ᴇᴘ-8　ꜰʟᴀᴡ

秋天的末尾幾乎都在趙正義陪小宇練車中度過，冬天兩人則在山上意外發現了一口天然溫泉，舒適的度過了又一年的嚴寒。

然而時間太快，快得讓小宇害怕。

雖然他忍住了在那天的星空下詢問趙正義的去留，但自那以後小宇便時不時會想起這件事情，當心情亂的實在心不在焉時他就會跑到一些認識較久的傢伙們那兒待一陣子，不總無時無刻與趙正義黏在一塊兒了。

接著，死後世界的春天來臨。

「小宇？」趙正義在宿舍裡喊了幾聲發現了對方根本不在宿舍，似乎最近比較常出門的樣子。

他只好自己一個人出門行動了，話說這是時隔多久的個人行動了？

趙正義將熟悉的包拎著，最近有個熟人來聯絡他，正好去看看什麼情況。

與此同時的小宇則是待在了那個被自己霸佔了好幾年的空教室裡睡著午覺，在這裡的話就算只有一個人也沒有問題，畢竟這裡誰也不會來。

慣例的，夢裡什麼都沒有，但當他醒來的時候卻覺得過份的空虛，就像是他已經不能習慣獨自待著了。

睡在木質的講台上，小宇翻了個身後再次把臉埋進毛衣裡去。

「找我什麼事。」趙正義坐在了某間社團教室裡，這裡是他老熟人的據點了，只有對方找他時才會固定約在這裡。

「你說擁神會的宇……」

「……他說他比我早半年進來……」

「……他不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你別說了。」

「我先走了，下次見。」

趙正義頹喪的蹲在了社團大樓的外面，他將臉埋在雙臂間，和煦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卻沒有感覺到溫暖。

他沒有想到、沒想到真心相處的人，和他一起張口閉口都有可能是謊言。

這也是第一次，他害怕回到那間宿舍，也害怕面對對方，更害怕對方承認自己說出口的謊言。

「正義，你在這裡做什麼？」就在小宇走下教學棟正準備要返回宿舍時就這麼正好撞見了蹲在地上的趙正義，疑惑的開口喚道。

「你……可以再跟我說一次，為什麼會被擁神派追殺嗎？」

趙正義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小宇的話，維持著一樣的姿勢悶聲問道。

「欸？」完全沒有想到趙正義會突然的問起這件事情，小宇甚至有些忘了兩年前自己是怎麼跟趙正義解釋的了。

「正義、怎麼了嗎？」小宇的思考飛速轉了起來，難道是有人多嘴跟正義說了什麼嗎？

「沒事，你不想說也沒關係。」趙正義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就像以往一樣拎著自己的包。

「走吧，回宿舍去。」

事情很不對勁。

小宇腦海中的警鈴大響，對方這樣絕對不是沒事的樣子，他立刻跟了上去並拉住了趙正義的手。

「正義，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嗎……？」小宇覺得自己急的就要哭了，但眼眶卻是相反、乾澀的疼。

他連自己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都搞不太懂。

「是有人和我說了什麼沒錯。」趙正義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這件事對於他們兩個來說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那你有要說些什麼嗎？只要你說我就相信你。」他停下了腳步，直視著小宇的眼睛。

他曾經和他一起看過大海、煙火、星空、大雪，趙正義很喜歡看到對方笑起來的模樣，但他此刻卻覺得這雙眼睛好陌生。

「我……」小宇覺得喉嚨深處有些痛，就好像這是他第一次說謊被發現的那樣渾身不適，明明只要像以前那樣裝個傻或是輕鬆的道歉就行了不是嗎？

但面對正義的眼神他卻覺得自己絕不能像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樣敷衍過去。

「我……比正義早了很多來這裡，今年是第九年……」

心裡還有些許僥倖的人率先丟出他認為比較不重要的事實後觀察著趙正義的反應，然而心跳吵得他自己都快要受不了。

「嗯。」趙正義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但他自己心裡清楚，只有整件事情得到了解答他才能夠解脫。

