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 Aaronovitch《倫敦河惡靈騷動》
這是倫敦探案系列第一集。讀畢，揉揉眼睛，再次確認封面書名，有股衝動想幫它加註「奇幻版×吐槽系倫敦觀光導覽手冊」XDDD
以下【有雷】。

倫敦河惡靈騷動【倫敦探案系列1】(2021年新版) 電子書 by 班恩．艾倫諾維奇(Ben Aarono...

第一集由半夜倒臥倫敦市中心的一具斷頭屍體開場，光是從警方接獲報案、層層向上級通報、大張旗鼓封鎖現場，到可憐的基層見習警員彼得因此在冬季清晨被緊急使喚來加班站崗，這一串繁瑣得毫不意外的警察體系辦案原則，由超容易分心的彼得的第一人稱視角展開，精準又真摯的吐槽直擊我心。更不用說接著見鬼、異想天開卻合乎邏輯的蹲點捉鬼，被碰巧撞見的納丁格爾督察長收為巫師學徒兼下屬的後續發展了，簡直掏心掏肺地在吐槽啊。（稱讚意味）

「你是否在告訴我，倫敦警察廳有個祕密分部，專門負責鬼魂、食屍鬼、仙女、惡魔、女巫和法師、小精靈和小妖精⋯⋯？」我說，「你可以在我說光這些超自然生物之前阻止我。」
「你根本連表面都還沒搔到。」納丁格爾督察長說。
「所以真的有魔法。所以你是個⋯⋯什麼來著？」
「巫師。」
「像哈利波特那樣？」
「不是，」納丁格爾嘆了口氣，「我不是小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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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的魔法系統很有意思，魔法並非和科學相悖，而是與萬物依循同樣的物理原則，甚至兩者皆是由艾薩克．牛頓奠定基礎。它是一種「感覺」，是一種「形式」（或是多種形式的結合），類似樂音在每個人耳裡迴盪的感受不盡相同，需要感受不同「形式」的形狀，模仿它、掌握它。第一集彼得習得的形式少，不過我很喜歡師徒間技藝傳授的描述，能真切感覺到魔法的學習有一套悠久可循的脈絡系統，讓看似抽象縹緲的魔法咒式多了能具體描摹的實踐之道，也讓沒有魔法天分的平凡人類如我能一窺堂奧。

「魔法就像音樂一樣，」納丁格爾說。「每個人聽見的都不相同。我們使用的術語是形式，不過這麼說也沒有比『有一些感覺』來得好懂吧？」
「我可以閉上眼睛嗎？」我問。
「當然可以。」納丁格爾說。
我確實「有一些感覺」，彷彿是創造的那一刻裡寂靜的驚鴻一瞥。我們重覆這項練習，直到我確信那種感覺並非是我想像出來。納丁格爾問我是否有任何問題要問，我問他這個咒語叫什麼。

或是：

他發出了擬光，我試著感受形式的形狀，試圖複製它。我還是沒辦法產生我自己的光球，不過這一次我感覺到形式在我腦海裡迴盪，像是從呼嘯而過的車子裡流瀉出來的音樂片段。
我們重複這個練習好幾次，直到我確定自己知道了形式的形狀，可是我無法在自己的腦海裡找到這個形狀。納丁格爾一定很了解這個過程，因為他可以正確說出我現在在哪個階段。

以及：

那時我才明白，為什麼納丁格爾堅持我在練習的時候，旁邊一定要有個裝滿水的水槽。與他的光球不同，我的光球是黃色的，而且會發熱，大量的熱。我的手掌燙到了，我鬼吼鬼叫，把手伸進水槽裡，光球劈啪著熄滅了。
「你燙到手了，對嗎？」納丁格爾說。我沒聽見他走進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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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套魔法系統和推理的結合，最直接體現在「感應殘遺」（複數是「感應殘跡」，真複雜）的設定，即生物體、物品上或場域中所殘留的魔法痕跡。藉著「感受不存在的事物」這項警察所不需要的能力找出蛛絲馬跡，彼得得以循線蒐集證據，加以邏輯思考，破解案件，而不至於淪為胡謅亂道的通靈探案。

面罩與護目鏡很有幫助，我不會不小心親到這個死人。我照著納丁格爾說的話做，閉上眼睛。起先只有消毒水、不鏽鋼和剛剛清洗過的肌膚味道，一會兒後，我開始察覺到別的東西，沙沙作響的、硬草般的、喘息的、鼻頭濕濕的、搖甩著的感覺。
「如何？」納丁格爾問。
「一條狗，聲音刺耳的小型犬。」我說。
咆哮、吠叫、吶喊、閃現的鵝卵石、棍棒、笑聲──瘋狂的、高亢的笑聲。
我猛然站直。

