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交流】 with SA｜ 卡洛斯



一次偶然的、有點激烈的，卻無傷大雅的衝突。

艾利亞斯有時候真的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感到頭痛。

風和日麗、但是此時的森林卻彷彿迷宮，明明方才還在此處跟音樂為伍，皮袋裡的一小沓樂譜證實了擁有者適才的靈感湧現。

但是繆絲卻開了個玩笑，把靈感之外的事物留在了森林裡。

艾利亞斯在找那把短劍－－陳舊、樸實，僅僅是用褪色的皮革包住，綁在琴蓋的上方，明明並沒有特別把它拿出來使用，卻此時不翼而飛，想必是不慎落在森林裡的某個角落。

艾利亞斯毫無頭緒的在森林尋找，如同迷路的獵者－－但當然，他只是無措的樂人。

他無意間走到了一間陌生的房屋前，不知道是隱居的修道士之家，還是某位獵戶的倉庫？

「我從老遠就見到你如同狐狸一樣四處嗅聞。」
一個穿著破爛衣袍的僧侶正倚靠在他老舊的斧頭上，他坐在篝火的餘燼前，抬起單邊藍色的眼睛注視著前方，「各式各樣的鼠輩都曾跑來這裡嗅探，不過，聽好了──在基路伯的長槍發怒之前，勸你盡速離開聖母之家。」他的眼神就彷彿一隻受傷的野獸，鋒利、疲倦但危險。

他緩緩站起身，給人一種朽木被重新賦予生命、鋪天蓋地而來的錯覺。男人很高，而那把斧頭也比標準尺寸來得更長，假使枯樹可以殺人，或許就是他這副德行。卡洛斯緩緩向右移動，拖著那把巨大的斧頭，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並且畫出深深的刻痕：地上那將是你的銘文。他好像在這般宣告。

陽光透過樹隙層層篩落，把男人的身影浸得透明，隨著卡洛斯的移動而明滅，那張憔悴的臉孔因為疼痛而頻頻抽搐，猶如來自過去的幽靈，準備前來復仇。

眼前出現一位高大的男人，艾利亞斯甚至沒有發現對方是在什麼時刻出現的。

男人如同教堂的晨鐘，沉重又廣闊；
同時又如同劊子手，只不過他能從那雙靈魂的窗口中看出其中悲傷，那不是一個以性命作為食糧的人會有的樣貌。

「原諒我，修士。」他從對方的裝扮看得出來，應當是一位虔誠的信仰者，一位以尖石砥礪自己的僧人。

「我在這附近落下了某樣東西。」他覺得模糊的言語可能更會激怒被打擾的男人，於是補充到。
「一柄短劍，修士。或許您也在這附近看過它的蹤跡。」

艾利亞斯誠懇向對方致意、道歉，一邊說到。

「或是至少允許我在這附近搜找，我不會打擾您太久的，我保證。」

見入侵者沒有退卻或離開之意，卡洛斯反手將長斧甩過半周，銀色的斧刃在飛舞時爍著幽幽微光，男人改以雙手握持利器，那種蓄勢攻擊的姿態，給人一種灰狼咬牙低吼的感覺。

「我的眼睛獻給了火焰，無法看出謊言或真實的差異。但是，迷途者啊，這裡沒有你所追尋的東西！盡速離開，或接受枯容聖母臉上流金般滾燙的懲罰吧！」

對方謙卑有禮的姿態並沒有打動卡洛斯，他緊緊握著斧頭，以至於雙手泛白，那滿佈傷疤的身體激動不安，同時還有一絲心灰意冷，很難確定他真正的意圖，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假使有任何人，或東西，再往前一步的話，他絕對會毫不留情地發起攻擊。