一場自白，是兩個人同時受刑。

對方方才第一句話就是問了被追殺的原因，一定連那些事情都聽說了吧。

「……」

「還有……當初說的、關於擁神派開始追殺我的原因……是假的。」小宇不記得自己確切講了些什麼但絕對不會是真實的內容。

他下意識的想低頭卻一分一毫都挪動不了自己的視線，就怕轉開之後趙正義就永遠也不會再看向自己。

「唔、我……我知道那時候的神父喜歡我後就、就告訴他我也是……」小宇直到這時候才第一次感受到要親口的承認自己做過的那些是有多麼丟臉的一件事。

「但我只是想得到他的庇護。」他的臉在發熱，拉著趙正義的手也有點鬆開了，可現在卻一句謊話都扯不出來，只能像是被打了吐真劑的那樣實話闡述。

「約定了要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但我逃走了。」

話到這裡，他的淚從眼角流淌，也是直到此刻小宇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害怕被趙正義討厭。

「怎麼哭了，這不是做的很好嗎。」趙正義有些無奈的看著對方，從包裡拿出了面紙替他將眼淚擦一擦。

「你很勇敢，至少現在願意坦白和我說了。」他將那隻即將鬆開自己的手回握住。

「這不是也有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嗎。」趙正義現在已經不覺得生氣了，至少到最後一步，他們的關係止步於懸崖前，並沒有再繼續墜落下去，現在只覺得慶幸。

慶幸小宇還願意對他說實話，他甚至沒有想過如果小宇繼續說謊他該怎麼辦。

「可是、嗚……」他完全沒想過正義知道真相後會是這種反應，一瞬間反應不過來眼淚卻掉的更猛。

「為什麼正義不生氣？嗚、嗚……我明明都還、沒道嗚歉……」小宇的腦子現在混亂的不得了，他根本無法理解趙正義的反應是怎麼回事。

「剛開始是生氣的。」

「只是看到你勇敢的跟我承認，即使很害怕也還是和我坦承。」

「那一刻我就不生氣了。」

趙正義輕描淡寫的說道，他得知的當下確實很生氣，但他生氣的不是小宇的所作所為，更不是欺騙他的隱瞞，而是氣自己那麼容易就交付了真心。

但今天小宇用行動證明自己了。

「我說過了，只要你和我說，我就相信你。」不是相信他說的話，而是相信他這個人。

天知道小宇是怎麼一邊大哭一邊道歉又一邊被趙正義拖回宿舍的。

「嗚、嗚……」回到了宿舍後小宇坐在床邊還在小小聲的抽泣，手上拿著正義幫他泡的熱可可，就像個挨完罵的小孩那樣雙眼通紅，縱使趙正義從頭到尾都沒怪他任何一句。

「別哭了……你是水做的嗎。」從一開始覺得無奈又好笑到現在趙正義的精神已經逐漸渙散了，他真的不知道一個人為什麼可以哭這麼久。

「責怪和責備並不會改變現有的事情，而且知道你能自己保護好自己也挺好的。」他將帶出門的東西歸位，邊整理邊和小宇說話，雖然更多時候是小宇在啜泣，他在說話。

他已經很久沒講這麼多話了。

「嗯……」抹了抹哭到有些發疼的雙眼，小宇這才終於消停了些。

仰頭喝下一大口的可可後放下杯子，他開口：「正義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啊。」

他根本不認為自己能不依靠他人、獨自生活在任何地方，就算擋在眼前的只有寂寞也是會死人的。

「你都待在這個學校九年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就算是像依靠自己一樣依靠其他人，這也是存活的的方式之一，他沒有什麼好批判的，甚至會因為對方能因此活著而感到慶幸。

「唔。」小宇覺得自己好像被迴力鏢給打中了。

尷尬的又拿起杯子把剩下的飲料一口灌完後匆匆的起身去外頭清洗好逃避自己僅存的良心譴責，但可能是因為把話都說開了，之前充滿在小宇心裡的焦慮此刻好像也輕了不少。

以後就不會再有任何問題，能夠和正義一起就這樣一直下去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