這位菜鳥巫師警探彼得，除了眾所周知（本人亦有自知之明）擅長分心，還具有強烈好奇心，在魔法形式、拉丁文和希臘文等納丁格爾所擬定的基礎巫師學程外，課餘亦孜孜矻矻，例如進行讓電子產品爆炸的一百種試驗（可謂上進好學！），腦筋轉得飛快，思路未受侷限，比身在官僚文化中的資深探員或巫師前輩更有彈性──誠如納丁格爾所言「一肚子鬼主意」，卻也多虧這些經過他實事求是後想出的計畫，才能逐步靠近案件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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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噗首說的觀光導覽手冊嘛⋯⋯

個人認為，本書除了被貼上吐槽系奇幻的標籤（並沒有這個分類），書介說它是融合推理元素的都市奇幻，更搬出哈利波特和福爾摩斯的行銷用詞，然而真相是：魔法世界和哈利波特不同，完全是建立在不放過現實生活中任何可以加油添醋解釋的絲毫細節；即使對倫敦警察組織結構和其運作模式有很縝密的描寫，但推演解謎的成分和脈絡連結偏低；倒是融入大量英國真實史地、倫敦城市風情、建築設計和民俗傳說，閱讀時，在某一瞬間會恍然大悟，啊～原來是披著奇幻皮的倫敦觀光導覽手冊！？（彼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展卷前曾擔心融入歐洲人文背景、倫敦街景和當地語境的哏，是否會讓外地人我招架不住，但實際閱讀沒有太大障礙且很順暢（我沒看原文，不確定譯者如何處理這些會心一笑之處），反倒因為揉合了這些日常，強化魔法存在於我們生活中的真實感，感覺親切貼近、沒有隔閡。

不過跟著彼得兜來繞去，不熟悉倫敦地理的我仍逐漸迷失方向，上網找地圖，找到外國粉絲建立的Follypedia！彙整主要場所的介紹（居然有浮麗樓的樓層平面圖！）及作者建立的書中場景Google Map，再搭配Google Earth飽覽街景，身為活在二十一世紀懂得利用科技的人類，也能按圖索驥來一趟線上倫敦奇幻之旅！（歡迎來到二十一世紀，納丁格爾～）

（但我更納悶了，這本怎麼不是掛在旅遊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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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除上述深得我心的魅力外，書中可惜之處卻也難以忽略：

一是人物與地點眾多，場景切換快速，人物出場短暫，導致時間軸和事件關聯混亂。閱讀途中數次感到唐突，讀畢仍不清楚彼得手機壞掉分開寫的用意？泰本和浮麗樓被封鎖的關係？面對心智被操控的暴戾群眾，鎮暴如此輕易？彼得與返魂附身對象萊斯莉長期（至少實習兩年來）搭檔值勤，關係親近，卻未曾察覺到怪異之處？收尾亦不甚滿意，雖非「我看了什麼」的咋舌，但稍嫌倉促。

二是故事主軸其實有兩條，卻彼此獨立。一條是從發現斷頭屍體開始的命案調查，另一條是泰晤士河地域守護神地盤爭奪的紛爭調停。屍體跟下雨一樣接二連三拋出很爽快，倫敦河和其支流被巧妙地形塑成男神女神也相當有趣，但除了都緊扣超自然元素，我找不到兩條線並存的有力交集，繁中書名倒是（物理上）確確實實把它們綑在一起了。

三是納丁格爾督察長，出場自帶老派優雅的獨特氣場，在收彼得為徒前更是倫敦警察廳處理超自然案件唯一之人，論外型、論能力、論歲數（？），感覺就該有點什麼才對（什麼），結果天外飛來一擊直接躺平。到彼得解決案件為止，我記得他進食喝茶、教學時比劃兩下魔法、玩報紙上的縱橫字謎，喔，似乎還扔了顆手榴彈？相較於主角彼得厚實的背景鋪陳，納丁格爾身為現存的英國魔法界人類巫師代表，同時也是彼得在警察生涯和巫師養成之路的提攜者兼重要後盾，卻顯得影薄無力⋯⋯不如挪用彼得每次見到美女，腦內活動就莫名過度活躍的那些篇幅來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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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是，第一集缺點明顯但不至於想憤而砸書（噢，或是閱讀器），畢竟在現實世界中流淌的魔法設定相當有意思、彼得認真辦案或勤奮向學時仍不忘傾力吐槽所帶來的樂趣無限，而且應該能期待納丁格爾除了玩字謎外還會講古或展現些什麼（⋯⋯吧），希望接下來的倫敦街頭闖蕩會更完整更有趣～

PS. 這系列原文長篇（不計中短篇番外）已出版九集，繁中僅四集。幾天前向馬可孛羅出版社詢問繁中版後續，可惜銷量不好，沒有計畫出版續作，頓時害我不知道該期待第二集漸入佳境還是⋯⋯（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