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在過於寬大的床翻來又翻去，他再次起來，手機螢幕上的數字跳到「00：47」——哥哥還沒回家。

他記得哥說過今夜不知是要錄影抑或錄音，總之就會很晚回來，著他可以先睡。大腦過於清醒，又忍不住計算哥哥於不同時段歸來的機率，卻有太多條件組合，要是知道對方何時完成工作就好了。作為一個生活多姿多彩的大三學生，凌晨一點才是生活的開始，可他又矛盾地想起，哥哥面命耳提，說要趁成長期時多睡才可以長高。縱使他的身高已超過同齡人的均值，但比上哥哥隊友裡那個前手球代表，他又的確矮上了一截。才十六歲，仍有機會的，他想。

是阿~

雖然同學已接受較為年輕的自己，隨年月過去漸漸視他為平輩，會一起打電動、吃飯、相約打麻將，不過當說到喝酒時，總摸摸他的頭髮，推說他還未成年，說等他畢業才辦個派對不醉無歸。周遭的人說他是少年天才，他倒覺得大家是畫了個框架給自己，便安心地視他為較為聰明的小孩而已。

一歲多牙牙學語時，哥哥興起，拎住從老師發來的乘數表，教他逐個數字唸誦，結果他會背了，但哥哥背不起來。自三歲學會了加減乘除後，他就是全家算數最快的人，而哥哥就現在還能於綜藝節目中高聲說出八乘七等於六十三，差點令隊友落敗。那集播出以後，他趁哥哥甫躺上床時湊近，在對方耳邊說：「八七五十六呀！」哥哥的耳廓馬上變紅，抄起枕頭，最後只輕輕地打在他屁股上：「知道啦！」再幼稚地捲起被子，在床上劃分了楚河漢界，不許他跨過，第二天清晨卻又是睡相太壞的哥哥壓在他身上。

話雖如此，他仍覺得哥哥是他見過非常厲害的人之一。為放棄學了十多年的跆拳道，就固執得會離家出走；說對音樂有興趣，就用一年時間考獲八級聲樂證書；喜歡上跳舞，就在他報考國際普通中學教育文憑時，那個又怕黑又怕孤獨更怕自己一個睡的哥哥隻身飛往韓國學舞。那天他往床上躺平，伸出四肢如划水般搖動，活了十二年終於可以獨佔房間，不用遷就哥哥各種邋遢又挑剔的生活習慣，便暗暗希望對方可以去得久一點。

他很快發現，一個人打電動還是挺無聊的，小上五歲的妹妹只能捧在手心裡疼，絕對不是摔交的好對象。哥哥讀書雖不聰明，但語文能力總比他強，而身邊同學也不會超前好幾年的課程，他只能跳過那些原理簡易但無法正確理解的數學題，待忙碌的父母下班回家才可發問。

不到一百呎的房間，堆滿了自己喜愛的書籍和習作，不想收拾的就放在床鋪上，明明雜亂卻莫名地空蕩，像是課本上連串無解的證明題。

哥哥十八歲生日那天，媽媽視訊祝賀時，他也擠過去鏡頭旁邊，仔細觀察明顯消瘦的哥哥。對方只道會跟其他人一起出去吃飯慶祝，他看不出來哥哥回話嘴角勾著的微笑，到底是開心抑或是單純的敷衍，只能跟著父母妹妹一同向他揮手道別。過了許久以後，家人看節目時才知道哥哥那天只在練舞中渡過，連蛋糕都沒吃。

當收到哥哥說要回港參加選秀比賽的訊息時，媽只說了句：「那你回家吧。」他盡力整理渾沌了快一年的房間，把所有東西分門別類，空出專屬哥哥的空位，再等對方慢慢用雜物塞往每一道縫隙，就似親手一筆一劃寫滿整本習題般滿足。

哥哥清空行李箱時，嘟囔韓國天氣太冷睡不慣，得要回來。韓國室內有暖氣，濕冷的香港不是更冷嗎？他想，往昔是對方冬天時會瑟縮過來，跟他一起黏在被窩中。

在外國待了大半年的哥哥似乎長進不多，數學依舊爛得會懷疑被人詐騙的程度。對方一如往常略過他桌上預習大學課堂的筆記，逕自打開遊戲機：「三盤兩勝？」接下來半天讓他思考，也許哥哥去韓國修習的大概是電競而不是舞蹈。輸得體無完膚過後，對方嚷了些聽不懂的韓文片語，從冰箱中偷拿爸爸的啤酒，清脆「嘶咔」一聲，拉開拉環，跟他對半分了來喝，清涼又苦澀。

那個夏天愜意的時光太短，他還未開始大學生活，城市就轉變成戰地，每天看哥哥出門練舞比賽，也許再帶著一身嗆辣回家。年月很壞，他也記得不多，認識新同學了，聽到哥哥被淘汰了，初嚐大學生活時又知道對方迷迷魂魂簽了約，得以在混亂的世代於電視螢幕中表演歌舞。他還悄悄地偷窺哥哥歌迷會的帖子，沒有追蹤，只把它留在搜索欄的頂部，定時截圖發給家人，權充某種報平安的方式。

那齣全城談論的電視劇，他們都沒留意當紅偶像的演出，只留神在邊角的哥哥，紛紛拍了下來。媽媽還混入粉絲堆中拿了張劇照手幅，接了個圈，掛在枕邊燈上，好讓它不要太刺眼，免得他倆睡不好。人類要養成習慣也許不只要二十一天，但他歷經多個寒暑的訓練，於強光中也能輕易闔眼睡著。

然而，今夜打開他睡眠開關的卻是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聲音、浴室蓮蓬頭的滴滴答答、拖鞋啪嗒啪嗒地踩在木質地板上、帶著熱氣的牛奶沐浴露香氣、另一端陷進重量的床墊、被搶過去的被子、半擋住的光線、含糊的一聲「關燈」——暖黃的燈光熄滅，聽著另一道均勻的呼吸聲，大腦終於計算出概率答案，他闔上眼，願意安然入睡。

【完】

—
正式篇名是〈天這麼黑，風這麼大，我的哥哥怎麼還沒回家〉（咦等等
BGM（？？？

我的學長還沒回家 - 究竟.......學長為什麼不回家呢？

其實是RPF，大概有6-7成是真實的，廢柴偶像哥哥和天才數學少年，因為哥哥膽小，兩人同床睡這些實在很像漫畫設定卻都是真的，但弟弟未成年就不tag了（他要大四了但還未成年）。不真實的部分大概是兄控或是繞來繞去的心思。

本月寫作目標達成（又趕在月尾寫

神使影．I值達92% （？？？

Marco跟他弟嗎

神使影．I值達92% : 我甚麼都沒說

剛看完了）簡直是比媽還要操心的弟，睡覺也要算概率
（雖然噗首的時間點讓我心虛了一下（？

神使影．I值達92% : 他太喜歡數學，是個會把數學優先於一般休閒娛樂的孩子（或者應該說他覺得計算已經是娛樂，天才的世界我不懂），至於時間點，十六七歲還在發育要早點睡啦，他真的有一定長高的空間

計算確實是種娛樂（？）但我沒到這地步，因為我不天才（咦
要比免費巴高應該還是有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