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アイナナ
萬千「 逆行 」

那盞燈驀然落下，然後他們的青春就死在那裡，一個血塗滿地的舞台與抹不去的傷疤留在額際留在心上，他們的青春死在那裡。

很多年以後回想起來他隱約又覺得那也許不太對。

大神萬理並不是個念舊的人。就行動上而言甚至可以被稱作決絕地只向未來直直看去的類型，被偶像衣裝取代的樂團T恤只留下一件壓在衣櫃底，廢棄的譜面整齊綁起在回收區，上京以後從故鄉帶來的東西寥寥無幾，最後全都連著那間屋子那把吉他那個人一起留在原地，而他已遙遙遠離。他不是念舊的人，所有曾經擁有的有過的東西都能置於腦後，然後毅然決然向明天出行。

因此，對他而言，只有偶爾，真的只有偶爾，他才會去思索那些關於過去的回憶。

最初的幾年，在那些回憶要被真正稱之為回憶都還稍嫌太早的那幾年裡，他確實認為那瞬間他與他的青春就已落幕在那裡，一座沒能讓他們揮手道別的舞台，一個難以凝視對方眼睛說出妥協的病房，一間終究得人去樓空的公寓，一張已經無法完成的cd。青春成為過去式，夢想亦如是，兩個人的未來不見蹤影，他向著人群湧動的市井隱姓埋名，只等待有一天能仰頭看著熟悉的名字與面龐在霓虹燈板上留下痕跡。他們的青春死在那裡，在那些年的偶爾回想裡他沒有流淚，臉頰滴落的不過是豔陽高照烘出的汗水在流淌，模糊的視野也只是暑氣在融化世界的錯覺，他認為自己沒有哭，沒有難受，沒有留念，沒有眷戀。他始終如此深信，因爲已死的東西只能弔念而無法懷念，兩者的不同在於是否還抱持能再次擁抱它的意念，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那些僥倖與不切實際的願想。

已死的東西就是死了。

那之後的某日抬頭在大螢幕上看見的不是往日的幽靈，而是向明日生長的新芽在熠熠，並不是已無完成之日的Re:vale，而是正開始要圓滿的Re:vale。他覺得這樣很好。很好，很美，閃亮刺眼得幾乎要讓他別過頭掩面。明日持續到來，過去持續消磨，有一天那些死去的東西不會再有人悼亡時一場悲劇都能圓滿，他看著他過得很好，只想著：那就好。
那就好。我們沒有完成，我們不再有可能完成，我們就是那樣殘缺地留在那裡，然後風化消滅，他的生涯要順著工作一路前行，他的才華也要跟著光芒在另一條平行線上綻放，這樣就好。

他真的不是個念舊的人。

因此當他選擇走到那條平行線面前露面時，也沒有真正感到源於懷念的悲歡苦樂。就說了已死的就是死了。死了好多年了。他看著千，像看不見那之後有背著吉他的短髮少年在徘徊，他看著百，也像看不見一旁有純色黑髮的男孩在奔跑，他只是作為一個普通經紀公司事務員大神萬理，在那裡為一道彩虹剝去最後一絲掩住他們的烏雲。舉手之勞。他不麻煩不困擾，心臟平靜得幾乎要停止，他心平氣和。
在那之後也不過是日常生活。

只有明日不斷到來，他向前方看，偶爾回想時手晃著酒杯，與身旁的人一來一往說著無意義的閒談，沒有重點，輕描淡寫，比兌了太多水的威士忌還平淡，比被海浪聲蓋過的吉他和弦要輕巧，只是閒話家常。
經過這些年千意外地變得很多話，或者說也不該那麼意外，鑑於時光在改變一個人這件事上本來就有空前絕後的力量，千變得能夠溫和閒談，能夠愉快說笑，能夠對他人的評價保持客套，能夠在平鋪直敘的喜怒哀樂之上努力像個普通人般地社會化。這也很好。酒杯再次注滿，他覺得像在和Re:vale的千對飲。一種神奇的經驗。過去的他沒有過這麼若即若離的體會。

千說著百，說著大和，說著樂，說著所有他們身旁熟識又熠熠生輝的人們，說話的本人也同樣閃耀奪目，明星氣質在昏暗的酒吧也絲毫不減，他聽著那些也許知曉也許全然陌生的事，隨意地應答，偶爾恰到好處地吐槽，整個場合圓融又合乎常理，齒輪鑲嵌，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又本該如此。千甚至替他說出了這種不著邊際的聯想。
是嗎？
嗯，本來就該這樣。

這個人似乎很篤定，一如既往，雖說他已經不能確定那個既往是否還真實存在，但千一如既往地堅持自己的想法。他想起那些強硬地不肯更改的譜面，又同時想起了在那些執拗的時刻以後默默修改的旋律，然後耳邊就傳來那個人略微輕聲的後話，萬不這麼覺得？
他一瞬間都要以為面前這個偶像其實偷偷學會了讀心術。

