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號接收
　
　　監視器映出各個病房的現況，活在晚餐時間裡的病患一是進食、一是棄食，會浪費食物的通常都無法自力進食。醫護們都同樣被強制束縛在這個時間點裡，天倉遊也一樣。

　　但與其說他是被束縛住的，倒不如說他是控制局面的人。

　　淺玫紅的眼睛看著熟悉的病房，已經過去七個月又十三日，蓮仍然不願意自己進食。負責照顧她的護士們又一次費盡心思哄她，這件事每天要重複三次，彷彿在照顧幼兒。

　　幼兒，她的確能被歸類在一起。

　　遊站起身離開了電腦面前，緩緩走向最接近自己辦公室的病房，沒有關上的門露出室內的缺口，坐在床上的女孩緊皺眉頭，被多番遞到嘴邊的蔬菜營養粥對她來說似是毒藥，她「嗚⋯⋯啊⋯⋯！」的發出含糊的叫聲，聽來是想說「不要」，扭頭躲掉好幾次後，她終是用力拍掉了面前的勺子。

　　陶瓷勺子狠狠敲在地上破裂，碎片飛彈到淺棕的雕花鞋旁，順勢往上看，筆直的西裝和白袍上多了一抹燙熱的痕跡，散發著熟透蔬菜和布料濕透的氣味，而受難的人只是一如既往地微笑著，輕輕抬手拒絕旁人急忙遞出的毛巾，與坐在床邊餵飯的護士轉換位置。

　　知道自己闖禍的女孩稍稍低頭、惴惴不安的抬眼看著醫生坐下，儘管他沒有絲毫生氣的跡象，甚至是若無其事地接過護士手裡的碗。

　　「蓮小姐今天也不想吃晚飯嗎？難道是今天的粥不好吃？」

　　他柔聲詢問，爾後用新的勺子盛了一口粥吹涼嘗嘗，一試完味就馬上露出驚奇的笑容。

　　「今天的粥也很好吃喔！蓮小姐和我一起吃好嗎？」

　　他又接著吃了一口粥，證明此言不虛。蓮望望愉快地吃粥的醫生，又看向期待地把碗子放到桌上的護士，躊躇了一陣子又抿著嘴低頭，看著自己相互交疊的姆指。

　　鼻間緩緩傳來溫熱的香氣，她順著勺子望向在那後方的人，溫柔微笑的醫生定住伸手的動作。

　　「真的很好吃喔，蓮小姐不相信我嗎？」

　　聽到那問話，女孩馬上「嗚嗯嗯⋯⋯」的連連搖頭，粉橘眼眸繼續有些憂鬱不穩的看著他，像初次進食的幼獸在慢鏡頭下播放般，她非常緩慢的湊近張嘴，小巧的嘴巴總算貼上白瓷、輕輕吸啜豐富的營養，渴求已久的飢餓霎時被美味挑起，她突然烔烔有神的吃起粥來。餵了幾口，遊就請她自己拿著碗勺吃，她頓了一下就乖乖照做，而遊確實依言陪著她吃。就此吃了整整兩碗粥的她，滿足地將背靠向立起的枕頭。

　　「自己吃完粥是不是感覺很棒呢？」

　　隨即傳來青年的話音，女孩又連連點頭。

　　「那明天開始，蓮小姐繼續自己吃飯的話，就會更加棒了喔。」

　　每次對女孩說話時他都放慢速度，試圖用這種方式鼓勵她主動維持生理機能，任由護士幫自己擦嘴的女孩向他眨了眨眼睛。

　　「森生也、伊起⋯⋯？」

　　軟嫩如幼貓的輕細嗓音組織出口齒不清的話句，但已經比完全不願意說話的以前好得多。

　　「嗯，我也一起。」

　　他飛快答應，爾後合十雙手說：

　　「那我們現在要說『我吃飽了』，和，」轉身向護士們誠心誠意的稍稍彎腰說：「『謝謝招待』。」

　　蓮看著他動作完，就趕緊跟著抬手合十和彎腰低頭，繼續用含糊的話語說：「窩吃飽了⋯⋯謝謝先代⋯⋯」

　　照顧並陪伴她已經很長時間的護士們瞬間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們都紛紛點頭笑著說「不用客氣！」太好了，蓮小姐終於都做到了。她們互相交換了眼神，悄悄的擦擦眼角，期待的情緒都落到青年身上。而聽到護士們充滿朝氣的回應的蓮也忍不住緩緩揚起嘴角，用同樣期待的眼神看著醫生。

