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
　 珊瑚

　　

「學長，會跳舞嗎？」

珊瑚凝視舞池中旋轉的男女，突發奇想。
她想亞當是能跳舞的，而現在正是飯點後，適合賓客舞蹈消食之際，為什麼他還待在這？

她忽地不解，開口詢問。

亞當將珊瑚吃完餐點的盤子交給經過的侍者處理。

跳舞？

他應該會。羅澤是商人，他大可不必如正統貴族般學習舞蹈和禮儀，可夫人希望他活得像朵觀賞玫瑰。於是他學了，在所有母親希望他學習的事情上，亞當通常第一步都摔得不輕。舞蹈是其中尤為慘烈的科目。

亞當羅澤毫無藝術天賦。

但作為商人，最忌就是輕易向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交付信賴和真心話，亞當也不例外。他是狐狸，善於虛張聲勢。

「我會。怎麼突然問？妳想跳？」揶揄道。

「和我想的一樣。我只是好奇學長為什麼在這裡，而不是在那裡。」她沒聽出亞當語帶打趣，專注觀望不認識的同學搖擺著裙，在舞池中心開出一輪又一輪的花。

那是充盈了五光十色的繽紛區域，很適合名為羅澤的他。

「我不能跳的，學長。和你們不同，我對交際舞理解不深。」她不好意思地捲起一綹髮絲，話語半真半假。

其實只是想吃而已。

順著她的視野方向，亞當瞥見舞池。他原以為離開家就可以不必接觸這些擾人的，沒想跨越了幾千海里來到日本，舞會文化依然興盛。但他心知，舞會在少女們心目中難以撼動的地位。

舞會上的邀請會使少女深陷夢境。

由於多數少女們生活單一到近乎乏味，鮮少有與其他異性接觸的機會，因此就算只在舞會上有了新邂逅、浪漫的共舞，或者就此開啟一段戀情……都是夢幻的。是微小的叛逆、意料外的驚喜。

見她癡癡望著，亞當猜不透珊瑚想被誰邀舞，但他樂意當那個試驗品一號。

男士揚起足以令人起疑的親切笑容，如約克公約申示的禮儀那般，在她面前躬下身來。

單手貼放於胸口前。

「那好，妳和我跳。」

另一手騰在半空中，等待蘭卡斯特淑女將信賴雙手獻上。

「呃？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珊瑚瞬間回神，慌張的視線往亞當身上胡亂飄動，先是掃過啟人疑竇的笑，最後在那攤開的掌心停歇。

「我必須警告你，上回和我跳舞的男士，至今還拄著拐杖不良於行。這不會是個賢明的選擇，羅澤先生。」她從不逃避任何一次挑戰，況且這場勝負由亞當發起，更是萬萬不可能。儘管有些緊張，珊瑚仍撥開落在額際的髮絲，從容將手安入男人掌心，有如夜鶯棲止玫瑰花枝。

「學長，留心腳步。蘭卡斯特不會放棄對王權的掌控。」憑藉過往音樂會的經驗及學院授予，蘭卡斯特的紅薔薇綻放出淑女的姿容，手貼著彼此的，站在約克的白薔薇身前。

她微微一笑，等待亞當開舞。

（先骰候補描述）

「緊張？」亞當輕笑，嫻熟地拉著女士的手轉入男男女女旋步其中的舞圈。

珊瑚今天將豔紅的長髮挽起，搭配全紅色的晚禮服，令他想起薔薇園裡綻放的花。

「妳今天很漂亮。」紳士給予禮貌讚許，兩人腳步平穩地跟隨著音樂。

「我知道。」才不！這狐狸胡扯什麼？！珊瑚吞下一聲大叫，在被湧動的血液出賣心情前，以一股初生之犢的勇氣扶穩舞伴腰際，將亞當往她拉來。

「學長也是，有人向你說過嗎？今晚的你非常耀眼，『我可否將你比喻為夏日』？」女孩壓低了嗓，以僅有兩人聽聞的音量說訴說文學課習來的詩，搶在男人回應前往後一蹬，游蛇般靈巧送離自己。