他支解過很多東西，狐狸、牡鹿、野雞……如果需要的話，或許還可以多個人類。

雖然短劍並非示巴女王獻給所羅門的贈禮，但是事物總會因為人們的意志、情感以及記憶成為無價之寶，金屬與朽木只是材料，卻堆砌成了非得找回的祝福。

「修士何以如此敵視？」艾利亞斯也感覺到了對方的不善與攻擊性，眼前的修士如同被侵犯了地盤的猛獸，又如同守衛邊境的騎士，他蓄勢待發的等待侵略者的逾越，在此之前卻也不先發制人，只是等待。

「我對這森林並不熟悉，令人尊敬的修士。您也知道林中形勢複雜、擾亂視野，我只能如此廣泛的找尋，那東西對我來說甚為重要，不想就這樣草率了事。」
「我並不想與您衝突，我身上除了已遺失的短劍外，也並無其他武器。」艾利亞斯脫下斗篷，並向對方展示裡頭穿著的薄上衣以及灰色長靴。確實輕透而無法藏匿。

「不知這樣是否能使您放心，我並無打擾您住屋之意，也沒有向你無禮的意圖。」

斧頭在卡洛斯的手中看起來很輕，不過天曉得這玩意有多少斤兩，他將斧柄高高舉起，輕而易舉地擊碎了一顆無辜的石頭，斷面的部分非常整齊，可以想見斧頭本身有多鋒利，它的握柄卻破舊不堪，像一支走過太多路的拐杖。

「我要的，是『你』，離開『這裡』。」
男人顯然沒有繼續溝通的意思，他縱身一躍，繃緊的身體猶如張滿弦的弓箭。他強而有力的手臂揮舞著那把武器（雖然本來是砍木頭用的好夥伴，但只要你想，結冰的魚也能做武器），灰色的髮絲在風中狂舞，依稀能看見他奉獻於火中的那隻盲眼。

但卡洛斯顯然沒有要置人於死地的意思，只是準備以斧頭的鈍面敲擊，如果可以的話，這招大多時候能把人趕跑，除非對象是野獸，那就非得見血不可。

艾利亞斯有點感到震驚，並非源於那份面對他的恐懼，而是源於他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此時更像是一位競技場中的死士、一隻飢餓已久的野狼，艾利亞斯首次在這場對談中感到了警戒，一種燒灼著的空氣逐漸包圍著他適才還一派輕鬆的腦袋。

「希望您知道我並無意冒犯……」
艾利亞斯仍然有點無奈，並且感到抱歉的，但是他的確需要找回他的東西。

「但如果我需要和您較量一番才能讓您妥協、讓我在這裡搜索我需要找到的東西……」

「那也只能如此了，可敬的修士。」

他深深吸了一口乾熱的空氣，感覺整個夏季充滿了自己的肺部，他正在思考，不是想著冷靜一類窮極無聊的瑣事，而是想著要怎麼把人趕出自己的『領地』，那張臉冷峻且無情，很難看出他是以什麼情緒在處理這一系列非日常的突發事件。

在意識到自己恐嚇性的揮舞武器並沒有太多用處後，卡洛斯將斧頭拋在腳邊（斧頭發出了可怕的、沉重的轟然巨響），飛濺起的塵埃，可以想像他手中利器的重量。男人捲起自己的衣袖，然後啐了口唾液在腳邊──這顯然是他對艾利亞斯話語的反饋。

然後，就在電光石火之間，卡洛斯一個箭步上前，他摁住對方的脖頸，然後扯著青年的手臂，腰腹使勁、嘴裡發出一聲悶哼……似乎是，打算把人徒手拋出去？

雖然在對方放下那令人感到恐懼的斧頭後，艾利亞斯一度天真的鬆了口氣，但是他沒想到閃神之間，那高大的男人轉瞬便移動到了自己身前，彷彿一聲打在夏季午後天空的悶雷，令人不察、卻最終令人顫慄而恐懼。

「……呃。」他本來正想開口說些什麼，聲音卻被對方粗糙的掌心給控制住，手臂也被用力的扯住，像是即將被屠夫徒手拆解的羔羊，艾利亞斯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在巨人的獨眼下無所遁形。