　　「素不素窩、努力吃飯⋯⋯護士姐姐們、就會快樂⋯⋯？」

　　「是喔。」醫生笑著點點頭。

　　女孩聽到回答更是喜笑顏開：「那、森生呢⋯⋯？」

　　「醫生也會很高興。」他確鑿又清晰的回應，抬手摸了摸她雪白的髮頂笑起來，「蓮小姐也會很高興喔。」

　　哇⋯⋯！

　　從安靜揚起的笑容中能聽見發自內心的呼聲，女孩「嗯嗯⋯⋯！」的點點頭，努力回應醫生的話，他又摸了摸柔軟的白髮，眼裡滿是疼惜。

　　「那明天早餐時我再來找您。」

　　「アイ⋯⋯！」

　　她更用力點頭和出聲回應，「是（はい）」變成了幼兒的「愛（アイ）」，他覺得這樣也不錯，發音不清反而很可愛。

　　「晚安，蓮小姐。」

　　青年笑著柔聲道別，和其中一位推著餐車的護士一起踏出病房，輕輕將門帶上，在門板和另一邊的牆壁完全貼合時，那位護士才鬆了口氣般笑起來，連連向遊點頭道謝。

　　「真的太謝謝醫生了，多虧您，蓮小姐才終於願意自己吃飯，真的辛苦您了。」

　　「這只是我的份內事，請不用客氣，我才要謝謝您們照顧蓮小姐這麼久，長久以來真的辛苦您們了。」

　　「不會的，一直以來為蓮小姐著想、奔波的醫生才辛苦了。您這段時間都一直住在醫院裡，一有什麼狀況就最先出現。沒有您的話，蓮小姐也無法繼續活下去⋯⋯。」

　　互相禮貌寒暄是日本人溫柔又壓抑的一面，他們二人都對對方低頭，沒人想先退讓，但護士下意識道出的最後一句話顯然冒犯了病患，她馬上小聲的「糟了」並掩住嘴巴，和她口中所說的女孩一樣擔憂的抬眼望向醫生。整段話聽得一清二楚的青年倒是不甚在意的勾起嘴角，聲線一如既往的柔和、毫無責備之意。

　　「那是因為蓮小姐很努力活著的關係。」

　　「是的⋯⋯」護士馬上低頭輕聲和應。

　　但她實際上是努力死去，只是他們一直從後拉著她，所以她看起來才像努力活著。

　　為了活著而費盡力氣。

　　「我先去處理好衣服了，」他主動結束這個令對方突然尷尬的話題，抬手指著最適合轉移焦點的污跡，「先失陪了，不好意思。」

　　「不會的⋯⋯！不好意思醫生！您需要幫忙嗎？」

　　但反而令護士更難堪的樣子，完全忘記了他遭殃——畢竟他剛才所做的一切都太過自然——女子緊張的問道。他搖搖頭。

　　「謝謝您，我自己能處理好的。」一口婉拒的同時不忘補上餘地：「但如果有問題的話，還能麻煩您嗎？」

　　原本有點失落的護士馬上精神奕奕的點頭，也管不上那是不是他的說話藝術。

　　「當然沒問題！醫生有需要的話請務必找我幫忙！」

　　「謝謝您。那我先到這裡了。」

　　青年站定在自己名牌前的房間說，護士領意又是低頭。

　　「好的。今天辛苦您了，請好好休息。晚安。」

　　「您也辛苦了，請好好休息。晚安。」

　　對話結束，開門關門，自動鎖上。

　　安靜下來後在鼻間和口腔滲出的蔬菜粥的潮濕氣味，有種它在胃裡發霉腐爛的錯覺。

　　他解下白袍、西裝和長褲，包在垃圾袋裡束好放在門邊，直截了當的處理掉。衣櫃裡有許多備用的新衣。皮鞋脫掉並列收入櫃中。

　　原本燙熱發紅的位置變成比較順滑的一部份肌膚，很快又會回復原狀。

　　赤裸的蒼白人影踏過沉色花紋的地毯，走入偌大房間中其中一扇門，和往常一樣執行機械性的動作，彷彿刻入指令碼呈現出來的生活，單調乏味，再次咀嚼也只有薄荷牙膏的清新味道。

