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談一下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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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噗浪滿多針對跨性別的聲音的，知道的朋友可以參考看看，不知道的朋友也沒關係，我寫這篇的用意並不是叫你趕快去支持或者反對什麼東西，只是我最近在噗浪看到太多比較「有意思」的論述，完整的刷新了我原本對性平的三觀。好，平心靜氣、平心靜氣，我來談一下「性別」這件事。

最近真的很多人很堅持所謂「生理性別」，他們堅持身分證上面的登記是「生理性別」（註：這件事我之前論述過了，身分證的性別其實沒那麼『生理』），也很強調怎麼樣的「生理性別」就應該對應到固定的空間、待遇、責任、權利等等，所以非常堅持「依照生理性別」來做出各種區隔。

這樣的理論乍看之下相當有道理，畢竟他很直觀也符合從小爸爸媽媽教我們「男生就該怎樣，女生就該如何」的根深蒂固的觀念。然而我必須指出，實際上我們的社會運行，非常大一部份並不是依照「生理性別」來行事。

一個人究竟是男是女，這件事本來就是後天的定義。
先別急，我不是在否認生物學上以產出配子型態（在人類叫做精子與卵子）能否受精且發育出具生殖能力的下一代來區分所謂的「生物學上的性別」，也不是在否認生物學上XY性染色體（或鳥類的ZW系統、昆蟲的XO系統）導致後續胚胎發育形成不同性徵個體的事實。生物學的事實都存在，但這並非構成我們社會對於「性別」認知的主要來源。

試想，非洲大草原上有一大群水牛，生物學的觀察告訴我們他們有雄有雌，這是無可推翻的事實。那麼請問這些水牛想要排尿或排便時，應該要怎麼做？水牛們會依照雌雄不同的生物學性別，各自區分排尿排便時的空間嗎？答案是，生物學上並沒有觀察到的樣的現象，所有的水牛，不分雄雌，都混雜在一起，想排尿、排便時就直接排了。

從這個發想我們可以發現，生物學（基因、解剖、生理）上的雌雄現象是事實，不容撼動，然而依照雌雄不同而區分某些特定行為時的使用空間這件事，就不是生物學上的固定事實了。也就是說，「生理性別」（假如設定等於生物學上的性別）即便存在，且幾乎無法撼動，也不代表「依照生理性別而規範行為」這件事是生物學的，是亙古不變的。

人類所建構的社會對於「性別」的概念，生物學的部分（生理性別？）只佔了非常小的比例，另外很大的比例其實圍繞在依照「被指定性別」而形成的各種規範，而這些規範自古以來就不斷的變化，演變至今，形成了社會上對於有點不相同的兩群人的集體概念，這樣的集體概念，或許可以稱做「社會性別」。

時至今日，幾乎所有我們認為「性別」所應有的樣貌與規範，都是或絕大比例是「社會性別」在運作。例如社會上普遍認為「社會性別」男性的數理能力較佳，女性則是語言能力較佳，因此傾向鼓勵男性往理工領域發展，鼓勵女性往文史領域發展，鼓勵男性操作機械，鼓勵女性照顧小孩，甚至有說法宣稱男性較聰明，女性較笨等等。這樣的認知並非真正建構在「生理」的差異上，根本找不到真正生物學（腦神經學、解剖學等）的證據，因此可以說並非是「生理性別」造成的差異，然而這些觀念卻在大眾的腦袋裡根深蒂固。

當「社會性別」運作時，有些人則可能會假以「生理性別」來混淆，例如以前的人不認同同性戀，過去常常可見「同性別之間的性器不合，違背了基本生理，所以同性戀是錯誤」為理由，來反對同性戀。其實他們所不能接受的，是「社會性別」相同的人，卻相愛甚至發生性行為，與原本傳統社會性別常模不符的事情發生，而非真正因為「生理性別」的因素。而後來社會對同性戀的接受度增加，並接受了他們的存在，並不是因為「生理性別」上同性別的性器可以交合了，這部分其實根本完全沒有變化，真正有變化的是社會接受了相同「社會性別」的人也能相愛、做愛，甚至到後來進入法律保障其親密關係。

