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磨難｜羞澀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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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茄小姐【上】

好讀版｜◇◇◇

那年的雪下得早，鋪成地墊的黃葉還未與土壤交融相擁，火山粉塵般細白的冰冷，便如鉛粉親吻少女面頰薄薄點綴。

踏在白雪上若深了些，還能見到上個季節漫步的痕跡，只可惜道上的人們並未有這番浪漫與閒情，半融的雪水與楓葉只被靴底踩的四分五裂。

「老漢克也是廢了，他年輕那會兒分明不是這樣的。當年，他可是咱村里最好的石匠了….」


「瞧他現在….一句人話也聽不懂，那暴脾氣彷彿全村誰都睡過他婆娘似的，怪不得會給魔鬼奪了命….」


「哎呦，你是沒見過老漢克家的大兒，那個黑毛傻高個兒…哪處像得他爸，哼哼。」

手腳被寒冷與粗麻纏繞，藤蔓攀升緊縛隨時會被壓垮的小枝兒上，

她的屋簷在人們的腳下，誰曾知曉踱步聲對仰望之人而言響如雷震？

「真要說稍微順眼的，他家有個女孩是不？雖說是病了點吧，但被救出來時也是可憐見的，指不定也是被盜匪給嚇瘋的。」


「什麼嚇瘋，你沒聽人說嗎，那些男人就是被她勾回來的！忘恩負義的蛇，白害得自己老父親給人砍死了...」


「勾回來？我怎麼沒聽說過。漢克家的女兒不一直住在窖裡，哪來就拋頭露面了？」


「嘖、那可還真不好說，也不看看他家老娘們什麼貨色——」

啊、白光是如此溫柔，又如此刺眼。


籠罩她半睜的眼、包覆住她發燙的耳、洗滌他顱骨裡同色的世界。

白光刺眼如往，

她向前伸手，用掌心去阻擋。

淺金色的薄翅在她眼瞼尾端服貼，被夕陽與穿過窗框的秋風搧動後翩翩起舞。

水氣籠罩在春色新生的草原上，每日只有那麼短的瞬間嫩綠的芽可以承受起主神餽贈大地的光。

外頭清脆的敲打聲有如潮汐規律地響，咚咚地又像是夏天午後的雨滴打在了屋簷之上。

阿梅莉亞慢悠悠地起身，在輪廓間摸索到對牆邊的路，將臉蛋靠上半開的窗沿。

「...你還沒回去？」她開口，細弱平靜地如掀不起風沙的水窪，卻停下了外頭男人的勞作。

「喔、我看你收集的樹枝太少了，乾脆在採玫瑰果的路上幫你砍些柴，畢竟冬天轉眼就要到了。」對方笑聲夾雜著比平時明顯的喘息，這使正是他方勞動後的事實明確。

她隱約能見他放下手中的斧子，頭頂輪廓金燦燦地像是母親過去喜愛的手鐲，五官卻仍有半邊在亮霧之中，模糊成被撥弄的水紋。

「第一次聽說過砍柴還能是順便。...杜龐，相當狡猾。」阿希德‧杜龐，疤面的男人。那日涼夜裡是帶海風的鹹腥，近來是牲畜的臟器。循著水邊救命的寧芙遺留足跡，闖入她築起的平靜。

她在手邊小桌上摸到了他昨夜帶來的黑麵包，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讓自己可以靠在窗旁咀嚼。「...採了我的玫瑰果的賠罪？」

雖說她依靠在林中採集樹果與菇類果腹，於一人而言自然恩惠當取之不盡，說是自己的倒也奇怪。

「我想要做些果醬。」青年笑道，語氣裡毫無愠意，只是一面彎身將地上的柴條拾入懷中「再說，最近諾鄔利有些朋友犯了病，我想多吃一些也是好。」

「你的諾鄔利朋友毛病也是多....」阿梅莉亞將不悅篩上用字的尖銳，也將嘆息微不可見地融化在鼻間氣聲。「發燒？如廁？」

他清朗的笑了幾聲，亞麻髮絲隨日光下沈漸深顯露出了皮布袋的棕色。將滿懷的薪柴抱到木屋外牆，順勢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說是解手時有灼熱疼痛的感覺，我記得以前醫生說玫瑰果對此症好，所以想說多採些。」

