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船小劇場 瑪麗蘇 我就蘇
離開前公司五年了。
其實我還在同一個集團裡，甚至還在同個城市裡，但就是在不同的事業體，不同業務也不同體系。
除了升主管職前必經的共識營，這是全集團共通的制度。儘管如此，我也沒想到會和他參加同一梯次，畢竟身為前輩的他四年就有報名資格了。
報到時遠遠看到他，我後腦勺好像有什麼炸開了，微微發著熱，可能會有人用「被電到」之類的形容詞，反正就是那個意思。我刷證件簽了到，再掃QR Code領了資料－雖然還是有一包實體資料袋，我一把抱起，刻意經過他面前排進下一條隊伍，向他揮手致意，他也向我揮揮手。
報完到後，男女生分別到住宿樓層去整理行李，進了教室又是照座號坐，直到11點的下課時間，才有機會跟他說上話。

要去旅遊嗎？好棒呢~

可是我一開口就說錯話，問他怎麼也是這梯；「對啊，被妳趕上了。」他應道。
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集團的共識營既是升任主管的必要條件，便也被稱為主管訓，照說專員級任滿三年就可以報名，但共識營時間長達一個月，難免會有工作調度或個人家庭因素等等的問題，本來就不太可能三年一滿立刻參加，何況也要集團人資處有開梯次。前公司的體系又有個不成文規定，就是壓著慢慢輪，只要前面還有較資深的沒參加過，資淺的就不能先報；當然高層指定的不在此限，說穿了有點人治，不止共識營，整個升遷宛如死水，我連升專員都沒機會，能走還不走嗎？
我也不是沒想過，本來和他在同一家公司裡，雖然不同部門、不同樓層，一星期總會見上幾面：一起開會、一起討論，至少，在大廳不期而遇。
這一走，可能再也見不到他。

沒想到是這樣阿....

不過，就算我不走，他也可能會先走。
會注意到他，是他甫升專員不久，有次我和供應商的經理有點歧見，偶然聽說他和那位經理熟識，一時腦熱跑去找他，他婉言告知他的確曾經和那家公司合作過，對口也是那位經理，而且合作愉快，但是並無私交，對他們公司其他業務也不熟悉。我有點沮喪，他便談起自己剛入行的經驗溫言鼓勵，提醒我可以注意契約裡什麼條文、預防什麼問題。我一時好奇問起他當年的工作細節，他簡短回答後便打住話題。
我讀到空氣裡的送客氣味，識趣地道謝離開，也從此把他放在心裡。
到我動念想走時，他升任專員將屆兩年，我開始沒來由的恐慌，總覺得他參加共識營回來，就會升到集團裡其他公司去，畢竟他調到前公司是單身赴任，家人還在隔壁城市，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想回去。
儘管我明知在前公司的保守風氣下，他一定會被壓很久才能報名。

與其眼巴巴看著他走，不如我先走，是嗎？學妹告訴我她公司出專員缺時，我是這樣想的嗎？即使因為年資不足，我調過去之後，得先熬兩年才能開始計專員年資，換句話說是五年後才有資格報名共識營，我不在乎，本來就不是為了升遷才想走。
或者，我是想結束這種一顰一笑牽動心的，沒有未來的日子？
管他的，反正我是走了。
不久學妹也離開了，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城市去。臨走前向總經理推薦我，我就這麼進了總經理室，接下學妹的管考工作，這麼一來，我居然常有機會回前公司，通常是去對資料、去參加評鑑或稽核，偶爾也會去開會，通常可以見到他，就算沒有，我也會藉故去找相熟的人資同事聊兩句，再假裝順便到對面辦公室打招呼，其實是為了看看他。學妹是我貴人無誤

