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EEZ在6/13回歸喔
【書】
《浮光》閱讀過程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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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背著沉重的裝備進入山林時,偶爾也會想像自己是彼時隨船東來的博物學者,那叢林裡還有諸多秘密等待我去發現、去觀察,並帶回文明世界接受歡呼。但事實上沒有什麼物事被帶回,這世界一切本在那裡。(p.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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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然不是盆栽,拿著獵槍和拿著相機記錄下這個「靜物畫面」的可能都是阿道夫 · 布朗,也可能不是。這樣的想像使得這張照片對我而言,呈現了人所可能決定如何對待自然的雙面性:可以用火藥可以用光。(p.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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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它不像文字,把記憶當成精緻的、可拆卸帶走重組還魂的建築物。影像存在於一時一地,也只存在於一時一地。即使同一個地點、場景,等待一樣的光線……嗯,等待光線,多麼不精準的語言。事實上,地點不可能同一,人物已老去數秒至數天,而光線波長從不曾一致。(p. 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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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背著相機走在路上、林道間、河流旁遇上了某種動物的屍體時……)如果是一條會威脅我生命的鎖鏈蛇,一頭馱運過二戰軍火的亞洲象,逃過五次獵人槍彈的黑熊,失去角卻逃過盜獵者槍口的蘇門答臘犀牛,一匹有著憂鬱條紋的斑馬,又甚或是一個人呢?如果是一個陌生人,或者是一個我熟識的,曾經在某一刻愛過的人呢?(p.038-p.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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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有等差,愛也計較代價,愛有時候甚至被視為一種道德背德……即使你愛的對象是同一個人。(p.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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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倫 · 柯恩)他不得不與這些眼睛異常美麗族群的孩子眼神接觸,但總在回到旅館時嘔吐,想起自己或許看到的是《約伯記》裡的「死亡的大門、陰間的門戶」。他說:「如果我可以讓一個小孩陳述她的夢想,我就能知道人口販子還沒有完全毀壞她的靈魂。」他一生都在試著拯救靈魂還沒有完全毀壞的孩子。(p.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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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攝影者湊上觀景窗的時候,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正在看什麼,想看什麼。有意識的被攝者會知道那雙眼睛的意圖,他們透過層層的凹凸透鏡對話,像探礦者從地表上找出礦脈、捕旗魚的投槍手在大海中尋找魚鰭。(p.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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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我們發現,我們被照片注視著,我們曾經以相機對準照片裡生命的時間僅有一瞬,而他們的眼睛卻凝視我們一輩子。(p.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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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那年所拍下的或許是歷史上最讓人痛徹心扉的一批照片,許多人對情人、家人的記憶停留在皮夾裡或客廳暖爐上的相框中。但對因戰爭而失去親人的家庭來說,那些「業餘的」手持攝影機,至少幫助他們留下稍縱即逝,最後留存的印象。(p.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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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長拍攝地景的安瑟 · 亞當斯(Ansel Adams)則說他拍照是因為醉心於「拾獲物」(found object)。我喜歡這樣的說法,因為常常一張照片的出現既是意外,也是命運。它是被拍攝動物、環境的命運,也事關拍攝者的命運。(p.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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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術語和射擊術語有深度互涉,比方說「上底片」與「上膛」的英文用詞(load)是一致的,而我們卻也可以發現,「拍」一張照片從最溫柔的find到最衝擊性的shoot,恰好也是人類對待自然的機種姿態。(p.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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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術使得被攝物彷彿仍在照片裡「定居」,這使得我們知道某張照片是動物的「最後身影」時,格外感傷。(p.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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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格立茲吸引我的就是那種時光重現,某種物事卻一逝不返的氣味。(p.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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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有人問保羅 · 史川德,他是如何挑選拍攝主題的?史川德回答自己並沒有挑選。「是它們挑上我。比方說,我拍窗戶和門拍了一輩子。為什麼?因為它們迷戀我。不知道為什麼,它們就是帶有一些人的性格。」
那張照片的風景迷戀我,而且只迷戀十九歲的我,我日後再也沒有機會邂逅它了。(p.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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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照片對我而言不是貓,也不是洗衣台,或是一個老舊眷村的死去,而是光從右上方的屋簷斜斜走進,一進一進的門牆重複卻又不重複的意象。(p.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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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拍照對我而言就像做愛」,史蒂格立茲在每個稍縱即逝的瞬間得到高潮,在無意識間獲得不會成為過去或被遺忘的一張照片——或者生命。(p.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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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經按下的快門,就像放了數十年後的印書紙一樣纖薄易碎,是我們追問或想像照片背後的故事讓它有了骨骼。它挽救、停留、無能為力卻又像是阻擋了稍縱即逝的什麼。(p.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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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攝影是一種跋涉、一種追逐、一種人類獨有的遷徙到美的視野的衝動。(p.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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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deadpan)有時也意味著一種美學,是在看似空洞平淡、不動聲色的調性下,隱藏著故事性。那故事超越了「表面」。特別是當我們在拍攝風景時,有時看似冷面,卻有上千隻鳥躲在靜寂的湖畔或山林的某處。(p.102-p.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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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居住在家屋裡的人來說,閣樓有閣樓的恐懼,地窖有地窖的恐懼,它們的差別是,閣樓的恐懼在我們打開燈後就逃竄無蹤,但地窖的恐懼就像長了根一樣始終存在。文學裡是多麼喜歡描述地窖囚禁了美麗的事物啊(像是《蝴蝶春夢》)。(p.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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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開過時巨大的聲響常常同時輾過我們的話語和夢境。