「你、」亞當哼笑了聲，正想說些什麼，小蛇便自如地往後閃避。這人剛才說自己不會跳呢！亞當可不太信。

果然還是說大話了。亞當被她一拉，沒有踩穩，差點跌倒。可他絕不是輕易示弱的性格。他必須竭盡全力，好讓自己看起來毫不費力。

男士嘴角上揚的弧度更盛，這令他的微笑一反往常具有某種危險又自負的侵略性。「聽過，我說得太多了。」誰讓他是「紳士」。

「不過聽他人以此讚賞我，這還是第一次。」他低聲笑道，不知調侃抑或有趣意味的口吻。

接著報復性質地拑握住她的腰，將意圖逃跑的珊瑚向他拉近。

「誰說不會跳？」

亞當雙眼直視面前不知是否氣紅了臉蛋的珊瑚。

小蛇正逃到一半呢，就遭狐狸俘獲，帶回根系纏繞的薔薇叢中。

急速貼近的距離使女孩無所遁藏，完全不及收起緋紅的臉色。她睜大雙目，避無可避地與一對狡詐的狐狸眼撞上。

　
相當可惡地瞇成了月牙。

　
鼻尖縈繞不去的薔薇香越發濃厚，而來自腰側的熱度更是提醒著彼此正緊緊相依。珊瑚不禁迴避那對綠色的眼，坐立難安地垂下腦袋，將一雙優雅簡約的雕花鞋看入眼底。

「哎呀、」她故作驚慌地高喊，一腳往那雙嶄新的美麗皮鞋狠狠踏上。「我怎會如此笨拙，請學長原諒我的愚笨。」

她不夠淑女地哈哈大笑，笑聲隨華爾茲的旋律飛舞、盤旋、俯衝，傳入兩人耳畔。

「珊、瑚。」他氣急敗壞地喊她的名字，但隨後也被少女感染笑意，跟她一起哈哈笑了出來。

亞當始終身處舞池之中，心在舞池之外。

然而這次，他的心也飄回了舞廳，隨舞會獨有的氣氛翩然起舞。

他放棄偽裝紳士風度的面具，也不再全然把心思放在跳舞的節拍和腳步上──同這裡的大多數人般，半是沉醉地投入於舞會之中。

也因此，會換他真的踩中珊瑚的腳，也完全是意料之內的結果。

「哈哈，我警告過，蘭卡斯特的薔薇不能惹。」她笑得張狂，笑得正當符合她的及笄芳華。

珊瑚愉快地隨亞當在舞池輕步旋轉，她的雙腳相當疼，拜某位不知趣的前紳士所賜，卻依舊滿足無比，彷彿吃了好多塊撒滿糖粉的糖餅、彷彿擁住一條溫暖芬芳的小小奶狗。每個人都該擁有糖與小狗。

「有機可趁。」她追著他的腳步，一場不為人知的競技於焉展開，兩位運動員宣示著摯誠及禮讚，為善美和榮光搏鬥。

腳趾開始又麻又腫，或許明日將伴隨瘀血到來，佐以酸痛為調料，可又何妨？
他笑得快樂，而她也是。地球在轉動，而他們在這顆旋轉的星球快樂舞動，這便足矣。

這便足矣。

他們踐行此一誓言。

「嘿，我相信妳是真的很不會跳了！」亞當又氣又好笑，對眼前的「淑女」毫不客氣。

他拉著她轉圈。而她再度將他的皮鞋誤認為地板，踩個正著。

「珊瑚，明天是打獵日，還記得嗎？」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令珊瑚嚇得心臟不小心漏跳一拍。「妳想踩得我明天無法和他人組隊？或者讓與我一組的人覺得『亞當真是太扯我後腿了』？」

