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侯孝賢「悲情城市」修復版歸來……

小時候大概看過兩次DVD版，印象中只覺得光線昏暗且敍事破碎，不太知道厲害在哪裡，這次看大銀幕，終於看出那些黑暗的層次以及大銀幕才看得清楚的細節是怎麼回事……

簡單地說，看大銀幕才終於搞懂誰是誰的老婆，誰是誰的小孩，誰和誰火拼，那幾幕群戲到底是誰在講話，還有為什麼畫外音主述者會在阿雪和寬美之間切換，對整部戲的理解瞬間多了很多倍XD

接連的影響是，小時後總覺得剪接很破碎，這次看大銀幕才突然搞懂那個像剪影一樣的事件與事件之間的連綴與留白，和上山下山以及那些風景的空景是怎麼回事……

那些剪影式的，場景也有些簡陋的固定鏡頭除了之前讀過那些面對非專業演員土法煉鋼的技巧啦什麼的，其實也很好地拉出了觀照的疏離感……

小時後總也搞不懂為什麼小上海酒家在片頭熱熱鬧鬧開張結果全片卻沒什麼戲份，後半段很簡略的監獄與山中基地的戲份也是，甚至說回來電影前半段幾場知識份子聊天橋段的口白也挺僵硬的。但回到整部片的篇幅來看，這種彷彿皮影戲那般固定了鏡頭角度再帶出一幕幕過場的剪接還是很有整體的風格，也成功地傳遞出記憶的零餘感……

（甚至包括朱天文的文藝腔也是……）

這次重看也覺得穿插其中上山下山各種行路的鏡頭特別關鍵與好看。小時後搞不懂基隆和金瓜石的地理位置和關係顯然也造成了理解上的各種障礙，包括那些行路的戲份以及酒家場景的切換這些……

以及，這樣的風格也讓整部電影對各方族群的描繪都維持在一個曖昧又切片的狀態，這其實蠻好，維持在一種天地不仁，而林家在政權與族群的轉換過程中持續求存也被持續扼傷的有距離的觀照……

不過還是有些疑惑就是了，譬如四兄弟的職業分佈，大哥繼承父業當角頭二哥醫生三哥從軍回來撈偏門小弟是攝影師這委實太超現實……

（但想到蔣渭水小時候當過乩童好像又也還好……）

或是不太懂為什麼文清的起居室掛的書法是楓橋夜泊？失聰的文清和寬美躲在那邊玩唱機這幕也讓人納悶。梁朝偉確實是好看極了，但他的動作節奏與表情又不像我們現實生活中接觸到的失聰人士，我始終覺得他演的不是失聰者，而比較接近一個無法講話然後又心不在焉的人這樣……

（梁朝偉的問題也是小時後就這樣覺得，這次看大銀幕又更確定了的印象。扮演失聰人士目前看過最有說服力的，是前陣子看的「寒單」裡的鄭人碩……）

以及，多年後才意會到片末文清寬美全家福照片的寓意之深，在出行前夕侷促的一家人，以及與統治政權同樣可以任意更換的布景，又或是華美富麗的手繪布景，其實是在幫整個時代掩藏著什麼……

（整個來說，這次最大的收穫應該是終於被侯導用這樣簡陋的象徵式場景去講歷史事件的手法說服，應該可以再把一直沒那麼喜歡的「戲夢人生」和「好男好女」挖出來重看一下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