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後的偶遇》with 幻世 | 菸叔


人類總是說著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只為了替自己不合理的言行、決策找到一個合理的抒發點，不那麼拐彎抹角的說法就是——他們在找藉口。

當然與部分怪談不同，身處在各種環境下的人們會有相應的苦衷，這是無可否認的。可實際上他們距離渴求的結果，其實只有一步之遙。

眼前倒在地上的男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鴞從那個男人身側站起，居高臨下的望向地上那副早已昏迷的身軀靜默了許久。不得吐槽這個男人倒下的姿勢也太不協調，整個人倒在那裡將近佔了半個走道，將近一半的身軀被樹蔭遮掩著。

雖然很想就這樣放在這裡不管，但一想到他這種模樣不被人踢到或不絆倒人家的機率不是一般的小，尤其路過的民眾要是騎著腳踏車輾過或是一早就來晨跑的人不小心踏過，加上詛咒造成的病症恐怕他得待在醫院更多天。

真是麻煩，這麼大的人了連昏倒都不體貼，不過為了男人的兒子可以早點見到爸爸，我就幫忙一下吧。鴞一邊想著一邊挽起衣袖琢磨著要怎麼拖比較有效率，完全沒有意識到昏倒的不可控性，以及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鴞費了不少時間和力氣把男人一點一點地移到一旁的長椅上，臨走前隨手在把紙條塞到對方的口袋裡，拍了拍身上被地面沾染到的塵土，轉身離開了公園。

剛過一個轉角鴞就看到了人影，這讓他感到納悶，為什麼人類總喜歡晚歸呢？明明和貓頭鷹是不一樣的物種。

或許是因為同性相吸，當他走進一瞧發現事情好像不是那麼單純，那是一位在街燈下抽菸的男子，周遭瀰漫著白色的霧氣讓鴞看不清他的容貌。

　　——看來是同類。

嗆人的菸闖進喉嚨，肺腔擴張深深吸著每一絲菸燃燒的餘韻再緩緩吐出，在昏黃街燈下描畫了一幅飄渺虛幻似的景致，祥和得容不得人靠近但又引人心神。

今夜的散步沒遇上什麼有趣的事，駐立在昏黃街燈下的男子褪去日間繁複的三件套西裝大褸，一貫的灰調吃進頭上暖黃燈色，看起來更易於親近。

突地他轉過頭，被煙霧圍繞的臉龐直視向那身孩童身影，瀏海後的眼眸看不清但穩穩接下那雙紅眸的視線，看久了像吸掉靈魂似的純粹渾沌。

晚上夜風吹得小少年衣衫飛揚，獨行的身影穩健有力，一眼就能看穿非人的特質，嘿誰會有小孩大晚上敢在外面閒晃呢？

對方神色嚴肅似乎遇上什麼有趣的故事，呼出口菸瞬間嘴角淡起淺淺笑意，剛好他閒著無事，甚至可說是餓得慌。

「散步？」他步出那箋街燈，身後瞬間唰一聲陷入一片幽暗，當街燈再次亮起時已經站在孩童身前，對方身上乾淨的味道讓他輕哼了聲，似乎有點失望。

街燈閃爍僅是一瞬間就將兩人的距離拉近，雖然鴞在夜間的視力不錯，但恰巧這燈源變化的太過突然，也勾起了他的好奇——他是怎麼做到的？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看清了男人的樣貌，男人的瀏海很長遮住了部分面容，深邃的五官以及下巴上留著些許胡茬，從衣著到舉手投足都散發著成年男子特有的魅力。

「叔叔晚上好。」

男人身上的菸草味很濃卻不惹人生厭，和一般路上遇到的老菸槍不太一樣，或許這就是對方的魅力所在。相較之下鴞就顯得單調許多，淡淡地草木氣息還是因為不久前在林間穿梭沾染上的。

本以為今晚不會再遇到其他人就沒先把口罩戴上，現在的情況也不太適合這麼做，畢竟對方並不知道原因，為避免誤會鴞暫時沒有將口罩戴上的打算。

「差不多，剛才順便處理了一些事情。」

礙於詛咒的效力鴞不能以笑容示人，就算對方怪談多少也會受到影響，尤其是對談到一半對方昏過去也挺讓人困擾的。

基於上述種種原因，鴞希望不要因為自己太過嚴肅的神情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想了想決定先提出邀約，正好自己也沒有其他打算，有個人可以聊天再好不過了。

