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藥的味道

頗有些心猿意馬……正是此時此刻藐烽雲的寫照。

諸事底定，現實也如夢一般顯現眼前——他的天如他的願，醒了。

久眠未起，外頭陽光也沒可能灑進這間裡，所以那雙本就白皙的手如今顯現出病態般的白也算是合情合理。

不太合理的大概就是他的天的力氣。

誰能告訴他，久未活動的病人為何還能一醒來就先砸了地板一個坑，那坑不小也不淺，還恰恰好的就在他腳邊一釐米處——那瞬間，藐烽雲非常肯定，他的天如果沒即時辨認出他，原先坑的位置就是他腳下的那塊地……大概就成了血肉池了。

癒藐

還是一樣呢……看著眼前藐烽雲視線依舊往下兩三度的挹天癒想著，這人吶，還真是固執的讓人沒轍。
長眠前所見的他還比較有趣些，畢竟難得能見他摔杯子——雖然是自己激的。
打從自己甦醒以來至今，身邊的瑣事與自己的事情，這人分明無一不親力親為，甚至到閒話家常也能有所回應，挹天癒原以為兩人能不再是君臣關係，但幾日後，挹天癒發現藐烽雲的視線從未與自己對上過，雖然，的確是沒再撐著封雲。

……總不是被自己醒來那刻砸出的坑嚇著了吧。

一口一口的，挹天癒邊啜飲著碗中湯藥，邊漫無邊際地想，他印象中的藐烽雲總不是如此容易受驚嚇的人才是。
再細細地觀察眼前這人，與自己長眠前是同樣風格的服飾，面容也幾乎未變，就是積累了時間所贈與的沉穩味道，上勾的眉眼，天生帶笑的唇角，一雙幽綠的眼，像是與天爭高的冠，手持九厄……

哦呀。
挹天癒心底輕輕地吟了聲。

指尖是未沾墨，但卻是似有若無地磨著九厄，本就病態白的皮膚更易透出使力而起的淡淡血色，而那手更是泛著隱約的光——那明顯的就是細汗所反射的。
再細看面前這人，明顯就是要看著自己是否有將湯藥好好喝完的，但視線卻從未到過自己胸口以上……喔，原來額角也冒著細汗。

反正，藐烽雲也不敢有異議，挹天癒於是更加大剌剌地開始打量起對方全身了。

而藐烽雲的眼睫則開始微微的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顫。

「治者。」
舔了舔唇邊淺淡苦味，然後放下只飲一半的湯藥，挹天癒很是肯定藐烽雲知道自己正觀視著他。

「……吾之主有何事，請先將湯藥喝完。」
藐烽雲手上九厄微微地輕晃了下，似本欲探視的動作亦是硬生生地停住，指尖摩挲的力道也是加強了不少……輕倚床柱的癒者如以往慣性微歪了歪頭，到底，他真嚇著了藐烽雲嗎？

但那坑有避開了啊……

「你有試過這湯藥嗎？」
「有何問題嗎？是吾盯著荒天塵熬的藥，應是沒什麼問題。」
「……但味道比之昨日……要試試？」
「……是。」

藐烽雲猶豫了下，他正嘗試揣測他的天的心思……但，自從反被救回後，他其實多少有些不太確定，就，他的天對他的心思……以及，他對他的天的心思。

輕緩地眨了下眼眸，輕淺地呼口氣後，藐烽雲才向前移步，步伐也是小小的，小到好似真有什麼可怕的怪獸在眼前，眼，亦是不曾對視。

而這些小小動作看在挹天癒眼裡竟是點起些不明的滋味，一方面是覺得藐烽雲似乎有點小題大作，另一方面……就，順其自然？

時間彷彿是過了千年那般的幾步距離，磨磨蹭蹭的確不是藐烽雲的風格，而指尖細汗與長髮披蓋的汗濕後頸，卻在在顯示著藐烽雲內心的無措，步伐雖是穩，但對於自身不少細處的異樣，藐烽雲則是傾向相信他的天早看進眼裡，所以，當他的天要他嚐嚐湯藥時，心雖有底，但還是免不了催眠自己他的天真的只是要他試那碗湯藥。

「那吾就僭越了。」
藐烽雲終於是磨磨蹭蹭地到了他的天的跟前，獨屬於他的天的溫柔又稍稍冷冽的氣息直向他撲面而來，心底是小小沈溺了下，但還是得記著正事，只是當藐烽雲伸了手想接過那碗他的天飲過的湯藥時，卻是撲了空。

「治者。」
與這聲輕柔喚名相反，挹天癒牢牢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其實在藐烽雲接了空的剎那便知不妙，但還是慢了一步，也想過要掙脫抽回手，但最後他還是捨不得……更不容許自己如此無禮。

「……吾之主不是要讓……吾 試藥嗎？」
斟酌了下，藐烽雲知道他的天還是不喜歡他自稱臣的用詞。
「請將藥給吾。」
「眼睛先看著吾。」
「……藥，沒問題，那就請讓吾離開。」
無視了天的要求與那熾熱的視線，藐烽雲開始有些不太能掌握自己是否還有其他異樣，他只知道被捉住的手腕似乎發著熱，後頸邊上的汗珠是一顆一顆不停地沿著背肌曲線淌落，呼吸的頻率他正壓抑著要與平常時無異，而心……這顆心的跳動聲，他只能於內心祈禱著能不被他的天所聽見。

「……挹天癒，請你放開吾。」
「……治者可知，你的聲音在顫抖。」
而挹天癒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愉悅。
但聽在藐烽雲耳裡可就沒那麼令人感到愉悅了。

「吾才沒 嗯！」
挹天癒可沒想讓藐烽雲繼續反駁，反正都明白了彼此間互有的心思，順其自然也只是必然的結果，於是捉住對方手腕的手一拉，本就沒什麼戒心與抵抗意思的藐烽雲便輕易地落入了坐床榻上的挹天癒懷裡，一下子，獨屬於挹天癒的氣息便盈滿整個嗅覺。

也就差那麼一點，藐烽雲便要就此沈溺。

然後咕嘟咕嘟的，這聲讓藐烽雲驚醒般抬起頭來，他看見的便是他的天飲下最後一口湯藥，他也終是真正地看向了他的天的尊容，也是自天醒來後第一次對視，清透的海藍像是要人深陷，以及勾在嘴角的笑意總令人失魂，濕潤且帶點淡淡藥苦味的唇……

「治者，你覺得這藥，苦麼？」
「什……！」
「哈，第一次看治者臉紅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