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復活之吻】 續上

失戀瘋人院 - 5

鴉鑽回樹裡，聽畫家道：「我不認識你，也不覺得你可憐。」

靈媒？鴉似懂非懂地看著迷霧燈火中心的冰冷的火焰。

「我早就猜他是靈媒。」貓頭鷹小聲地咕咕，「說不定連鳥說的話也能聽懂。」

夜色總是難以看清，鴉坐在枝頭上，偷聽他們的話。墳頭上的靈魂突然顫動，無臉的頭轉看鴉，只是鴉並沒有看得很清楚。

「看不出你還是個偵探啊？」

「我不是故意去打探的，我是真的、真的很需要您的幫助。」

「那你打探到我被絕罰了嗎？」

貓頭鷹「哎」了一聲，鎮長一時也無言，揉揉額頭才道：「那一定是天主教教廷太腐敗。」

「還是我比他們更腐敗呢？」

「我相信你是個好人，而且我相信您的驅邪能力，你一現身那鬼魂不就馬上跑了嗎？我夫人和女兒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和我說話了，要是鎮民知道我還被邪魔糾纏，一定會讓神父把我送進瘋人院！」

冷色的火焰輕笑，「那可是你們引以為豪的瘋人院。」

鎮長突然感覺一陣寒意，往後退了半步，「將來鎮上建了別的設施，誰會再理會這鬼地方！而且這明明是瘋人院的事，我一時誤信院長才會答應幫忙把屍體送到城裡，那魔鬼為甚麼要找上我？」

「你自己不就懂得是怎樣一回事，送回去就好了。」乾淨的皮鞋在平坦的土上輕輕踏了一腳，「反正還在這裡，等著你。」

鎮長只覺毛骨悚然，摸了摸發冷的鼻頭，「我怎樣解釋屍體被換了？該負責的人是院長，看他怎樣解釋屍體的傷痕和上吊的死因！魔鬼要報復就去找院長，為甚麼要找上我？」

幽靈在側，目光狠厲，畫家不以為然，淡笑道：「瘋子也怕大瘋子。」

鎮長以為他在罵鬼魂，心裡也委屈氣憤，衝動地朝無名碑吐口水，往泥土罵：「又不是我把你打死的，你就是個欺善怕惡的懦夫！十多年了誰記得你這種瘋子親戚，所有人都認不出你的臉！」

那孤魂就在墳頭上，看了看鎮長，又看向畫家，畫家不當一回事，「那就等他找院長吧。」

鎮長再怎樣爭論，畫家還是告辭了。留不住畫家，鎮長也不敢多罵兩句，想到附近有可能有鬼看著便心寒，馬上拔腿跑回家。

迷霧的氣息背著光，朝暗處去，朝鴉的方向放步，貓頭鷹咕咕道：「他看到我們了。」

鴉縮著翅膀，眨眼也不敢地看著朦朧的畫家步步接近。

「你怕甚麼啊？」貓頭鷹還在咕咕叫，但是鴉只覺得更難為情，挾著翅膀縮得更小了。畫家就在枝椏之下，哪怕是黑夜，只要抬頭便能藉著月光看到躲在疏落枝葉中的鴉。

畫家卻只是稍作停駐，未然，又腳步規整地朝瘋人院的方向去。鴉拍翼跟上，又怕他突然回頭，只能靠樹枝掩蓋飛行，還差點撞上樹木，但畫家又突然停下步伐。

鴉鑽回樹裡，聽畫家道：「我不認識你，也不覺得你可憐。」

鴉以後終究是被發現了，然而畫家是朝泥土說的。月色不明，泥地上極淺的影，霎時間如冰縫深淵，化成黑霧撲向畫家。

鴉被嚇一跳，本能卻逼使他奮力飛騰而出，要把黑影擒住。然而畫家冷靜地伸手一拍，黑影化為散沙。鴉只好在畫家頭頂上空滑翔飛過，踉蹌落在瘋人院的屋簷上。

畫家毫髮無傷，黑色的沙像蟲一樣在泥上蠕動，掙扎地爬回墓地。畫家只看了黑色的沙一眼，便神色不改地回到瘋人院。鴉趁沒人看見，從高窗回到自己的單人間。

偷摸了一整夜，鴉心裡還怕被發現，埋頭躲在被窩裡。呆了一會，門外並沒有腳步聲，他靜心下來才想起自己折騰了整夜，竟忘了偷炭筆。

他悄悄下床拉開桌子，看著尚未完成的夜空和雁，心裡有些酸楚也有些不甘，更是誓要偷到炭筆。翌日，他心裡仍盤算著畫家的炭筆。然而昨夜行竊未果，說不定還落下了羽毛。所以他格外小心，並不敢在畫家面前作亂。所以他如常地到田裡，跟瘋人打打鬧鬧，但視線始終在搜索畫家的身影。