「不趕時間的話，我可以跟你分享剛剛發生的事。」

那聲有禮的問好讓男子笑意更盈，儘管對方臉上沒變的凝重，那身上散發的氣息格外讓人壓抑，但在他眼中只覺得美味親近，是同類的味道。

總算在這枯燥的晚上找到一點小樂趣，雖然他不常跟同類接觸甚至搭檔，但樂於聽取不同故事，那對於他的夜間盛宴有非常好的參考價值。

「我有很多時間。」他幾乎立刻回話，瀏海下的眼睛隱約閃爍著詭異的光，嗓音低沉卻比剛才顯得精神，心癮比菸癮更折磨人，他往前緩步靠近，細閱那充滿稚氣的臉。

「這張臉真的不錯。」他讚賞著孩童的外形，每個怪談的模樣都不一樣，和他一樣擬人的類別一向討他喜歡。「那，今天誰是幸運兒？」

淺笑隨菸香飄過，輕輕拂過孩童臉上，帶來一點點甜。

「那正好，這個故事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帶過的。」

對於男人的誇讚鴞並未放在心上，自然也難以了解男人心中所想。面容只不過是他與人交談的媒介，畢竟本體基於語言溝通上的隔閡，可不能讓自己暢所欲言。

「承蒙誇獎，我們不如去那裡坐著聊？」

望著男人緩慢卻不失急迫的步伐，身為鳥類的鴞早已察覺到男人對故事的興趣可不是隨口說說而已，能遇到如此捧場的聽眾著實難得。

既然如此自己可不能怠慢了，他側身退了幾步抬手指向公園的方向示意。獲得男人應允便走在前面帶路，他刻意避開剛剛那那位父親臥倒的位置，就近尋了另一處地方，那裡正好有一張長椅。

「那麼故事就要開始了——」

難得有人可以分享故事，而且同為怪談倍感親切。鴞決定好好地細談這故事中的脈絡，也希望能藉此為兩人營造出美好的夜晚。

「社會像是一個龐大的機械，而世上總是有一群人像是其中的零件，每日每夜的運作。尤其是當機械中的大型齒輪轉動，也就是上位的人發動號令時，底下的員工就得徹夜趕工。」

「若只是這樣或許沒什麼新意，但當其中幾個零件開始鬆散懈怠，連帶影響的可是整個運輸鏈的績效，懈怠的零件加重了勤勞零件的負擔卻又坐享其成，往往出了問題也在逃避責任。」

「在這樣擁有錯綜復雜結構下的社會裡，有一位單親爸爸就擔任著勤勞零件的位置。他獨自撫養著年幼體弱的兒子，為了兒子辛勞付出在大多數人眼裡似乎很值得嘉獎，但他唯獨做錯了一件事——」

講到一個段落他停了下來，畢竟有來有往才稱得上交談，紅色的眼眸打量著男人的神情，鴞很好奇男人會如何猜測。

「你要不要猜猜看，是哪裡出了問題？」

男子手執著菸沒一刻停止吸下，香菸跟隨耳邊傳進的故事擺動著捉摸不定的軌跡，但又在每句之中彷彿回應似的飄浮莫測。

冷風吹過也平息不了那看似源源不止的煙霧，直到那聲問句響起，含在口中的香菸終於離開那雙唇。

「聽起來是壞結局。」低沉嗓音捲起一絲菸香，嘆息出一口白霧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看過不少類似的人，很可惜。」語調平穩有致，那聲低哼似乎不帶任何情感，只是在訴說一個事實。「熱情地燃燒生命，勞碌貢獻自己一生，最後被生命燃盡自己的靈魂，這就是人類。」

男子轉過頭，煙霧圍繞的臉容閃現難以捕捉的金色。
「付出了所有，但往往忽略了最重要最珍視的東西。」尾音剛好掀起了一陣勁風，彷彿帶起了一聲
笑。
「他對他的兒子做了什麼？」無論有多愛，現實的各種折磨終究會磨蝕出裂痕，緩慢地侵蝕那份真心。

詢問沒有得到預料中應有的回覆，反而又被人拋過來一個問題，鴞並不覺得沒有得到相應的回覆就是失禮的表現。畢竟男人也不是毫無反應，能藉由這段故事中分享自己見解的聽眾——這樣相互的反饋讓他很滿意，決定繼續將故事講下去。

「長時間的壓力讓他過著渾渾噩噩如同機器人一般枯燥乏味的生活，雖然每天都有和兒子打招呼、按時的叮囑也是日常必備的生活模式。」

「可他隱約間發現，這樣的狀態似乎不是正常家庭應有的表現，於是他決定從旁推敲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趁著午休的閒暇時刻，詢問已經組織家庭有了孩子的同事，關於對方家裡相處的狀況是怎麼樣的。」