由上面的例子，我們可以知道，同性戀的接受度增加，表面上是社會對「性傾向」的接受度增加，然而實際上其實是社會對於原有的「社會性別」常模不再那麼拘束，認為同性別的人也可以相愛結婚，因此最終同性戀的權利運動，在基底上是性別運動。

那麼跨性別呢？
前幾年在同婚運動如火如荼時，曾有人轉載國外報導大衛·利馬的故事，大衛出生時外生殖器為雄性，因為醫師的疏忽而誤傷生殖器官，當時的醫師與他的父母討論後，決定切除原有的雄性生殖器，並重建雌性外觀的外陰部。他的父母後來完全依照養女孩的方式來教養他，並讓他接受雌性激素替代療法。然而大衛進入青春期後，卻出現嚴重的性別認同障礙，還有了自殺傾向。後來他知道真相之後，決定接受睪固酮療法，恢復男性生活，後來還與一名女性結婚。

從大衛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到，即便他的「生理性別」（性器、賀爾蒙）以及「社會性別」（從小被所有人完全當作女性）都是女性，但他卻無法在這樣的情形下穩定的生活。似乎在人的腦袋裡有另一項東西在運作，或許我們可以先將它稱呼為「心理性別」。

像是大衛這樣的例子，當他的「心理性別」與「生理」或「社會性別」不一致時，對於精神的穩定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似乎，「心理性別」比「社會性別」還來得更難以改變，使得他最終必須將「社會性別」變更與「心理性別」相同後，心理健康問題才獲得改善。

有部分反對跨性別的人無法接受所謂「心理性別」，他們認為這種「唯心論」很可能是謊言，無法以科學方法驗證。然而大衛的例子已經讓我們知道了，「心理性別」仍舊是存在的，甚至是比「社會性別」、「生理性別」還更難以撼動，否則原先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經是男性的大衛，不會莫名其妙感受到對自己的女性狀態無法接受的情況。

正因為如此，如果是出生時「心理性別」就與「生理性別」不一致的，往往很可能感受到痛苦。而又由於我們的「社會性別」不只部分建基在「生理性別」上，甚至還超越了「生理性別」，在人的一生當中的各個面向無孔不入，完全涵蓋了所有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所以當這些人與社會開始接觸時，就會發生嚴重的「心理性別」與「社會性別」不一致的問題。而這個不一致的程度因人而異，有些人在「生理性別」的不一致較為嚴重，因此會想要改變他們的性器官，並使用賀爾蒙療法。另一部份的人則可能在「社會性別」的不一致較為嚴重，所以會希望自己在外貌上更像異性，也希望在生活的各個面向能夠被當作另一個性別來對待。當然也有一些人他們的「心理性別」無法符合我們社會的二元男女性別常模，因此常常會變成卡在某個無法被定義的地方，而無法解決這種不一致的問題。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狀況，也就有不同的需求，我們很難說用同一套方法就可以滿足他們每個人，甚至同一個方法對一部份人來說是幫助，對另一部份人來說卻是傷害。也正因為如此多樣的情況，使得這群被我們統稱為跨性別的人們，其實分別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和需求。

也因此，我們不能只是依照過去舊有的觀念，死抓著「生理性別」不放（如同以往用生理性別為理由來來攻擊女性或同性戀一樣），然後誤將許多其實是「社會性別」的部分當作是「生理性別」來處理。或許有一部份的跨性別者屬於「生理性別」不一致特別嚴重的人（目前被稱為Transexual），積極的尋求性別置換手術，但這也不代表願意積極接受手術的人才叫做「好的跨性別」、「真正的跨性別」。更多時候，這群人的困境來自於「社會性別」對於二元性別的僵化（例如認為一定要如何地性別特質才能使用什麼樣的空間），因此需要重新討論傳統的「社會性別」常模是否有修改的空間。

「女人不是生成的，而是形成的」（One is not born, but rather becomes, a woman.）（de Beauvoir，1947：301）西蒙波娃如此表示。我想，不僅僅是女人，男人、異性戀、同性戀、跨性別等等等，也都不是生成的，也都是形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