(p.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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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我快要哭出來的時候就會想要扭開那道鎖到天台上,但一旦在那裡待得太久又會有可能下不來的恐懼。因為那道門可已被某個人真正永久地鎖上。我將沒有辦法往上走,也沒有辦法回到下面去,一個人要長久面對那麼大的天空是很可怕的事情。(p.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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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羅曼 · 維希尼克(Roman Vishniac)。沒有他,我們會遲些發現世界的毫末,其實是大千。那是一個過去人類從未見過的美麗世。(p.146-p.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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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見的黑嘴端鳳頭燕鷗經過府城海岸,一隻人面蜘蛛所結的網竟能捕捉白頭翁,行經山脊適逢玉山櫻草有花。此物曾在。此景曾在。(p.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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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攝影不只是拍人事物,也在拍環境。人活在浽微細雨、太陽、風、霧、閃電、樹的影子的邊緣和黑夜之中;活在馬路標識、商店、盛著拿鐵的馬克杯和閃爍霓虹燈光線之間。有時候用相機進入充滿垃圾、髒亂老舊、猥瑣的建築裡頭,會發現彷彿情人在玻璃上呵氣留言的精緻氣息;走過路燈、空橋、修剪整齊的行道樹下,你會聞到墓石的質地。(p.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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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在澎湖我將鏡頭對著傳統硓石屋時,發現鏡頭裡的小女孩正好回頭看著相機,而另一端在窗口的小貓也正好回頭。兩個美麗生命尖銳而帶著指向情感的眼神看著我,軟化我。(p.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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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翼殺手》上映時間是一九八二年,即使我們抬頭看得到距離地球四百三十光年的獵戶座,也難以想像有一天太空船經過他,但這群創作者卻彷彿真的已然得見。(p.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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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我都還不曉得人生即將從後頭追趕而來的會是什麼樣的未來,但每回打開這些照片,我看到過去在眼前展開,淹沒我、主宰我、搖撼我,質疑我為何放棄獨立、悠閒、自由。(p.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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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所扮演的角色往往超過任何一種動物,因此人臉將或許是生物面容攝影裡最複雜的一種,它棲居著時間、白日夢、野性與神,無言與萬語千言。(p.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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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凝視他人的臉的第一個注視的焦點往往是眼睛,眼睛裡似乎有靈魂棲止,也是包法利夫人真正美麗的所在。(p.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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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時我喜歡注視生物臉上的眼睛,我們在鏡頭裡和另一種生物的眼睛相遇,那震動不下一個吻。(p.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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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好的生態攝影師得潛水時長出魚鱗,走在山徑時長出羊蹄,爬到樹上如竦然準備飛行的鳳頭蒼鷹,俯身在草叢像眼鏡蛇把肚腹貼在地上,他才可能接近珍古德所說的,接近被拍攝對象的心情看待世界的角度一點。(p.196-p.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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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過原本站在一旁的性工作者,發現一雙二手的高跟鞋興奮地像東區逛精品店的少女,她和攤位的老闆撒了個嬌,顯然用很實惠的價格得到那雙鞋。我可以想像她美麗而剛剛衰老的,擦著粉色指甲油的腳放進那雙鞋的情景,那讓我感傷,也讓我著迷。(p.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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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情、不自責地往自己裡頭,找到畏懼這些生活辛苦的人的根源,是人類最難做到的事情。(p.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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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塞,Brassaï)他鏡頭底下的巴黎,就像一個夢遊者走過一道神秘階梯後所發現的隱蔽城市,那不是觀光手冊裡的巴黎。布拉塞用流浪漢、醉鬼、流鶯、馬戲團後台、吸毒者、多金浪子、夜班工人、酒吧、妓院、中世紀建築描寫夜的巴黎,這一切都從守夜者點燃煤氣街燈開始。(p.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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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全面「更新」,看起來光鮮亮麗並不念是壞事,但這就像讓台灣人人有大學唸的願望一般,骨子裡卻是一種恐怖主義。它彷彿相信此刻這世界真不需要小吃攤、鋪馬路的工人、無家可歸的老人、卡車司機與貧窮的娛樂。(p.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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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城市的巷弄,因為它代表著房子跟房子之間有著一定的距離,但那距離親密到不能成「街」。它們比較窄,幾不容二人錯身,總會有窗戶讓你偶爾看到某個人家裡去,陽光在比你的頭高一點的地方就靜止了,而且會有貓。(p.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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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美如此冒犯、如此傷感、如此殘暴。(p.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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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斯拉契(Misrach)是個攝影師,他的作品沒有聲音,但他的作品充滿聲音。他太有耐心,所以很像是時間本身。(p.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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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從戰場上退下來的麥庫林回顧自己的一生說:「我們都受天真的信念之害,以為光憑正直就能理直氣壯地站在任何地方,但倘若你是站在垂死者面前,你還需要更多理由。如果你幫不上忙,便不該在那裡。」(p.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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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庫林)他說:「人們常不理解攝影記者拍攝這些照片在感情上所受到的震動。他們以為所有的戰地記者都冷酷無情。殊不知若干年前我拍的一些照片已經不再傷害照片裡的人了,可是它們至今仍在噬嚙著我的心。」(p.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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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倘若我們拿起一只花瓶,在高空中為它拍一張曝光數百萬年的照片,你將會看到高嶺土漸漸加工成瓷器的人類痕跡與過程,那是一只花瓶作為一種物質的形成和消亡的歷史。就像波赫士筆下那位記憶力驚人的富內斯,斟一杯葡萄酒給他時他會看到一棵葡萄樹。(p.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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