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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行約定)

空氣中微微響起冰塊裂開時發出的聲音,由遠而近,清脆晶瑩而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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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職災保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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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殿挑高的穹頂寬闊華麗,繪製駿馬和各式神蹟故事,他們的神明姿態挺拔,隱沒在金黃色光芒照耀的雲朵之中。

他是聖殿審判官,他以自己的信仰為榮,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榮耀神。

其他人總是在背後說他驕傲、自以為是,前輩也常常語重心長地叫他待人圓融點。

但他其實真的不在乎那些的。

「在地獄清洗你的罪孽。」他拔出沾滿異端血跡的長鎗,側身閃開飛過來的尖銳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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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教魔法很強,他知道聖殿裡有些人會偷偷尋求魔法的協助,甚至成為主張魔法和信仰共存的異端份子,但那不會是他。

他不會背叛信仰,他擁有神的祝福。

長鎗橫掃帶起的風壓刮落敵人射來的碎石,武器在他手中畫出優美的弧線,擊碎像回力鏢一樣繞飛回來的冰晶。

冒牌聖職已經被背叛者聖女拖到牆邊,沿途留下怵目驚心的暗紅色血跡,他緊握長鎗再度突刺,鎗尖卻被圓形冰球擊中,攻擊路徑歪斜,但他的鎗仍然會是筆直的,筆直地將罪人送往審判之地。

「堂堂正正地接受神的審判,異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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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才從背後偷襲人家耶?最鬼鬼祟祟的就是你。」離經叛道聖女用童稚的嗓音指出重點。

他狼狽了一下,但還是努力抬高下巴,用鼻孔看那群罪人,「鬼鬼祟祟地接受審判也可以接受。」

幸好聖殿裡的其他同事沒有聽到,但他有點在意前輩的反應⋯⋯雖然還在作戰中,他還是偷瞄了一下。

然後差點被擊中心臟。

「嘖。」少女一擊未得手,立刻果斷撤退,審判官的長鎗對近距離突襲無法靈活反應,只來得及將敵人架開,少女又踩著飄忽步法迅速脫離攻擊範圍,只有他衣袍差點被擊中的位置沾上痕跡,留下一抹尚未融化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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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沈的憤怒在他眉間聚集,像是能擊碎一切的雷霆。

不可原諒,這群幾乎要毀滅世界的罪人不可原諒,竟敢用冰雪碰觸他,試圖把屬神的他變成怪物。

「願神與我同在。」

他永遠忘不掉十三年前見過的怪物,和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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殭屍在街道上橫行,冰雪捏塑的醜惡生物將城鎮啃食殆盡,幼小的他不斷不斷奔跑,膝蓋以下全是擦傷,光裸的雙足被凍得通紅,混亂的腦袋還來不及思考,尖叫聲一響起母親就叫他快跑,母親用纖細的手臂拎住他,打開小門一把將他推入後巷,他問那媽媽呢?哥哥姊姊呢?母親微笑,說馬上就會跟過去,然後語氣兇狠地叫他動作快。

小巷曲曲折折,寒冷與疼痛逐漸濃重,披掛在瘦弱身軀上的衣服單薄破損,母親只來得及幫他裹上舊毛毯。他努力躲開尖叫和混亂,只要跑到聖殿就會有人救他們,母親是這麼說的,他不敢回頭確認母親和兄姊有沒有跟上來,只要跑到聖殿就可以得救,他們一家人會在聖殿再度團圓。

鑽出垃圾堆,高聳碩大的白色建築就在眼前,聖殿廣場一片空曠,像是正張開雙臂迎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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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情地向聖殿奔去,卻忽然感受到肋骨傳來的劇烈疼痛——埋伏在暗處的冰雪怪物一擊撞飛了他。

天空灰暗,雪霰飄落,他倒在路邊像個殘破的布娃娃,塞滿恐懼絕望和悲泣,而且即將綻線而出。

怪物一步一步走過來,速度不是很快,但無可迴避,怪物踩在地面的震動提醒著他即將到來的命運。

「這種地方,神不在。」他喃喃自語,決定睜眼去看自己最後的時刻,卻沒有看見想像中的猙獰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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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從雲朵間灑落金線,在這裡,就在這裡,逆光之中站立著手持長劍的少年,眩目光線為少年的剪影鑲上邊框,少年有著最燦亮的金髮。少年的背並不寬闊但無比堅定,安穩地擋在死亡與他之間,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救贖的含義。

神派來了使者,他被神所拯救,被神所揀選。

在那震撼的畫面和宗教體驗之後他陷入昏厥,身心都到達極限的他被聖殿審判官撿了回去。從此他沒有再見過家人,但正經嚴肅的審判官細心照料著他,慢慢地他可以下床走路,然後審判官教導他握筆寫字,他也自然而然地跟著年輕司祭們打理聖殿瑣事,成年時理所當然地選擇披上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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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很殘酷,但人們會照顧彼此。

「神會愛你。」司祭們總是帶著溫柔的笑容這麼說。

他得到了許多許多的愛,他也想好好去愛其他人,讓他所愛的人們都能看見那樣安心耀眼的金黃光芒。

但多年之後他終於知道災難的真相,造成這一切無間地獄的原因,就是不願服事神的黑羊,那群濫用異教魔法的冒險者。

不顧養育他的那位審判官委婉表示不贊成,他執拗地要求加入異端審判庭。他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無法拯救的小孩子,如今他長大成人,站在聖殿執行神的正義。