「這麼突然的詢問讓同事有點好奇，但又被那位父親找的藉口堵住了好奇心，同事笑著分享他們一家人相處的模式，途中參雜著一些吐槽反倒是更增添了幾分生活本該擁有的生氣。」

「同事口中的生活令他嚮往，他也同時發現了問題的癥結點。或許我該多花點時間陪伴他。男人在心裡剛燃起這份念頭，卻又被現實給阻撓，因為新的專案又要開始進行了，忙碌的工作讓他無心顧及家庭。」

「不過一切都在某一天的夜晚有了轉機，加班結束之後男子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隱約間察覺到後方有道視線注視著他，回過頭一看卻發現那是一隻貓頭鷹。」

「他鬆了一口氣往前走去，正當他要轉彎時他看到了——」

故事戛然而止，第一次他可以認為是聽眾有趣的回饋，第二次再不回覆他就要生氣了，讓他生氣也意味著故事不會再繼續講下去，男子應該不至於這麼不解人情？

「你猜，他看到什麼了呢？這次叔叔可不能再迴避我的問題哦。」

低笑聲不知是因為那句問題還是那聲稱呼，菸霧濃罩的臉龐矇矓渾濁看不清底蘊，卻傳來清晰的磁聲嗓音，慢條斯理地劃過帶著淡香的空氣。

這個答案有很多可能性，也或許不是想像中的複雜，那雙紅眸嚴肅認真，顯然易見就在眼前，但如果一開始就這麼直接的話，那不就毫無趣味可言？

他好奇那些明明白白故事背後藏著的千絲萬縷，如煙般捉摸不定難以形容。

「他老婆？」煙絲隨著搖頭的動作浮動飄揚，煙絲轉了方向，撲上孩童臉面。「但那不可能，他的老婆拋棄了他。」

長呼嘆息噴湧著菸香吹出來一條棉長煙線，在夜空下描畫出一個模糊的圖案，隱約中藏在煙霧間的視線穿透了那片灰，一絲亮金色掃過身旁那細小身影，菸霧散開又飄來一股淡香。

「他看到死亡。」低沉嗓音輕柔沉穩，亮金色迎上那雙紅眸，深不見底的血色看不透絲毫情緒。「但我猜，他的結局並沒有這麽簡單。」

探究的意味濃厚，隨著香味逐漸轉濃，今夜的故事讓他充滿無限想像，勞碌人類的平凡人生總是有著一點不平凡的遭遇，例如在夜路遇上改變一生的一瞬間，是好是壞又能由誰決定呢？

他們都只是為了生存，如同他一樣，可愛又可憐的人類。

菸霧落在臉上飄散開來，又重新凝聚於空中，鴞不排斥卻也不理解菸的美好，否則就可能被如此反覆的霧氣給引誘了。或許對人類而言菸是一種舒壓也是一種隱藏的危險，但對怪談而言並不需要顧慮這麼多，只要想做不排斥就能執行。

「沒錯，他本該看到死亡的。如果繼續以虛度光陰的方式過活，死神很快就會循著氣味纏上他，一點一點的吸取他的活力，當他意識到不對勁時早已病入膏盲。」

「但他看到的是一位少年，少年做了一件事讓他有了實現覺悟的機會。」

「這位父親因為長期加班，身體機能相較一般人本就虛弱，少年用了一些方式加速了他肝臟的耗損卻不致命，畢竟他的兒子還需要人照顧。」

似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鴞側過身去抬手虛掩著唇畔揚起的笑意，在轉身後又回歸平靜，向男子補充故事的結局。

「當他在醫院被檢查出罹患的病症，後續他會怎麼選擇就是後話了。」

鴞的能力不至於讓人類之間死亡，但同樣有著給予機會和給予折磨兩種意味。這位父親雖然曾愚昧的認為對的孩子好起步於金錢的富足，卻他仍有悔改的心，鴞就會給他一個轉機讓他重新選擇。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句話人類常掛在嘴邊。既然如此就給他們機會，但對方不把握那就另當別論了，這麼做不僅是礙於能力限制，鴞自己也是這麼認為。

沒有忽略對方轉身的動作，金眸在灰色瀏海下不動聲色，沒有詢問這突兀的舉動，作為非人他知道有些事情無法用言語解釋，也不該去干涉。

平靜童音訴說著一個現實故事，作為今晚一個消遣可謂適時給他解了悶，沒有結局的猜想讓那雙金眸瞇起沉思。

「你看來對這位父親很有期待。」菸絲隨著低沉嗓音飄起，傳來淡淡煙草香。

「希望他沒有吸菸成癮，不過凡事也會有例外。」低嗓輕笑著予以保留，言語之間似乎有著弦外之音。「如果我見到他會注意的。」

那雙金色迎上那幼小身軀，未明言的話含著預告或是……警示？

「你有偷窺人類的嗜好？」
輕抬手中香菸，抖動的指尖落下一長串灰屑，披在灰色皮鞋上又被風捲起吹散不留一點痕跡。

「大晚上還是多注意一點安全。」他吐出一口菸霧，長煙拂上他的臉面遮蓋掉表情，矇騙間閃現一絲不易察覺到的金。

「夜路走多了會碰到鬼哦……」

「是啊，我希望他能做好身為父親的本分。不然就失去了我給他機會的意義。」

如果那位父親仍不知悔改的話，不用自己行動疾病自然就會將他反噬，鴞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大部分時間他都依循著自己的喜惡行事，他想以及能力所及就會去做。