他仍然笑著。即便是珊瑚也猜到，亞當無非是不調侃她就渾身不太舒服。

他可是亞當，珊瑚就沒見過他用哪種無聊理由替他的失敗揭過。亞當是她見過最要強的人。

既相似，又迥異。孤僻又鶴立雞群的兩個獨立個體，得集合多小的機率才有辦法向彼此靠攏？

「珊瑚，妳在懺悔嗎？」他的聲音清晰地撞進她的腦海。「我希望妳支付相應的傷害賠償給我。」半開玩笑的語氣。

「我真不敢相信，學長竟企圖利用淑女的愧疚感收受饋贈！請放棄這個卑劣想法，良善堅毅的蘭卡斯特姊妹是不可能掉入陷阱的。」她抬起下巴，換上一口高貴的牛津腔調，故作姿態地搖搖頭。

「我算是看出來了，學長同樣不擅長交際舞，對吧？作為陪您練習的我，才是需要申請賠償的一方。」她直勾勾地看著他，近似挑釁，兩片霧藍能將人吞沒。

「至於狩獵日，哈哈，恕我無能為力，但您可以找一年級生參與，懵懵懂懂的孩子不會嫌棄您的。」她低聲笑說：「有句話怎麼說的……『玫瑰即便換了名字也依舊芬芳』，學妹相信狀態不佳您仍能綻放光芒哦？要不，稍晚給您揉揉腿？」兩人慢悠悠地轉入廳室一角，宴廳的窗簾沒有拉上，外面路燈亮著，洩入一地與大廳截然不同的白色冷光。

她以針鋒相對謹慎對待，將滿腦子湧動的情緒投入深淵。樂聲流暢地緩下，舞池中心的男男女女仍在笑著、跳著，鬧哄哄地享受這一晚愜意。

珊瑚鬆開雙手，而亞當亦同。她上身前傾，優雅頷首，以屈膝禮作為舞曲的休止符。

「……什麼？」亞當幾乎從頭到尾都眨著眼睛，只差沒拋棄形象地睜大了。「哼，如果要算帳的話，我們各踩了對方兩次。和第一次妳節奏不對忽然拉住我，讓我差點拐到。」

羅澤身為商人，而非貴族的血統特質展露無遺。

「其次，我並不需要妳陪我？」他困惑地看著珊瑚，似乎在想她是否不太了解亞當羅澤這個人。「銀貨兩訖是最清楚的。但我知道妳的還款期限都押在十年後，所以這筆也會照記進去。」

他沒有拿出帳本或筆記，而已是用食指輕輕指向大腦，彷彿那裡面有萬千個數值每分每秒都在計算。

「談錢多傷感情啊，學長！怎能用粗鄙的金錢來比喻我們的情誼！況且我沒錢！一円都沒有！」她大聲拒絕，毫無羞恥心，羞恥和利息能比嗎？誰知道十年後加上利息這帳有多少！

「分明是學長在明知風險的情況還要跳入火坑，既然如此更是與我無關了。」

珊瑚一個小跳步拍開大狐狸指尖，彷彿這樣就能阻止他計算。

亞當眼明手快地躲開並順勢捉住了那隻手，將她拉近，他則俯身。

「妳和我是一個薔薇園的關係嗎？」他輕說，眼角揚起彎成了月牙的形狀。「羅澤家會對薔薇園以外的人明算帳。妳待在我身邊，同樣也是一種明知風險卻還要跳入火坑的情況，與我無關。」他微笑，把她輕輕推離。

「現在妳可以去找妳真正想邀請的對象了。」

「啊！和你沒有話講，祝你有美好的一夜！再、見！」珊瑚跳了起來，氣呼呼地轉過身，將亞當拋在身後跨步離去。

女孩大步流星奔回舞池，只見她婉拒數次邀舞，最後黏上了餐桌，將食物選為她的最終歸屬。

趁出去玩以前來發心得揍珊瑚中
說好輕鬆對的怎麼會變成這樣(誰開的頭呀)
但我好喜歡哈哈哈哈！！兩個假紳士假淑女！！謝謝小蛇願意被亞當欺負，是最可愛的小山服服！！！
好久沒寫文了謝謝你陪我復健，但是陪我練習的你是沒有賠償費用的(???)，我很邪惡！

但是作為補償亞當可以跟珊瑚瑚去打獵！（不太對 ？

：？！（打獵是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