畫家換了一身淺灰的套裝，沒有立起畫架，倒是在田園旁的花棚下翻著書，似乎不曾注意他的異常。鴉偷看了好幾回，不見畫具和多彩的調色盤，難免有點失落。多看幾眼，護工又罵他不專心，他低頭看自己手裡的泥巴，偷偷在轉身離開的護工身上抹了一把。

他得意地偷笑，回頭一看，花棚下的畫家不見了。護工正在監督其他人的作業，鴉沒有多想，輕手輕腳地鑽到旁邊的樹叢裡。

海邊並不明亮，反而有些灰暗。鴉順著海岸線滑翔，只找到一串漫長的腳印。海風不勁，但是刮得他羽毛下的皮膚顫慄抖動，他只好把身軀偏向陸地的一邊，直到在沙灘盡頭的轉角處找到身穿灰色套裝的人。畫家架著一條腿，坐在灰黃色的沙子上，口裡叼著菸，手握水邊俯拾的浮枝。他沒有戴帽子，海風把那本來整齊的小辮子吹散，幾乎遮掩了深藍色的眼睛。

鴉安靜地落在後面的樹叢中，海浪聲奔騰，畫家手執樹枝撇著沙子。白浪尖湧上又退後，好幾次都差點要摸上那亮黑的皮鞋尖。

藏在樹裡的鴉看不清沙子上的圖畫，他悄悄地飛到更高處，伸長毛茸茸的脖子，沙子上好像有一張臉。他想看得更清楚，便往前一點的樹枝踩。

長頭髮……人臉……

啪的一聲，鳥爪不小心把樹枝踩斷了。他落在一堆沙子之中，慌忙用力一抖，卻抖出一灘黑色的沙。

只有一瞬間，黑色的沙流走了。鴉振翅而追，那沙子不會無故地出現在樹下。幽怨的氣息逃到樹林的陰影裡。然而風一吹，沙子就不見了，鴉左顧右盼，竟不知自己飛到了哪個角落。

他迷失在某條枝椏上，尋找方向未果，豐厚的羽毛突兀地感到一陣冷意。回頭看林中一角，來自海浪聲的方向，正站著灰色套裝的身影，本來側著臉，似是要看向他。

鴉又在樹葉中縮了縮。

畫家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落葉，戴上毛絨帽子，提起了腳步。鴉保持距離偷偷跟上，最終竟回到了瘋人院。

他在樹下現形爬出來，護工這才發現了他，又將他罵了一頓。畫家回到花棚旁和院長閒聊，並沒有看見他。

又是沒有偷到炭筆的一天。

晚上他偷偷看著自己畫的雁，好像又變得更灰濛了。再這樣下去也許他要學畫家到沙子上作畫，但海浪始終會把臉容沖淡，果然還是需要炭筆，可是畫家實在把炭筆藏得太好了。

無論如何他也要把雁畫出來啊，他不該退縮的，雁，比一切重要。想通了的鴉鼓氣勇氣飛到窗邊，再次笨拙地從鐵欄柵之間擠出去，今夜他一定要偷到畫家的炭筆。

門外卻傳來沒有腳步聲的步伐。回神過來他已經跳回床被裡，不敢動彈。這氣息並不友善，卻不如何陌生。

正是下午在海邊林子的復仇氣息。

「是你嗎？」鴉忍不住向鐵門外喊了一句。

氣息聞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很肯定，是那黑沙，埋在黑沙的亡靈。鬼魂的氣息如閃電劈過他記憶的深處，未經思索，白足便化成尖爪，從床上騰起，衝出高窗。

昨天的班太累⋯⋯無法更新！
回來更一下鴉鴉和變態畫家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