杜龐熟練地使用瓦艾克特的語言，卻還有少許外鄉的腔調。總是又那麼幾分在他日常勤奮間不見的慵懶氣息：「放心吧。我是在後頭的草原上找的，離林子有些遠，餓不著你的。」

「朋友，不是你自己？」

「哈、唉，還真不是我。」青年一頓，忍俊不住。「是些妓院裡工作的朋友，我想趁秋季市集的準備一併帶去些。」

屋中女子的神情嚴峻認真，問的是真心實意。這反而讓他更難以控制地感到笑意。

「啊…那種朋友。...玫瑰果幫不上。」阿梅莉亞清冷的臉上毫無波瀾，嫩芽色的眼只是眨了幾下「沒有生鱗的話....啤酒粥足夠了，發酵的啤酒粥。」

「啤酒粥嗎，好像是有好些時候不見了，不過下街的農戶應該還是會釀的。」阿希德因她的答覆而安心地垂下肩，輕輕揚上嘴角，連同淺色月牙曲起，「我會將你的建議轉達給她們。」

那該要是湖藍色的水面呀，怎麼在她眼中卻只能是遠海呢？

「不必，還疼的話讓他們喝點柳樹脂....會採柳枝汁液嗎？」

「額，柳樹皮的話。」

「學藝不精，杜龐。」她嘆了口氣，揮揮手讓其離去。

後者輕笑著埋怨了句自己不是醫生、或是標準苛刻云云，也隨即道別。

「阿梅莉亞，你真的不打算來市集看看嗎？」他離去前笑著詢問的聲音隨興而和煦。

像極了誰童年該要有的竹馬青梅、又或是誰隔壁巷可能住著的親戚表哥。

真誠地、輕快地、懇切地，宛如刀刻。

人所聚集之處哪裡能是她能立足之地，客套的話也彷若禁忌。

她收起送行目光，
他與她被陰影與洛陽劃分的界線分割為二，
或許再晚上許些她就能看清朋友的臉，
色澤卻將與眾念迥別。

倘若如此，

或許、最好、是的，

不如不見。

「先是個成天只會吃飯流唾沫的蠢貨、後又一個見不得光的瞎子，要我說，癡迷與魔鬼交媾的邪惡母豬能有什麼好下場….」


「也罷，到頭來可憐的還是小漢克。現在他老爸死了也算少張嘴吃飯。」


「就是啊，可憐了小漢克。一個多好的年輕人啊，他不過是——」


她或許想要附和、也或許想要反駁，
她想，她或許想要開口。

然而花兒並不長嘴，與走獸的他們不同。
她們芬芳而嬌弱，迎著風起舞再散落。
他們長著腿、追逐、狩獵，張揚著力量與征服。

而她往下去看腳尖，
花兒的腳在哪兒呀？

「唉聲嘆氣甚麼呢，相信他的好日子也不遠了。」


「也是，魔女的裁決將近，主神必會還他公義。」


她分明從未忘卻，
但她卻覺得、她快想起來了。
使胸口堵摀、使喉頭閉塞的——

跑起來啊，阿梅莉亞。
你想要 吧？


『然而你【逃走】了。』


我僅僅是 而已


『——這不是很厲害嗎？』

本來想說阿梅的上下篇會是閑言（上）＋故事（下），但是圖要分開畫一堆太麻煩了還是放在一起吧！結果字數差點可以交四篇

補充一下籠統的靈感，啤酒粥其實就是啤酒，但是是更古老一點的傳統啤酒。
蘇美爾跟埃及人皆有釀造、一直到希臘羅馬時代都有出現，據說在中世紀許多地方的平民還是會喝到類似啤酒。

由於殘留穀粒很多，而且會丟入其他食物一起釀造，所以比起飲料更接近粥，酒精濃度也低。

有一說這種穀物粥的發酵物，因為儲存在地窖裡，會長出類似抗生素的箘，所以意外的是健康的食物/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