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到朋友的阿嬤過世的消息，享壽99。她阿嬤一直都沒什麼大毛病，平常會跟她下棋，過世前三週，朋友下棋開始輕易贏；前兩週，開始不良於行、腳腫；前一週，開始食慾不振、只想睡覺。朋友擔心阿嬤是不是快「沒電」了。家人討論後預約了高齡整合醫學門診，朋友請假趕回家準備跟長輩們一起跟著去門診，半途就接到她阿嬤已於睡夢中過世的消息。

過去三年的疫情期間，她阿嬤只有去醫院打過疫苗，此外一切生活如常。
雖然她應該很難過，但我覺得這真的是非常非常有福報的走法。將近一世紀，只有在最後短時間輕度不適，在睡夢中自然走。
棋下完了，走到終場，無痛苦地瀟灑落幕。我非常非常羨慕。

今天才花了好些時間，去採買要去祭拜我媽要做的菜食材，正要出門前我爸來說，五伯父過世了。
我大驚，說是上個禮拜的事。

姑姑怎麼沒告訴我呢？

他也已經病了很久，算是解脫了。我出門的時候，老爸正在滑手機，好像在啜泣。

五伯父年輕時斯文俊帥、談吐文雅，五伯母是個美人，還會畫畫，夫妻倆都很有氣質，是我最喜歡的一對長輩。他家在烏來，也布置得很雅致，加上一對雙胞胎兒子，是我小時候嚮往的理想家庭模樣。我小學時他們就移民美國，好多東西都由我家接收了，餐具、器物等，到現在都還在（後來搬過幾十次的）我家。
多年前他回台，來我家吃年夜飯，聽他講他的人生體悟，覺得他還是那個溫柔大度、有智慧有氣質的五伯。（老實說，小時候曾經偷偷地希望他是我爸爸。）

後來伯母病了，回台灣治療。我們全家從台北下來看她，躺在病榻上的伯母整個人變得好小，不是我記憶中美麗聰慧的樣子。
伯母病中難受，難免情緒不佳，伯父總是耐著性子安撫她。伯母走的時候，聽說天上出現了彩虹。伯父非常悲痛，在後來跟我爸一起上台北的火車上，沿途絮絮叨叨地訴說著和伯母的過往。那是我不認得的伯父。

老爸的兄弟姊妹裡，五伯和二姑是最照顧我們家的。幾年前兒子都大了各自成家，五伯曾經說想來花蓮養老，可惜最後沒有成行。

媽媽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全家都守在醫院裡。老爸蓋著姊姊拿來的被子，說不想待在病房裡，跑到安寧病房的客廳區睡。那時姊姊提起我才知道，伯母走的地方就是這裡，當時陪病蓋的就是這條被子。

伯父現在應該已經見到他心愛的伯母了吧？或許也可以見到媽媽？

五伯父小時候最照顧我爸，我爸全校第一名，功課都是他教的，後來我爸接手家裡的店面，大興土木改建，學土木的五伯出力最多。我魂繫夢縈的那個幼時環境，是他一手設計的。

我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幾年前他回台，來花蓮看我們，跟我們一起吃飯。也已經好久了。一起吃那頓飯的人裡，已經少了兩個。

三姑姑走時老爸曾落寞地說，年紀大了，身邊的人只會一個一個少。

家裡有裱框的畫作，除了前屋主留下來的，就只有五伯母的和媽媽的。
都不在了。

晚上回來的路上就念念心經，除了照往常迴向給媽媽和豆豆，也迴向給五伯。

據說下個月堂弟要帶著他的骨灰回台，和伯母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