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カモメ、水切り｜

他站在岸口看著這一幕光景，海風刮得他的襯衣獵獵作響，彷彿他即刻也要成為海鳥、振翅而去。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坐在除了他還有隔壁位置上的西村以外，沒有任何人的空公車上。

公車搖搖晃晃，駛過樹影搖曳的海濱道路，好像是在爬坡，引擎隆隆地響，隔著布鞋的腳底傳來車底盤的震動，東口看向窗外，可以看見平靜的海面，藍藍的一片，顏色鮮艷均勻，看著海感覺車子移動好似沒有移動一樣。

奇怪的是，明明是冬天的樣子，蟬聲卻吵吵鬧鬧的，下車以後，西村和他併肩走著，在說著話，他沒有回答西村卻還是在說，他好像聽懂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聽懂。

恍惚之間唯一清晰的是當西村拉他的手，說：「海水看起來很平靜耶，要不要來打水漂？」

四周的景色已經從車上切換成海濱，原本的公車和站牌不知被拋在腦後的哪裡，他們站在左去右往都是石砂、海水和堤防的長岸邊，海風忽喇喇的吹。

「好啊！」他眨眨眼，乍然回神般笑開嘴，「你會打嗎？」

西村不服氣的放掉他的手，說著「當然會，你才是不要輸了」，清朗的聲音穿透耳邊隆隆作響的海風傳進他的耳裡。

「打水漂的石頭很重要吧？」東口提議：「先找到石頭再說吧！」

事實上，兩個人恐怕都不太擅長打水漂，在膨風被戳爛之前，他們非常樂意達成卑鄙的共識－－總之先看石頭。

「那我從這裡。」西村乾脆地指向某一個方向，「限制是10分鐘，10分鐘以後再回來如何！」

那有什麼問題！
從握起的手一甩鬆開作為起始，他們往不同的方向轉身離開，專注的尋找石頭，如果偶爾抬頭起來看看對方在幹什麼，若不是無意的視線相交，就是看見對方在認真的翻找石頭，手上沾了潑打上岸的海水與砂石。

十分鐘在翻翻找找裡隨隨便便的過去，他們再度回到原位，然而不確定是不是原本的那個定點，只是兩個人往回走碰頭罷了，東口還覺得自己多走了一點。

「我贏了吧？」他攤開掌心，微微潮濕的掌心上躺著一顆圓圓扁扁的石頭，表面有點光滑，感覺像被拿起來很多次又放回岸邊似的。

「我的肯定比較好！」西村將太哈哈大笑起來，抓起了東口掌心上的小石子，還沒有給他看自己的石頭，三兩步衝上堤防的階梯，沿著堤岸朝遠處跑去。

東口大叫著「你作弊！」追了上去，西村喘著大氣笑著高舉起手，在接近海堤盡頭處止住腳步，猛力地將石頭給擲了出去。

「啊！」東口看見兩個殘影，除了他的，西村好像也把自己的石子扔了出去，這樣一來就沒辦法比較了。

落石驚動了岸邊的海鳥，海鳥又驚起海鳥，像是襲來的水波一樣一行接一行，滿堤的白鷗迎風遠去，牠們是空中的長浪。

很長很長，如同長弓拉響提琴的音色。

他站在岸口看著這一幕光景，海風刮得他的襯衣獵獵作響，彷彿他即刻也要成為海鳥、振翅而去。

海鳥落下漫天紛飛的白色羽毛將遮擋他的眼睛，讓他回頭也凝視不了他，視線內滿佈著的眩目的偏光，他本來想叫竹馬快看滿天的飛鳥，卻脫口而出他的名字。

「將太！」

莫名地，他感知到身體奇妙的變化，自覺很快就要變成飛鳥乘風飛去，在他的頭髮與臉頰隨著遠去的鳥與遠風褪成柔軟飛揚的白色羽毛以前，他努力睜開沾黏光暈的眼瞼，去看清友人模糊的身影。

那個顏色逐漸偏差的人影舉起手臂，不是要抓住他，也不是朝他擲了石子，只是向視野逐漸上升擴大的他揮了揮手。

將太、將太……

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如果你不跟我一起走，也不帶我去的話，那你一個人要去哪裡呢。

－－

東口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回家的時間了，三年級不參加任何的社團，所以如果他上完課沒事，不回家也沒有地方好去，教室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有些模糊了，他只記得夢裡的天空跟海好像融為一體，雖然是冬天，但好像聽得見夏天的蟬鳴，一定是因為窗外的蟬大聲的鳴叫、闖進他的夢裡。

夢裡有很多的白鳥，白鳥牽著他一起走，卻沒有留給他時間整理行李的樣子，仔細想想，當下的感覺很自由，現在卻不會想要那樣脫身而去。

在夢境裡好像見到了好久不見的西村將太，這樣一來的話，可以說是好夢吧？

東口將汰輸給了夢境。

圖片支援：寨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