

只可惜，不知究竟是這天子職權確實太過誘人，還是趙家男兒的天性使然，數年的皇帝生涯竟也毫無保留的磨去了這位少年的理想，於是當年不卑不亢撼震金營的英挺親王不復再見，只留下了一個東逃西竄甚至避居海上的窩囊皇帝，非但全無當年的豪情壯志，還被敵人進兵的消息嚇得早早「衰陽」（意即「陽痿」，典故出自明成祖朱棣審『呂魚案』遭宮人諷曰：「自家衰陽，故私年少寺人，何咎之有！」），就這樣才寥寥數頁間，宋國便又陷入了更深一層的絕望。

書裡對於宋室的一連串干戈與人事異動描述的頗為詳細，對於幾位我們熟悉的歷史人物，諸如：岳飛、韓世忠等均有不少的描述，尤其是看見韓世忠領兵救主的那幾頁時，我的腦袋總時不時的浮現《精忠岳飛》裡韓世忠與梁紅玉『假降敵，真救主』的橋段（只是怎麼也沒辦法，把戲裡那個落魄窩曩的皇帝聯想成曾經意氣風發的康王趙構），非常的有畫面。

不過其中我最喜歡的，還是她筆下的『柔福』。千里北行的苦難戳破了她純真的想像，而倉皇南歸的路途砥礪了她的堅強，我很喜歡她淒冷艷麗的形象，她的魅力來自於一種飽經世事的滄桑。在一干期望著以她的「純真」來進行自我安慰的人裡，她頑強的抗拒著，總是堅持的直指問題的核心，是南宋皇室這池溫熱黃濁的泉水中，一尾不甘坐以待斃的泥鰍。她是趙構心裡的最愛，也是最痛，懂得利用自己的嬌媚百般誘惑的她，其實代表的是一段極盡悲涼的過去，但不可否認的是，倘若宋室不斥女主，那麼米蘭Lady筆下的她，將會是大宋最好的君王。

圖片來源：
（台灣版書封）柔福帝姬 上: 棠棣之華 | 言情小說 | 誠品線上 2014.10.14
（中國新世界2006年版書封）《柔福帝姬》：目断山南，家国何处 2014.10.14（已失效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