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2
　　　　　　理直氣壯的謊話

9:05 a.m.

「海仁哥，沒有你想吃的肉鬆御飯糰欸，買鮪魚的給你好不好？還是你想跟禹哥一樣吃三明治？」穆東辰一手拿手機一手在鮮食的架上翻看，超商出了好多意想不到的飯糰口味但偏偏剛好沒有室友想吃的那個。
鄭海仁有些沮喪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邊傳來，叫他隨便挑什麼都好緊接著意興闌珊的結束通話，好多個問號在頭頂冒出來，隨便才是最難的選項吧！
「……東辰？」正當他陷入左右為難的情境時，有人忽然叫了他的名字。穆東辰肩膀一抖表情難掩僵硬的轉頭過去看，眼前的女性穿著頗有氣質的連身裙裝，膚色看上去比他記憶中要紅潤和有氣色許多，身型也變得更豐腴健康。
媽媽。穆東辰不大確定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這個近幾年來陌生到只會出現在他人口中的詞組，此時此刻彷彿在舌尖上發燙而難以啟齒。

「媽媽我選好了！」輕快的聲音跟隨蹦蹦跳跳的身影從貨架另一端跑過來，是個身高大概到他胸口的男孩，帶著燦爛的笑容，用力提著的購物籃放滿了各式各樣的餅乾零食還有三罐牛奶口味的養樂多。
「你怎麼拿這麼多呀？爸爸不是說只能拿一兩種嗎？」，「可是爸爸說要開很久很久的車啊！如果沒有餅乾吃會很無聊耶！」女子的注意力被跑來的男孩吸引，提問的語氣裡沒有半點不開心反而是滿滿的寵溺，這讓男孩笑得好開心，滔滔不絕跟媽媽分享自己拿了什麼。
「媽媽，這個叔叔是誰啊？」似乎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男孩張著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他，眼睛跟女子簡直一模一樣，其他五官則像是跟黃叔叔用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集結雙親的優點相貌堂堂。
女子微微張開雙唇欲言又止，穆東辰總算找回聲音該有的形狀，在兩人面前揚起開朗的笑容，像是每次上台前做足準備的他。

「弟弟你好，我是阿姨朋友的小孩，我叫東東。」不等女子解釋穆東辰搶先開口，並用輕快的聲音跟表情接下去驚奇的提問：「你買了好多東西哦，看起來都是很好吃的餅乾耶，今天是要跟家人一起出去玩嗎？」
「對啊！爸爸答應要帶我去新開幕的水族館！但因為是假日可能要開很久很久的車，爸爸就給我零用錢，讓我進來挑自己喜歡的在車上吃！」男孩完全不認生，說起高興的事就很興致高昂的跟他分享，手裡的購物籃是無價之寶。
「原來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希望你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魚！」認認真真的聽完對方分享，穆東辰真誠的笑了出來並點點頭表示祝福，「那我就不耽誤你們的時間先走囉，阿姨掰掰、弟弟掰掰！」
他笑著揮揮手，在抬起頭時看得出來女子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可他佯裝成什麼都沒想到的樣子，頭也不回轉過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店內。

爸爸出車禍送進醫院狀況危急的時候，守靈、入殮、告別式的時候，他都曾經打過電話給媽媽，可一次也沒有接通。後來抵不過親族的壓力他寄了訃聞過去，然而直到出殯跟安葬以後，媽媽始終沒有露過面也沒有回應過任何訊息。
當然他也不是理所當然的覺得媽媽一定得出現，只是在道士緩緩的誦經聲以及點燃的香冉冉上升的白色煙霧中，穆東辰總是會忍不住想：爸爸走了媽媽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連見最後一眼都不想要嗎？
穆東辰其實老早就知道答案，如果新組成的家庭有媽媽想要的安定美好，如果幸福的定義有其他家人會給予，如果殘缺的喜歡淡薄的情感會被填補，走出門的家就不再是家了，也就不需要回頭看的理由。
那個弟弟不會更不應該知道他是誰，所以他只能是『你媽媽朋友的兒子』，哪怕他在脫口而出的時候說得又彆腳又心虛，完全不是合格的喜劇演員。

『我不指望你給我贍養費，孩子我也不要了就留給你吧。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想生，要不是你們穆家人多了不起，非得要我們拚個小孩不可，我絕對不會從本來的工作離職！所有東西所有自由都是因為你們才失去的！』
耿耿於懷的記憶衝進腦中，女子聲嘶力竭控訴的模樣跟剛才溫柔溺愛的神情重疊在一起，卻好像是不同的兩個人。穆東辰停下腳步低頭盯著路面。
真是太好了，那個男孩一定是被滿滿的愛澆灌成長的，才可以笑著跟媽媽分享很多事情也不會被討厭，可以吃很多很多自己喜歡的零食，可以放鬆的在假日跟爸爸一起出去玩，因為不管去到多遠的地方都知道有家可以回去。
停下腳步片刻後穆東辰再度開始走，走著走著揉了揉那頭凌亂的頭髮，赫然想起他顧著離開忘記買海仁哥跟禹哥要吃的早餐，頓時覺得十分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