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企後續：埋葬春天》
時間線：從卡牌軍退任後
參與角色：拉米亞．伊涅洛斯

拉米亞．伊涅洛斯喜歡花。

這份喜愛微小得不值一提，他鍾情的事物有很多──深夜窗前的一杯酒、越過窗紗的淺淺月光，當然還有他笑意溫軟的旅伴。花朵並不算其中特別的一項，只有在春日偶爾途經繁盛花樹，看飄零的殘瓣落入掌心，他才會記起，自己似乎是喜歡花的。

不是在書頁之間精心壓製而成的標本，也不是玻璃瓶中帶有淡淡香氣的乾燥植物，拉米亞獨獨喜歡枝椏上的盛放。

曾有人問過他，你是怎麼看待花的呢？

已是時序久遠的夏日，拉米亞只能模模糊糊想起那個晚上的閒聊。名為奇諾的少年是他見習生時期的友伴，笑著聊起與精靈大姐姐之間的舊事──很快枯萎的花朵真的不應投入心思去喜愛嗎？單純稚嫩的挪威貓似乎等待著他的回答，拉米亞已經記不清自己說了些什麼，想必是花朵充滿未知之類的答案吧。

也許是吧。他終究習於追逐未來──雖然不再獨自一人。

他在某個春天記起那樣微不足道的舊事。風吹動畫冊的邊緣，不慎搖動夾在指間的畫筆，水彩滴落紙頁一角，正好暈染成合宜於季節的色澤；銀白色長髮的鳥族少年坐在不遠處的水池邊，偶有雀鳥降落在身側，交換著拉米亞無法了解的竊竊私語。

不過是長年旅途的景色一隅，拉米亞迎著風瞇起眼睛，而艾爾雅回過頭來，煙粉色的雙眼彎成愉悅的弧度。

他總忍不住要去吻艾爾雅，吻那對陽光跳躍的睫羽，惹得少年雙頰透出紅暈，總是靈動的雙眸也下意識閃躲；當拉米亞的吻停在少年的眼瞼，他總覺得自己含住的是一朵春天的尾巴，櫻花色澤的眼與他的雙唇僅在咫尺之間，難得帶羞的眸子微微顫動。

──如同飛花飄零般，稍縱即逝的少年啊。拉米亞不忍心用太過沉重的詞語填滿兩人的歲月，他的旅伴有著不必依靠言詞便足夠了解旁人的聰慧，他知道艾爾雅會明白。

而他愛著那樣的艾爾雅。

畫筆也好，言語也罷。他不由得想著，又能如何去描摹呢。

他的少年總是眉眼彎彎，有些任性的拉著手撒嬌，軟軟的嗓音喚著他的小名，應當簡短的音節拖曳出悠揚尾音，就像原先熱辣的日光，一旦透過樹葉縫隙灑落，便在陰影中蕩出一個個柔和的圓。拉米亞喜歡那樣的樹蔭，斑斑光影暈染畫冊，他在溫柔的光芒間勾勒出再熟悉不過的容顏；他也喜歡艾爾雅那樣喚他的方式，彷彿年輕的心永遠不會老去，始終是那個央求他偷偷放煙火的少年。

然而艾爾雅也曾以那樣柔軟的聲音問他，米亞，你會記得我嗎？

他當然知道少年問的是什麼。天使族是神的寵兒，漫長歲月難以在容顏留下印痕，混血的精靈終將先他一步老去。拉米亞鬆開了手，少年於是回過頭來看他，煙粉色的眼眸如初見時盈滿笑意，彷彿他們聊的只是接下來的旅途那般微不足道──又或許那亦可稱作旅途，只是無論是誰，終究會走到彼此都看不見的地方去。

在那樣的時刻來臨之前，他又能留住什麼呢。

拉米亞始終是追逐未來之人，從未在意過花朵的凋零，是以與奇諾聊起的時候，給予的終究是如此空泛的答案。如果有機會再與挪威貓相遇，或許他會笑著告訴對方，我好像明白那位精靈大姐姐偏好乾燥花的理由了。

就像他無意識在頁間畫下少年的笑顏，在對方沉睡時輕柔的撫過髮絲。季節限定的美好終究是令人傷感的，人們於是用各種方式去記憶，去珍藏那些不願遺落的曾經，花朵亦在永恆的書頁間駐留。

但他還是不喜歡乾燥花。

拉米亞擱下畫筆，笑著朝不遠處的艾爾雅揮了揮手。那不過是如此尋常的一個春日午後，鳥族少年或許會靠過來，用撒嬌似的聲調問他剛才畫了什麼，又或者只是坐在原地笑咪咪地望著他，等待拉米亞自己收拾畫具朝他走去。艾爾雅是那樣聰慧，拉米亞至今仍無法完全了解他的心思，又該如何把他留下。

當歲月流逝，他要用什麼去記住艾爾雅？

他可以用魔法技術複製出虛像，用畫冊留下容顏，但拉米亞不願用那種方式去儲藏──艾爾雅的生命是如此靈動鮮活，應當活出無絲毫留戀的一生，而後在最美麗的年華老去。

──等到那個時候，我會接住小艾的。他想。如曾經生意盎然的殘瓣落入掌心，拉米亞第一次擁有了想要保留的過往，那多少令他有些無措；他不曉得自己能做到多少，於是用這副身軀的每一寸去記憶，聲音也好，笑容也罷，那樣驕傲的少年，便應當以燦爛生命去保存。

他是不了解艾爾雅，但恐怕不會有人比拉米亞更明白了。花朵的凋零於天使族而言轉瞬即逝，但千年時光對這片大地也不過彈指，歲月自風裡去來；艾爾雅是如此善於洞察心思，卻還是向他開口問了──你會記得我嗎？

於是拉米亞笑著說，我怎麼會知道呢，那是好久好久以後的事情了。

──久得花木次次凋謝又年年盛開，而他撿拾春天的殘片，每一枚花瓣都是艾爾雅的影子。

拉米亞終將春日埋葬於淡色眼眸當中。

拉線

後記

〈埋葬春天〉的靈感來源，是樂團ヨルシカ的歌曲〈花人局〉。

這首歌的歌名是一個日語自造詞，由俗稱仙人跳的「美人局」代換而成，n-buna以花人局代指曾為生命帶來如花般色彩的人，然而醒來時身邊已經誰都不在，只留下那人待過的痕跡。

寫的時候思考了很久，對於擁有漫長壽命的拉米亞而言，艾爾雅會是日復一日的花人局嗎？

我想不會吧。米亞離開伊涅洛斯家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小艾，帶來愛與被愛的可能，那是他不再痛苦壓抑的開端，對他而言小艾就等於世界上的一切美好。枯萎的花一次次被埋葬，卻還是會在新的一年重新盛開，只要米亞還為了這世界的美麗而笑著，春日在他的眼眸裡生根，小艾就不算離開。

就像花人局可以代指那些美好的人，這篇裡頭的花與春天，其實就是生命與愛的代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