「後續的變數不是我能掌握的，這世上的人事物這麼多，我不想也無法一直干涉。」

從口袋中拿出棒棒糖沒有細看，直接拆開外包裝放入口中，出門前自己隨手一抓，因為是綜合口味驚喜包的關係，嚐了一口才發現是檸檬口味。

酸澀與甜膩交織著在口腔內擴散，略顯笨拙的模仿著對方夾菸的手勢，覺得彆扭又換回一般拿糖的姿勢。

「比起偷窺我更喜歡說是探查。」

躍上屋簷藏匿在陰影處，單方面的瞭解和傾聽確實和偷窺沒兩樣，但如果僅憑第一印象下決定或許不是很妥當。當然自己也沒有固定的標準可言，全憑心情。

「畢竟有些事可能和你的想像不一樣，條件允許的話我喜歡多觀察一點時間。這樣也比較方便，像是在處置時可以有依據。」

搖晃著手中的棒棒糖，雖然自己不排斥但果然還是最喜歡草莓口味的。

「謝謝關心，不過我有自己應對的方法。」

不論是變回貓頭鷹飛走或是讓人暈倒的能力，面對臨時起意的人類可是綽綽有餘。

「倒是叔叔也要注意啊，大晚上的成年人在外也很危險哦。」

低沉笑嗓在看到那根棒棒糖後響過耳邊，那些跟對方稚嫩外表相反的話對比起來現在那反應實在太過逗趣。

「你也真愛多管閒事。」嘴角的笑輕柔呼出一口白煙霧，遮蓋了他半張臉的表情，但那些語調聽起來像是朋友間的嬉鬧。

「跟我一樣，他們太會裝。」

人類表裡不一的狀況他也看得太多，無論生活有多壓迫，大部分的人也會給自己塑造出亮麗的外表，甚少人會積極向外尋求協助，最後被社會壓迫而逝，滿懷悔恨鬱鬱而終。

「雖然我喜歡腐爛沒救的肺，但看他們掙扎求存更加上癮。」煙霧中閃現金光中一絲菸紅，隨著夜風又散去一些。

「我會注意的。」那聲叮囑讓那道灰眉輕輕挑起，他想起最近人們談論的怪談。

「最近不太平靜，拜人類所賜，我們的同伴似乎又多了。」

一口長煙吹起，散落在空中消散不見但仍透著味道，風過不留痕，卻無法阻止那些味道入侵每一個地方。

「謝謝今晚的故事，很有意思。」他輕輕點頭致謝，隨後站了起來。

「下次有機會換我說故事。」

從鴞拿出棒棒糖放入口中，至今也才過了幾分鐘，但現在從口中拿出棒棒糖，已經肉眼可見的縮小了許多。他對糖的喜愛不用言說旁人便能夠從這些小細節得知，雖然今天有另一層原因是鴞想讓糖融化的快些好讓自己咬碎糖果。

「沒問題，故事永遠不嫌多。」

在對方起身後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雖然從相遇至今都沒有露出笑容，但鴞知道兩人之間已經達成某種默契，不用多加解釋便能領會。

「那麼叔叔晚安，我也該回去了。」

道別之後兩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鴞咬碎了棒棒糖上的糖果，再次仿照著對方抽煙的方式吸了一口白色的管徑——除了檸檬的味道......似乎還染上了其他的氣息？

鴞又嘗試了幾次，隨著距離越來越遠氣息也隨之消散，轉入右側的街道他的身影就此消失。

謝謝鴞的交流！中段忙碌回得超龜速超感謝鴞中的包容 。好喜歡鴞在背後推人類一把默默守護但又會有自己原則 菸叔能認識上真的好榮幸，那個棒棒糖太可愛啦看得中之想給鴞送一打棒棒糖！！

幻世 | 菸叔 : 也感謝菸叔中帶叔叔跟鴞玩
能近距離接觸叔叔真的好榮幸 成熟男人的魅力無法擋 雖然鴞很冷靜但中之私下已經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