「下地獄去吧,褻瀆神的黑羊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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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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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少女原先捉摸不定的步法開始沈重零散,那種纖弱體質終究不敵持久戰,而他怒火淬煉的鎗法逐漸凌厲。

而少女幾度惹惱他的冰晶,飛行軌跡雖然刁鑽,但幾乎一碰到就碎裂了,無法真正有效地攻擊到他。

「很弱。」

他喃喃自語,一面調整架勢,讓身體重心下沉。

側身閃開兩枚冰晶之後,他主動踏步向前,用前臂擋下第三枚冰晶,然後長鎗試探般地往敵人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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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順利撕開敵人血肉,只勾住了少女的聖袍袖口,一個褐色小包裹滾了出來,看起來是整疊細心包妥的信,落下的姿態像掉入湖心的不起眼小石子。少女始終沈靜的眼神忽然被打亂,她不顧一切地疾奔跳躍,表情幾乎像是急切追尋神之道的聖徒。

少女把敵人和同伴都甩在身後,而他當然不會放過少女毫無防禦的後背,立刻握緊長鎗踏穩腳步,順著呼吸的節奏準備一擊刺穿敵人的心臟。

在他視野以外的角落,重傷殆死的黑羊冒險者半睜著眼,輕輕發出一串聽不懂的氣音,血從嘴角溢出,從鼻孔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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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無暇顧及身周,他也沒有注意到。

聖殿內的溫度往下探底,寒冷爬上眾人的手臂與心靈,霜凍從窗戶邊角陰森森地蔓延,霧氣遮蔽陽光,玻璃窗逐漸被不規則形狀的冰霜佔據,像是古老童話故事裡,霜魔降臨前的預兆。

空氣中微微響起冰塊裂開時發出的聲音,由遠而近,清脆晶瑩而不祥。審判官前輩抬頭仰望聖殿穹頂,面容憂慮又痛苦,聖女不安地緊抱住冒險者。但他沒有看見這些,他緊緊盯住少女滿是破綻的後背,而少女的眼中只有懷裡掉落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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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送出最後突刺的前一秒,所有彩繪玻璃同聲碎裂,世界一片灰白。

寒風灌入室內,雪花和碎玻璃被狂風捲起迴旋肆虐,銳利的冰與碎片割裂了穹頂的金黃壁畫,割裂了天空割裂了信仰,古老魔法降臨,混沌的空氣中塞滿雪的低吼和風的尖叫。

「莫羅茲科。」有人用暗影纏繞的嗓音悄聲說道,音節咬在嘴裡的感受像是燻過的肉桂,那個禁忌而幻夢的霜魔名諱。冬日之王,寒冰惡魔,死亡的具現。

「莫羅茲科。」

守護聖殿的香氣消失,空氣中瀰漫松木焚燒的煙味,如詛咒如邪惡,暗影無所不在,寒冷鑽入靈魂,失去庇護的純白羔羊難逃瑟瑟發抖的命運。

「莫羅茲科。」

不信神的黑羊們翻越不再受神守護的窗,聖殿內下起玻璃的雨霰,錚錚鏦鏦如鎗劍撞擊,銳利透明的魔法刺穿聖堂,石頭建造的穩重建築從被擊中之處開始產生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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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切忽然安靜,像是連日下雪後忽然放晴的早晨,厚重積雪吞沒世界上所有聲音。

邪惡之物走了,不在這裡。

放眼望去只有破碎的玻璃渣,加上斷裂的金屬窗框,原本美麗的木製長椅也變成破片木板和木屑。

暴風雪襲擊後的室內被毀壞,被撕碎,即使如此他還是有必須履行的使命。

為了被怪物襲擊的傷者和亡者,為了當年歷劫倖存後再也無法安穩入睡的孩子,為了那個瞬間看見的金黃色背影,為了聖光和信仰,為了神。他生命的所有,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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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察覺到衣袍被拉住,想必是前輩希望能勸住他,「除惡務盡,前輩。」

當年重傷倒在路邊卻奇蹟存活的小孩,必定是肩負神的使命,他早已把自己的生命交託給神。

衣袍下擺仍被拉扯著,他知道前輩不放心,但他有他必須執行的正義,他硬下心腸,打算割斷布料,頭也不回地離去。

嘶——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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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撕了他的衣服。

「⋯⋯」

他停頓兩秒還是決定回頭了。

前輩握著撕下來的衣料,看起來有點困擾。

「抱歉,我原本只是想抓著你站起來。」前輩用手比劃了一下剛剛在混亂中受傷的腿。

「⋯⋯」

「不小心的,我賠你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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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默地盯著前輩,前輩則是盯著手中的破布,思考了幾秒決定放到旁邊。

「這件原本就沾到一堆血也不能穿了啦!」最後他忍不住用崩潰的語氣如此抱怨。

前輩的視線移到他臉上,態度依舊端正嚴肅,「扶我站直,然後你可以自由行使職務。」

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現在像短裙的布料,又無奈環顧滿室狼藉。

窗外有逃緝中的冒險者,但這裡有前輩,像父親或長兄一般照顧他長大,最尊敬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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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丟下長鎗,認命地拿起掃把開始打掃。

「抱歉。」

他氣悶地轉身背對前輩,「請坐在那裡別動,這些我來處理。」

身後傳來揉合無奈和信任的細微笑聲,總是一臉高傲的審判官放鬆下來,難得露出少年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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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ce4)(dice4)(dic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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