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𝙏𝙧𝙖𝙣𝙨𝙡𝙖𝙩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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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為我了解自己。基斯這麼想著。

只有基斯能聽見的低語在他和手偶之間，當然灰塵與霉味也是，這場末日讓閉眼或睜眼的所見所聞都變得很相似，他覺得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了這些，所以沒有聽見甚麼人靠近的聲音。

即便遠離了飯店頂樓的停機坪，里爾總覺得那些爭鬥的聲音還在耳邊。

是幻覺，也不是，推開房門的第一眼，便是看到指著對方鼻子痛罵的學生。

里爾覺得自己應該要嘗試去聯繫自己的友人們，尤其是總讓人很擔心的兩位室友，但就怕自己的訊息會讓人在對決中分了神，於是決定去徒步尋找兩人。

往頂樓走，總會遇到的，畢竟十五日換日前的期限，如此明擺在那裡，只是怕擦身而過。

而里爾在經過隔壁房門的時候，沒來由地瞥了一眼，白色的醫袍，如此地熟悉。

他勾起一抹微笑，踏步進去，為了安全起見，還帶上了房門，好阻隔外界的紛紛擾擾。

沉沒於自身的人難以察覺周遭的變化，所以誰來了，誰做了什麼，基斯都絲毫沒有反應。

「你這樣的傢伙，怪不得沒什麼朋友啊。」白色布偶在基斯面前流利的說話，舉手投足也相當自然，認識基斯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喜歡的把戲。

「獨自一人才是你最好的結局。」今天名為阿傑爾的兔子說話特別傷人，但基斯沒有制止更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聽著、看著它。

彷彿他所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當里爾走近基斯之後，毫不意外又是阿傑爾兔子的話多了一些。

話裡嘲諷、厭惡的情緒，布偶不用有表情，里爾也能讀出一二。

他蹲下，與兔子直視，平靜地說出了一句話「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朋友？」同時，里爾聞到了一股血腥味而蹙起眉頭。

傍晚，在沒有電的房間內，窗簾幾乎是遮掩住全部的微光。

注意到里爾的存在是對方蹲下說話之後，基斯下意識的別過頭，不敢也不願在此時此刻面對他珍愛的朋友。

「我當然有資格，」阿傑爾倒是大膽，兩隻小小的兔子手在里爾面前比劃，描繪一個不存在圓。

「基斯的所有，我不可能說錯。」布偶的聲音比基斯更中氣十足，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全身都是基斯沒有的自信。

這是逃避⋯⋯太明顯了⋯⋯

昏暗的光線並沒有遮住基斯的撇頭，更沒有遮住對方柔順的髮上反射的濕氣與微光。

里爾清楚現在跟基斯效果並不會太好，於是他繼續托著頭問阿傑爾「說話要有證據，總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指責毀謗我朋友。」

「他做了什麼？」里爾空著的那隻手，伸出去碰了碰基斯得手背。

就像是在BINGO任務之下，惶恐不安的夜晚一樣。

手背傳來的微溫讓基斯微微一顫，里爾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溫暖可靠的代表，那些特質是此刻的他想要卻又不敢要的，基斯發現自己無自覺的看向了對方，因此又低下了頭。

「⋯⋯」向來有話直說的阿傑爾難得安靜了下來，活潑的舉止也同時停止，手偶與基斯一樣的藍色眼睛似乎在看著里爾。

「他⋯⋯」

「他傷害了朋友，還沾沾自喜的。」

「這很垃圾，不是嗎？」自信的語氣混雜著一點游移不定的心思，有點像平時基斯的說話方式。

當里爾看見基斯那雙好看的藍色眼眸時，他勾起了如往常一般的笑容。

這個反應是他預料之中的，了解事情來龍去脈的第一步。

再次突然不那麼好動的阿傑爾，里爾撐著頭的手反倒是伸出去順了順布偶頭頂的絨毛「有人受傷了嗎？」

里爾開始雜亂地猜測基斯經歷了什麼，雖然他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但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事情會是他最開始猜測的那樣嗎？室友間微妙的三角平衡開始歪斜了？