或許對方因為並無真的想置自己於死地的想法，僅僅是出於一種他並不知道原因的威嚇，所以當艾利亞斯用仍自由的那隻手攥緊拳頭，向那箝制自己頸脖的小臂打去，那位修士有那麼微微的放鬆掌心的力道，而他的確趁機避免了脖子被凹斷的危機。

但是他仍然被對方抓著手臂，並且在下一秒筆直的朝粗糙的石地上摔去。

裸露的石地上並沒有太多綠草覆蓋，艾利亞斯結結實實的摔了下去，他感覺的出來手上應該有被細小的尖石略為劃破，肩膀的骨頭也用微妙的角度撞上地板，艾利亞斯吃痛的嘶了一聲，緩慢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筋骨。

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停下了話頭，只是用情緒不明的喉音笑了一聲。

希望對方也有穩健的下盤吧，他在向那人小腿踢過去時，這麼想著。

「噢……？」
卡洛斯的小腿被對方踹了一下，有點疼痛，但和自己平時經受的鞭笞相比，也不過爾爾。他歪過腦袋，瞇起了僅有的那隻眼睛，似乎想搞清楚對方為什麼不感到恐懼，是什麼支持著他堅毅的靈魂？男人光是這麼站著也風風火火，鼓膜中傳來心跳的聲音，血液正在因為這場戰鬥而逐漸飆升。

「是什麼讓你如此有勇無謀？你信仰的神嗎？你所愛的人嗎？還是……戰鬥本身呢？」

這是從艾利亞斯闖入禁地以來，守護者第一次願意正常的進行談話，或許是因為敬佩他那股盲目的勇氣吧，卡洛斯緩緩欺進對方身邊，他的腳步十分沉穩，背著光的身影突然神聖了起來，彷彿真正的基路伯降臨，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十分精煉，因為握緊雙拳而泛起漂亮的波紋。

「但很抱歉，你真的需要離開這裡。」

語畢，卡洛斯也不等待對方重新擺起架勢，便攻將過去，那是個俐落的鉤拳，朝著艾利亞斯脆弱的鼻軟骨組織打去──你或許只有千分之一的時間可以閃躲和思考，不過再怎麼說，都不是毫無機會吧？

艾利亞斯感覺第一次聽到對方如此清晰又帶有真正詢問意味的一句話，他以為對方已經意欲與自己對話和談判，但是伴隨著那句差點讓他完全放下警戒的道歉，是一記重重的拳落在鼻樑上。

艾利亞斯腦袋空白了一秒，第一個想法既然是後悔於自己成年後沒有再如同小時候一樣，習慣於和街坊鄰居打架、鬧事。

他重重跌坐在地上，但臀部隱隱的鈍痛感已經不再重要，他先是摸摸自己幾乎是劇痛的鼻樑，確認他完整的、千鈞一髮的沒有斷掉，接著在人中的地方感受到一陣涼意…………

他用指腹草草擦過，果然是殷紅一片。

「先生……我是說，修士。」
艾利亞斯似乎不想、也暫時沒有自己能完全對抗對方的信心，所以決定開口，鼻血還在汩汩流出 甚至滴在開口說話的下唇上。

「那是我母親在幼時贈予我的禮物。」他指的是那遺落的東西。
「雖然並非貴重之物，但曾經在我母親於荒野迷失之時，替其擊敗了盲目而兇狠的野獸。我母親堅信這是來自上帝的祝福與仁慈，才將他贈予我，作為一個祝福。」

艾利亞斯解釋到，希望面前虔誠的修士、這位如同磐石一般的信仰者能夠理解他遺落的並非事物，而是一份無可取代的祝福。

夏季的風足以偃平麥稈，那不怎麼輕柔的空氣捲起一朵乾枯的藍色勿忘我，突兀地飄落至兩人面前，好像一種啟示。卡洛斯知道這是他其中一項慘絕人寰的『失敗』，他種不活任何東西，而花的殘骸勢必是從他小屋飄來的賸餘。