有時候會有機會聊兩句，也有幾次，我故意事先準備了問題來「請教」他，他還是一樣表達著恰如其分的關心，聊的長了，他會開句玩笑，再繼續原本的正題，好像整場談話的節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還在前公司時從來沒有察覺這一點，我想，這就是他的面具吧？或者說是他的生存之道，和同事的關係或親或疏，他拿捏得很好，也維持得很好。
這麼說來，這句「被妳趕上了」應該多少透露出他的心聲，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委屈還是無奈（也可能都是，或都不是），也不知道他是把和我的熟稔度調高了一個等級呢，還是純屬無心之言。
但我當下只覺得悔恨交加，我一點都不希望他這麼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見我發窘，他哈哈幾聲帶過，提起幾位參加前幾梯的同事－有些是前輩有些不是－問我認不認識，就這麼輕輕巧巧轉移了話題，我一方面鬆口氣，一方面也感謝他，不由得對接下來的一個月充滿期待。
共識營的地點在某個有捷運的城市，事實上就在某條捷運線的終點站，而我在調到前公司之前，就是在這座城市裡，前前公司在這條捷運線差不多中間的地方。確定報上這梯次之後，我列了長長的願望清單：搬走後就沒再光顧過的烏龍麵店、從舊租屋處搬到遠方的關東煮小攤、新近由日本展店來台只有這座城市才吃得到的甜點⋯⋯現在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和他多相處一分鐘、多講幾句話。

剛剛第一節課是人資處的同事宣布注意事項，說明食衣住行等細節，也回答了大家的問題；接著是人資處處長介紹共識營的主任講師，其實就是跟我們集團配合比較多年，也比較熟悉共識營運作的資深講師，負責擔任輔導考核小組的召集人，共識營為期一個月，大約會有將近20位講師，召集人會找其中四位，連同他自己組成輔導考核小組，負責處理結業前的筆試和專題報告評分工作。共識營可是會當人的，為示公平，全數由外聘講師負責，集團現職人員不會參與。
處長說明近幾梯共識營分組變革，配合公司政策調整，從以前的部門大編制總覽業務，要逐漸調整為小組合作，比如說同為甲部門的A小組和B小組負責a專案，而A小組同時也和乙部門的C小組、丙部門的D小組一起負責b專案。這當然是早就知道的事，我們不知道的是，共識營的分組方式也從我們熟知的五至六人一組，改為兩人一組。

過程中當然也會設計一些任務，每一組都必須分別和不同組合作完成，但為了簡化評分方式，交錯跨組的任務只計平時成績，結業考試仍然維持以個人為單位的筆試，以及以組為單位的專題報告。
中午下課，大家往餐廳移動，他走到我身邊，問我跟他一組好不好。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剛剛一聽到兩人一組的事，我就在想會不會跟他同組、怎麼樣才能跟他同組，不過當時資訊量太龐大，又是事關考核，無法分心細想，總之現在多相處不會只有一分鐘，多講的也不會只有幾句話，我簡直就要跳起來！
午餐的座位是照房號排，比高中住校還嚴格，我和未來一個月的室友客套聊了幾句，便悶著頭吃飯，想著想著又緊張起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知道和他同組會是什麼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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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簡報技巧」這門課前半部不能免俗地教了一些不分語文的，簡報的注意事項，後半部倒真的很實用：如何把語文劣勢降到最低，用廣告也似的技巧傳達自己想說的話，並讓對方留下正面的印象。
末了講師說，如果結業時的專題報告是用英文報，本來就從優加分，但他個人的評分重點不會放在英文講得好不好，而且有沒有聰明的運用這些表達技巧，這才是他希望我們從這門課裡帶著走的能力。
下課時間，我問他專題報告要不要用英文講，我已經想好一個架構，算是充分應用英文簡報講師所謂技巧，既然語文能力不是重點，可以試試。
他有點猶豫，要我讓他想想。我問完也有點後悔，倒不是對自己的想法沒信心，像我這種專業能力普通至極，靠著解題能力一路考上來的人，要走向下一步自然也是靠這招，但是他未必能夠接受，我這話唐突了－不知道他對我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