　　唦唦。

　　如雜訊交織的確認提示音，水流帶走一切洗滌下來的污穢，溫熱的風吹乾殘留的潔淨。他穿著襯衣和長褲重新走出來，用淡色髮圈隨意挽起及臀長髮，近乎本能的坐到辦公桌前。

　　好好休息，是工作狂無法執行的建議，即使系統中樞完全並理性的解讀意思，但無法執行——難以執行，它在中樞的某個地方上變成癥結。

　　還需要做什麼呢？有任何必要事項一定要現在完成嗎？

　　其實已經全部做完了，他知道，該做的事、要做的事、待辦的事都已經完成得太過完美，以致沒有重新梳理的餘地。

　　再看一次文件吧，他想，強行在待辦事項上添上多餘的一筆。再看一次文件，不允許任何紕漏。

　　「——」

　　容易被遺忘的深處傳來悄然的震動，充滿韻律的震動在堅硬材質上來回反彈，在矩形的空間中形成輕細的迴響。這個時間點上不可能出現的。他頓了一下才伸手拉開抽屜。

　　只有文件和資料夾的單調抽屜深處躺著一部黑色手機，沉默的亮光剛滅，又立即點燃，韻動的震顫讀出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號碼，未曾在任何記憶裡出現的一串數字。他拿起手機按下接聽，緊貼耳邊、經大氣電波傳來的話音在神經網眼上浮現冰冷的質感。

　　「晚上好，請問是天倉遊先生嗎？」

　　「是的。」

　　「晚上突然來電，打擾了。我叫天塚燐，隸屬警視廳，您好。」

　　那是他從未聽過的冷淡聲息，有種別於人類的感覺，即使以簡單的禮儀包裝依然無比清冷低沉的聲音道出明確的來意。

　　「是的，請問警察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呢？」他平靜回應。

　　「我們目前正調查一宗連續殺人案件，發現犯人與您現在照顧的病患——代號名為『蓮』的小姐有過密切接觸，我們希望『蓮』小姐能協助調查，但因為多番聯絡受干擾及中斷，最後只能致電您的個人號碼。不知道能否請您代為轉達？」

　　「不好意思，若是案件調查的話，我想蓮小姐目前的狀況未如理想，她的精神仍處於混亂狀態，說話及表達能力也不足以應對。恕我抱歉，以主治醫生的立場來說，無法請蓮小姐協助調查，及不建議您們選擇找她。」

　　「我了解了。」

　　大氣電波另一邊的人乾脆俐落的回覆，似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如此回應。

　　「那請問能否麻煩身為主治醫生的您協助調查？」

　　迴繞的問句，答案是否。他聽得出來那其中不容分說的涵義。

　　「當然可以，若我能幫上警察先生的忙。我也很希望能早日解決事件。」

　　正面的回覆，答案是否。他聽得出來那其中泰然自若的涵義。

　　「好的，那明日下午兩點我將會和同事前來拜訪，勞煩您空出時間見面。」

　　「好的，我會通知相關人士。」

　　「那我就不再多作打擾了，再見，天倉醫生。」恭敬而冷然。

　　「不會的，辛苦了，天塚先生。再見。」恭敬而溫和。

　　通話中斷，訊號再度連接，如今認識的來電號碼殘留在幾乎無人問津的通話記錄上。

　　他將手機放回原本的位置上，分毫不差，推回抽屜，在電腦上點開「蓮」的醫療記錄。

　　一排排整齊的文件展示在純白的畫面上，女孩十年來的人生都暴露於她雪白的大腦外。

　　再看一次文件吧，他想，在必要事項上新增了一筆。再看一次文件，不允許任何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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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進入緊張刺激的環節⋯⋯！（不其實沒有的

寶貝好可愛 （沒有意義的大喊
遊一起吃飯真是太萌了⋯

– _▄ .☀︎ : 幼女真的好可愛 ！！！！（最沒意義的大喊
森生和幼女真的好萌喔⋯⋯（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