「……我明白了。」勿忘我的箴言是愛、憐憫、自律，從這一點上，可以判斷在喜歡這些花的人眼中『希望』是什麼樣的形式──某種和平、尋常的東西，幾乎可以說是不言而喻，噢，絕不僅僅如此，在看到這些花的時候，卡洛斯的心中甚至升起了某種喜愛之情（雖然那張臉只是微微挑起了眉毛）。「是愛跟信仰帶你來的，而非鬥爭或強奪。」

卡洛斯伸出那隻佈滿厚繭的手，他不確定在經歷這一切之後，艾利亞斯還願不願意接受他的攙扶或友善，但總得試試，不是嗎？他對這段浮光掠影般的鬥爭也有點厭倦了，或許有些真正的『友愛』還留在他黑暗的記憶裡。

「有需要的話，我帶您去找吧，旅人們會經過的路、野獸走的小徑，還有，遺失物最後會去的那些地方……都去一探究竟吧。」諸神對你慷慨無比，無論是哪邊的神全都聯合起來給了你一點好東西，艾利亞斯，如果可以的話，趁他改變心意前快點做出決斷吧。

扭曲正是，曾是，也將是奇蹟之路。

艾利亞斯從一種本能上的判斷，可以知道眼前的男人並非所謂暴力之徒、強取之人，悲傷的眼神與如巨石般的言語再再顯示了他對欲守護之物的堅定、對信仰的不忘，以及生存的信念。

艾利亞斯順從的伸出手，雖然剛剛早有接觸，此時卻更為那粗糙的手掌感到心驚，他多有耳聞一位修道士、一位苦行僧可以為了砥礪自身、為了奉獻給信仰可以忍受如何超乎一般人民所能想像的磨鍊。
他想，沒有必要預設每個人都如同初見時一般，不會有人相貌自然而良善，那都只是皮囊的捏造，而非真心之舉。

「謝謝您的理解，修士。」艾利亞斯讓人不可置信的一點，大概就是只要對他釋出善意，他就能像面對上帝時一樣謙恭的、和順的與你對話，而忽略了還在滲出的鮮血以及挫傷。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然後被手臂不知道哪個關節的拉傷痛的嘶了聲。

「您願意幫我，那再好不過了，我實在對這森林不太熟悉。」艾利亞斯一邊用隨身攜帶的布巾擦拭臉上的血痕，一邊說到，語氣不似起初那麼生疏而充滿有距離的禮節，一頓武力的交互下來（當然，大部分是他在感受這份巨大的力量），他似乎覺得眼前的修士有了幾分親切。
「希望這不會占用您太多時間。」

當然，希望下次有機會見面時，可以不要再打他就太好啦……

===== The End ======

（圖片謝謝里托中提供，是他負責找的！！

// 圖片感謝偉大的unsplash，另外也謝謝艾利中願意跟我玩耍！ 希望大家看得開心！晚安！

//謝謝里托中優美又震撼人心的文筆 中之自己很愛這篇劇情整體的順暢度跟環節，寫的過程非常開心 看艾利被打也很開心
希望大家也能愉快的欣賞這篇小小的故事

突然想到的小補充

扭曲正是，曾是，也將是奇蹟之路：
來自《瀆神》（Blasphemous），Deogracias在三字之結所說的一句話。

初次回覆打擾了，辛苦艾利亞斯&艾利中，並恭喜生還(會不會說話?)

SA｜尼古拉 : 尼古拉中安安，之前都還沒機會跟您打招呼！
雖然艾利亞斯還在流鼻血（並沒有），但是的確活下來了而且也被善良叔叔帶去找東西了！ （好

【SA】艾利亞斯成長中 : 我也偷偷關注您好久，終於找到機會和您說話 （恐怖
不過艾利亞斯從此以後獲得強大的盟友，可以請盟友讓別人流鼻血（不要好嗎
我讀到艾利亞斯說東西是母親送的東西那段，心揪了超大一下...這是母親的祝福與守護，未來也將持續守護他，好寶包艾利亞斯真的人好善良，留了鼻血還不計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