𝙏𝙝𝙚 𝙛𝙤𝙪𝙧𝙩𝙝 𝙬𝙚𝙚𝙠 ｜𝙡𝙖𝙩𝙚 𝘼𝙥𝙧𝙞𝙡,𝙢𝙞𝙙𝙣𝙞𝙜𝙝𝙩

——𝙃𝙚 𝙧𝙚𝙨𝙥𝙤𝙣𝙙𝙚𝙙.

他做完了決定，也結束了執行。

男人在枯枝城的獨間裡依著半掩的窗，月光之下，又一次包紮、換藥的重複進行，手上顯示的分數他並不是特別在意，過了標準就是可行，至於超過的，則更貼切於他挺過的危機與威逼。

唯有日期的更新讓他有點興趣，因那代表著時間的向下延續。剛巧的是，他暫居的房裡屋主在牆上仍然掛著傳統式的日曆，不過紙張已經有了泛黃，也因著受潮而有些翹起。還能留觀察到的是，原本的住民似乎並不是那麼熱衷於日復一日的推進，男人在遷入房裡時看到的第一眼所見早就已經是錯誤的日期，掛著去年的那一天。

曾經庸庸碌碌的城市，汲汲營營的都市人過到哪一天確實他們不再是會重視的數字。而那日子，更是只有少數的人會在意。

四月二十三日。

是個頌揚人類靈性與創造力的日子，也是人世間失去偉大靈淬的日子，莎士比亞長眠於英國國境，亞芬河畔的波面依然蕩漾；而塞凡提斯闔眸在馬德里，曼薩納雷斯河的水面還是粼粼。

靈魂並未停息，永恆在浮光裏。

在那遙遠的古城裏。

於此間，於此地，他們所在的土地。新興城市卻早被毀滅給入侵。即便世界在面臨的壓迫窒息中依然殘喘著氣息，卻也像一點一點如灰散去，被風兒送行。

而人呢？縱使面上掛著一副聲稱百分之九十五的濾淨（或許，連暗地裡零散的鏡都迴避），但那一股蒼涼而又繁盛著腐敗的異味仍然是隨著黑色底下的呼吸，竄進身體。

也是不可否認的，天地失序後，那一天連文人也險些失憶。但也多虧於一週前的猶豫，最終讓他在末日般的困境裡仍堅持要帶著幾冊流離，於是日子過去又想起，風吹過頁時又拂動追憶。

或許將會有誰嘲弄那是無謂的頑固，說道亂世之中誰還在乎那些生命留下的結晶。想像觸及的境地終會在抽離時是一場空虛，不及那劊子手一揮的手起刀落，血淚淋淋總歸是更逼近於人們目擊的記憶。

凡事眼見為憑，只在需要時想起疑慮。從古到今，人類的感官仍是時刻收訊，曾經合作良好的自動化處理卻已然成為公敵，忽視訊息好比是呼吸般容易。錯過所有訊息與自己之間的關係，也總在一夕之際。

於是記憶，於是失憶。

時代下的身體往往找不到回憶，漸漸地也就再也不認識自己。

他以爲。找不到自己，是人類永遠的恐懼。

找到自己，是人類永遠的課題。

找到自己，是文學永無停止地探尋。

於學文的男人而言，多裝的些許不是累贅的物品，一冊又一冊，是專屬於他的記憶與憑依，提醒人類在認識自身的非理性之後，時刻得拿捏好距離。

而他也相信，他是早凌駕與定義那副如影隨形，與之相知共存也與之達成共鳴。交換是種默契，就像有光就有影；就像對鏡就有形；就像入夢就有醒。

發出聲音，那總讓人表現得太過怪奇。又有誰曾定義，交代給世界的沉默回應要等於保持安靜。

「⋯⋯」

腰間的綁帶抽去，卸下刀具。當他輕輕地放緩吐息，清白的煙也就撲在掌心，霧去剎那間的血腥，然後又現影，又失去。只因他浸水洗去，也公平的用淨水擦拭著刀身，還來一把銀透的鋒利。

只有水不再清，像是裝滿了櫻。或許是寒緋？他不確定。能肯定的是，櫻花給他的記憶大多是剎那間凋零，如今更遠比玫瑰來的趕急。

盛開的玫瑰刺傷詩人里爾克後留給了他兩個月的生命，折枝的玫瑰為葛列格留了兩分鐘的氣息，然而櫻花綻放時則是要不了一刻人就斷了氣息，仆面倒地。

那是他手下的第二條性命，帶著金絲雀的殘留的羽找上了仇敵。而男人直到最後，仍然不知其名姓，生存競技的結局，只能抽刀、旋身、離去⋯⋯也與當時情境不一，武力的至高權力如今在生死場裡不容捨棄。

面對求生的慾望，人類必須展露鋒利，才能把握住生命。而若把刀收起，則是以退為進的防禦，刀與鞘之間從來也是不需要言語，就有默契。

然而出刀時，銀光又總會忍不住躁進。

「⋯⋯」

他起身離開了窗邊，卻又是遲遲未闔上眼睛，回到原位研究起那張摺得精巧的月型，思考起來很快就讓半晌過去，而後，他則又拿起那顆遲遲沒有放在心上的黑色的立方體，無從拆解的方形，閃爍的紅甚是可疑，也讓他不禁又想起這幾日擊殺的犬型，那些無機質的眼神有多麼的冰。

一切所握有的都像是線索，串連起來也似是伏筆。但在男人反覆看來，卻還見不到脈絡的成形。毛病犯起，他不禁想起過往常在課堂提及的擔心與提醒，他總說著結構完整才有核心，過於吝嗇的敘事者容易壞了佈局，拖著讀者一起迷失破碎語境，最糟的結果便是忘記書寫的目的⋯⋯

⋯⋯忘記
命題⋯⋯


⋯⋯忘記

自己⋯⋯

「⋯⋯」

這怕是今夜第三次收到來自沉默的提醒。於是收訊的人也順應，輕輕歎了一口氣後順手放棄把玩著的方體，往一旁的矮几擱去。然後起了身將窗葉拉下，慢條斯理地靠上寢具。

今晚的城市很靜，而他倒是無有安寧。

直到闔上眼睛。

「晚安。」

也只是偶爾，他想還是需要出聲回應。

積分累積：
城市死鬥+𝟱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