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嘛讀嘛

書與畫像－吳爾夫談書說人（二手書）,Virginia Woolf

伊麗莎白女王的少女時代
……在準備對這位了不起的女王進行全面總結和評價之前，他要求我們認真想一想，成為一國之王究竟意味著什麼。做為君王，他們各種不高尚的念頭「紛紛從心底升起，要求得到滿足……它們拒絕被鎖在政治家保密櫃的抽屜裡。」

他們不能袖手旁觀，必須永遠處在行動之中。他們的職責像影子一樣緊緊纏著他們。即使在死後，他們的言行還活在人們的記憶中，還得接受人們的審視，這樣的審視恐怕很少有人會樂於接受而不會反感。發出這番警告之後，他開始著手把人們原先加之於伊麗莎白身上的種種美德一層層剝離下來，最後只剩下她非凡的勇氣。這恐怕是我們在評價歷代君王時，他們當中大多數人或多或少必然要經歷的一個結局。人性，一但放到王位的寶座上，似乎經受不起由此帶來的巨大擴張。只有最早的國王得到「好人」（the Good）的稱號，他們的核心品質乃是勇敢。後來的君王變得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墮落、愚蠢、充滿偏見。

……但更奇特的，在於透視其中最出色角色的內心世界，看到其中做為一個普通人的掙扎。那是一隻被卵石壓彎了身軀的螞蟻，它背負著同伴壓上去的超常重荷。要認識這樣一個人是很困難的，因為這種人必須永遠遵循一種非同尋常的行事方式，我們只有在一些極為罕見的瞬間才能瞥見他們個人的真相。

……這也許是件小事，但我們就是依靠生活細節來建立對一個人性格的認識，因為在大事中所能反映出來的個性是十分有限的，遠不如小事能說明問題。在缺乏細節的情況下，我們在多大程度上依賴傳說為歷史人物添油加彩？這也許是個有趣的問題。

男人和女人
……數世紀以來，大家都知道女人存在著，她們生兒育女，不長鬍鬚，也很少會禿頭；但除了這些方面、以及其他方面據說她們和男人完全一樣之外，我們對她們所知甚少，也沒有多少靠得住的證據來對她們下結論。另外，我們也很少有冷靜客觀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
　　在十九世紀以前，文學幾乎完全採用獨白的形式，很少使用對話。然而與普遍的看法不同，饒舌多嘴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在世界各地的圖書館裡，人們聽見男人在自言自語，說的也大多是關於他自己。

誠然，女人是男人的許多猜測和遐想的對象，她們的形象也常常出現在文學作品中。但我們能越來越清楚地看出，馬克白夫人、科迪莉亞、奧菲莉亞、克拉麗莎、朵拉、黛安娜、海倫及其他女人都絕不是她們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有些是改頭換面的男人；有些代表了男人想要成為、或意識到自己不是的樣子；再不然，她們就反映出了大多數人在思考人類的悲哀處境時感受到的不滿和絕望。無論男人或女人都普遍有一種根深柢固的本能，那就是把我們在自己身上缺乏的、在宇宙中所需求的和在人性中所厭惡的一切都塑造出來並融會在某個異性身上。但是儘管它使我們得到發洩、它卻不能使我們走向理解。羅切斯特是對男人的極大扭曲，正如科迪莉亞是對女人的極大扭曲一樣。

……即便是在十九世紀的小說中，某些最為知名的女主人公代表的也只是男人所需要的女人，不一定是女人的本來面目。……從她身上我們還知道，當一種性別依賴於另一種性別時，她將為了安全起見，竭力扮成居支配地位的性別所喜歡的樣子。

……但是到了十九世紀中葉時，卑躬屈膝的女人在兩位非常固執己見的人物的打量下花容之色了。這兩個人就是簡愛和伊澤貝爾‧伯納斯。她們一個堅持說自己窮，長相也不美；另一個說她寧肯在灌木叢生的荒野上到處遊逛，也不願安頓下來、找個人嫁了。

《遠離塵囂》中的芭絲謝巴說：「我有女人的感情，但只有男人的語言。」這個進退兩難的處境引起了無盡的困惑和混亂。能量已經解放，但它應該流入什麼樣的形式中去呢？嘗試固有的種種行事，擯棄不合適的，創造出更恰當的新形式——只有完成了這樣工作之後，女性才有自由或成就可言。而且，最好記住這一點：女人並不是到了一八六零年時才第一次創造出來的。她有一大部分能量已得到了充分的利用和高度的發展。如何把可能有的多餘能量盡數引入新的形式中，不浪費一點一滴，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唯一的解決途徑在於男人與女人同時獲得進化和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