「他有受傷嗎？」里爾直接握住基斯的手「你有受傷嗎？」

不論誰都喜歡被溫柔對待，順著絨毛的手掌讓基斯和阿傑爾的感覺都挺好，只是里爾的問題很快的將他拉回現實。

兔子這回不說話了，他點點頭回應，不知道在應哪個問題，也可能都有。

「啊⋯⋯」被抓住手時，基斯本能的抽回，不外乎是因為袖子底下的手臂上充斥著割傷，即使沒有發生，他的身體依然害怕被觸碰而感覺到痛。

對於突如其來逃避的反應，里爾捧起基斯的手臂，定睛一看才發現上面的血跡「所以，是你受傷了。」他蹙起眉頭說道。

然後里爾轉身翻找著後背包，拿出珍貴稀少的醫院了資源，掀起基斯的袖，上面的傷口凌亂到他一時半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忍一下。」

生理食鹽水、優碘、創傷藥膏、紗布、繃帶⋯⋯里爾動作雖然不夠溫柔，但絕對可以撐得上熟稔俐落。

「你可以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了嗎？」綠色的眼眸盈滿擔憂「讓我幫你，好嗎？」

擦藥包紮的過程很痛，不過這比割下去的瞬間好多了，所以基斯只是斷斷續續的發出細小呻吟，直到結束。

「⋯⋯」他猶豫著，想說又不想說的嘴開闔幾次，沒漏出半點聲音，里爾是很值得信任的人，這點他明白，五味雜陳的心意在基斯和阿傑爾之間遊蕩，最後他沉著眼色許久，放下阿傑爾。

「我在擂台上和艾許切磋了。」

「我讓他割傷我，讓他成為贏家，可是⋯⋯」

「也許是看我太痛苦了吧，艾許猶豫了，」

得以傾斜的心情藉由基斯的聲音道，說到此他又頓了頓，做足了心理準備才繼續：

「我竟然，會為這件事感到開心。」現在想來，當時感動的恐懼，其實是對於自己的心情。

「我竟然因為改變了艾許而感到高興。」

「而且還是這種方式下的改變⋯⋯」這不正常，基斯自己很明白。

里爾明白基斯很痛，他也明白基斯心裡的掙扎與糾結，他為傷口纏上最後一圈，細細地打結，然後再套上彈力繃帶。

里爾沒有節省資源，低著頭動作，消化著自己的情緒，至少他不可以是崩潰的那個。

他不發一語的聽完基斯的描述，里爾稍微更靠近了一些，讓他可以更接近對方心，在伸手拍拍基斯的背時，也偷偷地握住阿傑爾的小手。

處理完身上的傷口，現在該正視心裡的，但里爾也有自己無法消化的部分。

「首先，你們打得太過分了，我上次不是跟你們說凡事都有輕重緩急，需要再三斟酌嗎？」心裡油然而起的怒氣與百感交集，讓里爾平靜地說道，毫無起伏的語音讓他聽起來更是像是風暴前夕「是小孩子嗎？」

里爾抬起墨綠的眼，反倒讓基斯看到的不會是憤怒的情緒，而是溢滿整張臉龐的擔心。

里爾嘆完一口氣，輕輕地翻過這頁。

「我明白⋯⋯你的愧疚。」他閉上眼思考了一會兒「但你開心，其實，我也挺開心的。」這是里爾真實的想法，但又想到基斯身上的傷口，他甩了甩頭，再次嘆了一口氣。

他扶住基斯的雙肩，接住對方的不安「艾許總要經歷這些。」里爾用拇指磨挲基斯島肩頭「所以，我覺得他很幸運經歷這些時對面的是你，是多麼溫柔體貼的齊。」他輕輕地勾起笑容。

「⋯⋯對不起。」話語似乎是在責備，不過看里爾的臉就能知道，對方完全不是這個意思，所以基斯能繼續說下去：

「但我不後悔這些，你知道的，我⋯⋯我之前，割了他的耳垂。」基斯的語氣有點像平常的阿傑爾，與平時相比，軟弱和自卑的感覺消減一大半，手臂上的傷疤對他而言無疑是種宣洩，還是很卑劣但那種，才造成現在的局面。