這讓他猶豫該怎麼回答，下意識的聯想既然存在那麼他該承認沒錯，但理智與常識在告訴他這不太行，你不能當作往日雲煙都能被略過不理，他們之間死了東西，那個墳場還在他的臉上說著你們早該相隔兩地。於是他沒有贊同也沒有否定，只是又喝了一口酒，酒液熱辣燒過喉嚨，像替他的不作為找了藉口。
千盯著他，讀心術般的眼神直直盯著，裡頭沒有屍體的痕跡，只是很清澈很乾淨，跟第一次拿起那副耳機時聽見的聲音很像。
萬，他唸過他的名字，以世上只有他會這麼稱呼的方式，萬，你在他們面前都一副豁然大度，可為什麼你還不真正放過自己？

⋯⋯啊？
他大為震驚。不放過自己，千說，他不放過自己？這不可思議。先不論他們指的是誰，什麼模樣又算是豁然大度，但是他不放過自己？才沒有這種事。為了找到這個過去式音樂夥伴而勞師動眾的人可不是他，千怎麼能說這種話，他怎麼能？大神萬理不是念舊的人。他不可能沒有放過自己。他只是很坦然地承認那件死亡的存在，他只是毫無逃避地面對他們的未完成。

才沒有這種事。
你以為因為未完成，所以永遠都沒辦法圓滿？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萬，你知道。你以為未完成就真的是未完成嗎？
⋯⋯什麼？

他覺得千開始不知所云，跟以前很像，又跟以前不一樣，隱約的違和感刺激神經，他不是個念舊的人，記憶卻在失控地逆行，他看見以前的折笠千斗帶著不該如此柔和的笑容，說著格外符合個性的任性話語，千說，你以為的那些未完成其實早就完成了，從很久以前，從一開始。
已經完成了。什麼已經完成了？他無法理解。理智上無法理解。他們的青春死在那裡，他們的Re:vale永遠都無法攜手向前，他們的故事他們的連結他們的一切一切都已經終止在那裡。沒有東西是完成的。那首歌至今都還帶著稚氣未脫的青澀刻在旋律裡，無法被複製或再演，只能等待哪天有人要把它從陪葬品裡除名，然後從頭開始打磨出一個新的模樣。沒有東西是完成的。

可是千只是輕聲笑出來。像極了輕蔑，本質上又不是如此，更傾向無可奈何。
早在那家咖啡廳裡就完成了，萬。
他對於自己瞬間就能理解那家咖啡廳指的是哪裡感到打從心底的不甘，本來就該這樣，剛才千說過的話在此得到印證，他有些不服氣。在那裡完成了什麼？那裡只是我們認識的地方。千說，沒錯。那裡只是我第一次聽見你的音樂的地方。只是我第一次從那音樂裡窺見一絲靈魂的地方。只是我出生以來唯一一次因爲一個人的靈魂而願意就此跟隨的地方。只是一家咖啡廳。

我們遇見了，所以完成了。萬，早就完成了⋯⋯

未完成的我們。那是一開始就註定圓滿的故事，哪怕曾經有青春死去，轉身別離，分道揚鑣，可輾轉以後再次見面時陌生的你還是熟悉得像始終未曾離去。早就完成了，在遇到的那天，在海邊販賣機前，在第一次的舞台上，在熬夜的公寓裡，在淚流滿面的病房裡，在各自向前走的生命裡，在那裡，在這裡。早就完成了。
他們的青春死在那裡，千真萬確，不容質疑，只是一起死去的東西似乎又兜兜轉轉一起回到這裡，如果一開始就已完成，那麼也許真的沒有過未完成的我們在往日裡消弭，生命裡有一個奇異的逆行，要讓因果顛倒，然後把平行線拉齊。

萬，敢不敢承認我是對的？
千笑得像折笠千斗。
⋯⋯哈，我才不要。
於是他不知不覺也笑得像大神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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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o3好讀版

沒 我就什麼作品都吃青春已死ㄉ前任所以這種比較順手（蛤
我ㄉ⋯白月光⋯⋯萬千⋯⋯

嗚嗚嗚萬千真的……
優優寫的好好我爆哭

霜月☽Skully過分可愛 : 白月光 嗚 我永遠對逝去的年少輕狂沒有抵抗力⋯⋯

您實在太會寫了 一開始就是圓滿的所以不是未完成的 真的太好ㄌ 也好喜歡兩個人漸漸笑得像彼此的地方 白月光真的好好（形容詞匱乏

米羔🍰開心活著 : 他們就真實白月光⋯⋯如果兩個人沒有遇見對方 萬理感覺就不會真的有機會進入到音樂產業/千斗也感覺會只埋頭自己一個人創作而不是站到舞台上⋯他們就是相遇了所以才開始了也早就圓滿ㄌ啦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