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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再也沒見過檔案室裡建議他放假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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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說話,只將新買的聖血緩緩倒進沈甸甸的鋼筆、將它勾到胸前背帶。這種事對他們而言並不稀少,畢竟奔波在外的驅魔人們都在聲勢浩大的過程後猝然泯滅,死訊相對安靜得讓人要聽不見,誰都可能悄聲無息地消失。就是自己也非例外。他不去探問那人是否有終末之外的去向,正巧也自問休息夠了,找到一同整理過錄音帶的幾張熟面孔打過招呼,別身離開逼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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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陽光灑在風衣,他在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屋門前緩緩嘆氣,接續斷下的步伐。

  他早聽說宗裡有幾個人在出乎意料的外來幫助下,仍舊因為自身行為被判處死刑;即便如此、即便他們為了轉移群眾對不可名狀之物的注意而以這般作為轉移焦點,他聽說他們依然心甘情願。

  那位沒見到人影的同僚大抵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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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犧牲都是為了一個更加安全的世界,誰曾這麼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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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對知道這些犧牲的人來說,世界可不會安全到哪裡去,」他的思緒藉著總是忽隱忽現的搭擋幻影口中說出。「大概死去的人覺得自己死得值了,就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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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這樣沒錯。奧非斯經過一家在抗議聲裡倒閉的麵包店、抬腳跨過被人折斷又扔在人行道的看板;若瞇眼去看,依稀還能讀出上面寫著這家店擁有多少年、多少代的傳承。傳承,像是歷史幾要斷裂的、一群人恆遠至今向難解存在的抗爭。

  他走過座無人行經的橋樑,一條條鐵纜綁縛在拱型,自欄杆上探頭便能望見蜿蜒的河,儘管並不清澈,卻也沒有異味。

  風將他未繫上的領子吹得啪啪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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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死得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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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頭一次問出口,像是站在法國尚是狼藉的舊家客廳、問意氣風發的驅魔人能不能教他如何驅魔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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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擋側著身,那雙棕綠異色的眼眸在白日裡透亮得近乎透明、鑲嵌寶石的耳飾也是如此,一隻手夾著香菸擱在修剪齊整的鬍子邊,在奧非斯身旁眺望河流。他看著對方延續多年以來的習慣,先撣去前頭累積的灰、再深深抽一口菸,吐氣時總要仰著頭、看白煙飄揚。他沒有聽見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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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結果也理所當然,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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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來自自己腦海幻想的人自然更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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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伽門農獻祭了他的女兒,以婚禮之名、以庇佑之名,帶著那些為他夭折的喜悅和護佑牽過布里塞伊斯、活過阿基里斯、別過奧德修斯,載著榮光回到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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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經另一頭的橋墩時,男人聽見身後一句恍然的:「我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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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奧非斯並未回頭、輕輕地笑,想起自己送進碎紙機的長信和不知貼在哪兒的草稿便條。「你問了我想要問的另一件事。」

  無重量的手猛然拍了他肩膀兩下,豪爽的笑聲驟然散去。

  驅魔人難以自抑地想抗議;他都沒回頭了,怎麼身後的任性傢伙還是決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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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讓自己多想,帶著武器和繩索為一個沾上不潔的倒霉人驅魔,又在趕赴其他現場後收起所有工具、分別幫忙開車載了兩個更倒霉的人去醫院解決食物中毒的問題,奔波下來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累。

  對於一個正職其實是二手書店老闆的人而言,他好像好動得過份了。

  他將車臨時停靠在公園旁、熄火,開窗靜靜看著翠綠的草地和茂盛野花、聽孩童拉著各自父母玩鬧的聲音,包著無用手槍的風衣隨意疊在副駕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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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誰用他熟悉的母語交談,遠得只能聽見模糊單詞,聲調卻輕易捕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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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人千辛萬苦才找到正確號碼打來的、那通幾乎能稱上緊急的電話最終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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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那時根本還沒聽說什麼大型的水源投毒案,茫然又無措地只得反問對方究竟是怎麼翻出自己的聯繫方式——畢竟他可是將電子信箱開了又關無數次才終於作罷——一個人連連問著是否欲蓋彌彰、一個人聲聲追問是否有誰擅自洩露資訊,誰也沒想聽對方究竟想要說些什麼,一改當年住在一塊兒時的血緣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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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要犧牲什麼,加納?」電話掛斷之前,他聽見堂妹伊薇特這般質問。「你這幾年連是死是活都不告訴我們,是想要為什麼犧牲、又想要犧牲掉些什麼?」

  斷線音的機械韻律中,男人一時不知道他聽見的是真正的問句,還是來自於自己的質疑與不停歇的自忖。

  阿伽門農,他想起。阿伽門農曾為了征途順利而將伊菲革尼亞獻祭給神。那麼依然走回前線的自己又會成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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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器行前的一排排螢幕正一同播放新聞,安然無恙的人們回想對下毒者的撻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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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該焚誰來挽救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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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什麼也做不了,就是彌補遺憾也不可能。

  他每每將自己比作功虧一簣的奧非斯,卻始終都不會是神話描摹那般的奧菲斯。

  驅魔人去不了冥府見不了亡靈更不奏琴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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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非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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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在中譯字眼上有意義,不過總算帶出了奧非斯的「非斯」。
最後一篇⋯⋯tomorrow⋯⋯奧非斯中傾情爆肝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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