「溫柔體貼嗎⋯⋯」肩上的溫暖沈重了起來，不過感覺並不討厭，基斯放下阿傑爾，將手覆於里爾放在肩頭的手背上。

「我覺得自己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但是謝了。」基斯努力以笑臉去應對，不知道自己笑的好不好看，有沒有和平時一樣。

里爾的表情嚴肅了起來「耳垂跟刀割，這種是可以交換的嗎？」

但他自己清楚講這些為時已晚，也明白這就是一種代償，自從割了耳垂，這些就是他們逃不掉的。

所以，是自己沒有提前想到的，也沒有做出任何預防的。

再次嘆了一口氣，把所有濃縮心底的懊悔之中「或許吧？我們都是壞人。」

里爾拂過基斯笑得勉強的嘴角「但我相信也會是好人。」

「只是你們以後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極端？」里爾多說老幾句「世界已經夠瘋狂了，你們還要這樣弄自己弄對方？」

能交換與否，基斯答不上來，沒人告訴他這麼做是正確或錯誤，只是心底浮現的話語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也許打從一開始就像里爾說的一樣，並不是可以用來交換的東西。

「哈哈⋯⋯」我們都是壞人，這句話很療癒，卻也讓他發出自嘲的笑聲，自我嫌惡之後是拾起混亂的心，基斯靜靜的梳理了一會兒情緒。

好人？真的？我有這樣的心思，還能稱的上是好人？基斯的心底很困惑，但又想到這話是里爾說的，是懂人情世故又體貼的人說的，那麼相信也是可以的吧？

或許再壞一點，其實也可以嗎？

「嗯⋯⋯我知道了。」基斯深呼吸一口氣，看向被自己放下一會兒的阿傑爾，突然覺得這小玩意比以前更親切。

「我答應你，不再那麼極端。」似乎有甚麼在基斯心理改變了，他很少像現在堅定，只是沒過幾秒鐘又恢復成以前的樣子道：

「⋯⋯我盡量？」這種不自信的語氣，才更像以前的基斯。

看見基斯的表情變化，里爾沒有繼續多說，只是上前給了基斯一個短暫的擁抱，距離取得剛好得宜。

然後稍稍退開了一點，伸出了自己的小指，雖然略顯幼稚，但感覺這樣幼稚得剛剛好「答應我？」

「我覺得你跟艾德需要一起談談，別擔心，我會在的。」里爾溫和地笑著問基斯「你可以在這裡等等我們嗎？一起說開，解決問題。」

然後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齊，我相信我們都了解艾德，你能不能也跟他好好坦承想法跟心情呢？」里爾在離開去找那個現在一定又不知道在做什麼危險事情的艾許前，回頭如此問基斯。

「唔⋯⋯」這擁抱挺好的，短暫卻飽滿。

「好。」里爾在基斯眼中向來很成熟穩重，所以小指伸出時，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種小小的儀式感和幼稚基斯其實很喜歡，他很感謝里爾此時表現合宜的溫柔，於是也緩緩伸出手，拉了勾完成這項約定。

基斯張開口，想回答我和你一起去，不過沒有發出聲音，在說甚麼之前他又低頭看著阿傑爾，才說道：

「好⋯⋯我在這裡等你們。」基斯將手從阿傑爾中取出，雙手揉揉捏捏的撫摸治癒人心的絨毛，才又一起將視線放到里爾身上。

「我會好好跟他坦承的。」

里爾推開門之前「謝謝你。」也放緩了語氣，勾起笑容「門鎖好，外面不知道有沒有其他有心人。」

『叩－叩叩－叩－叩－』
里爾先是在門上如此瞧著「然後我回來的時候會用這個節奏敲門，你在開門就好。」確定好基斯接收到訊息之後，便抬腳離開。

他要去找另一個沒聽話、做事也沒有分寸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