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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看今朝(七)猶記當時烽火裡
  大晝朝承平十四年,六月。

  前衛將軍.孛也鐵木兒已在陽高鎮關旁,單槍匹馬地窺伺多時。

  只見陽高鎮關門緊閉,重重拒馬、守軍、甲晝兵把守,將此關守得滴水不漏,此情此景,怕是沒有法子好入關。

  孛也鐵木兒想道:「咱們弟兄畢竟人少,儘管有神槍火砲加持,還是不好硬幹這麼多大晝人,這下當如何是好?……是了,他們已十日未曾收餉,掐指一算,總不可能這個要塞裏這麼多張嘴,都不需吃飯罷?」

  前衛將軍就這麼一直偷偷摸摸地觀察著,直到不遠處的官道上,出現運糧車的影子,見狀,他心中大喜,立刻快馬回到衛拉特軍的紮營處,向額森回報道:「回稟大汗,陽高鎮的運餉車來了,他們即將開啟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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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森瞥了博羅一眼,博羅立刻受命道:「臣弟立刻領兵,佯裝成運餉士兵,隨他們一同入關。」額森聞言,點了點頭,「對,反應得極快,這才是我的好弟弟。」

  為了不引人疑竇,博羅不好帶太多人,遂率二十名衛族精英,改換衣裝,拾起先前自打下的關塞中收集的晝朝士兵鎧甲。待冑甲、頭盔全穿戴完畢,乍然一看,當真與晝族人無甚不同。

  博羅對著水鏡端視自己的容顏,不禁驀然心想:「雖說我們衛拉特人一向住在北方,逐水草而居;然而既然外貌上,我們能與晝人如斯相近,那麼我們衛拉特人與晝人,究竟是哪裏有差別呢?為何大哥總看衛拉特人的命是重如泰山;大晝人的命卻輕如草芥呢?」

  不容多想,為了追上這批運餉隊,博羅與這二十名衛族精英,便當即策馬,迎頭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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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在運糧隊末的,是一名小隊長,與博羅等人的裝束無異,見他們匆匆趕來,只說了句:「我纔想這回押糧的人,怎會這麼少?原來是你這些爺們兒,不知上那裏鬼混去啦?」

  博羅見那名晝人竟對他們毫無起疑,內心高興極了,向那名晝人拍了拍肩膀,極顯真情地說道:「報告長官,我們幾個方才在路上飲酒,還見到美女,不小心飲得多了,這才遲刻,還請長官恕罪!」

  小隊長聞到博羅的身上,確實有幾分馬奶酒的香氣,只說道:「不知到了明天,小命都還在不在呢,就是你們這時多飲了一些,還是歪纏了那美女幾時,也不會有人怪罪你們的。放心吧,這件事,我暫且替你們遮掩下來,只是待會兒你們押糧時,見到那余縣丞,可得上心點,別讓他發現你們飲了酒,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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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羅見那小隊長,竟這麼上心地為他著想,不由得有些感動,一想到接下來即將做的事,內心更是嘆息,卻只滿面堆笑地應答道:「長官,你對屬下們真好,這份恩情,屬下無以為報,接下來的任務,自當是盡心竭力地完成。」

  小隊長聽了,很是滿意,便與博羅勾肩搭背起來,歡快地說道:「你們適才去了什麼好地方,喝了怎樣的好酒,見到甚麼美女?待會兒押餉完,可得好好解釋解釋,不說你們想多待一會兒,就是我,也想得很哪!」

  孛也鐵木兒也在這群隊伍中,就緊跟在博羅的背後,見狀,心想:「博羅將軍真是厲害,不但漢語說得流利,就連中原人的小丈夫姿態,都模仿得唯妙唯肖。若非我自小與他一起長大,絕不會知道他原來是我大衛拉特人。」

  於是博羅一行人,就這麼成功混入,與押餉車隊已渾然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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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餉車輛的帶隊將軍,來到關門前,向守門的士兵,出示了軍令:「下官自龍泉鎮出發,專門押送十萬石糧草過來,以供陽高鎮戍守。」

  博羅在後方,無法聽見前方的對話,要是他知道這幾車糧草,竟有萬石之多,定然想方設法奪走。

  親自待在城闕上觀察敵情的余修能,見狀,便揚聲道:「開門!」

  博羅仍不作聲,直到所有運糧隊伍盡數進入關中,聽見余修能下令道:「關門,上拒馬。」博羅立刻呼喊道:「兄弟們,殺!」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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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仍與博羅稱兄道弟的小隊長,還沒搞清楚狀況,只聽博羅輕聲說了句:「真是對不住了,兄弟,願長生天令你安息!」便拔出腰上佩劍,一劍戳向那名小隊長的心口,直把劍都戳穿了軀體,小隊長頓時口嘔鮮血,歪頭死去。

  關外的守軍猶不清楚門內究竟發生何事,只有關內的刀斧手們注意到亂局,待他們前來抗敵時,運糧的軍伕、軍人們,早已被奪先機,紛紛死於衛族刀劍之下。

  余修能聽見動靜,匆匆自城闕上下來,只見軍伕、押餉的軍人們全死了,便對著持劍的博羅說道:「你們做什麼?想叛亂嗎?當今可是外族入侵之際,怎可外患不平,內亂竟起呢?快想想大晝的將來、想想你們的兄弟父老,別盡做些糊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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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羅立刻脫去頭盔,將漢式的髮髻給解開,披頭散髮地露出了真面目:「老子就是你口中的外族!今天來要你的命!」速速自屍身裏拔出劍來,將還沾著血的劍尖,對準了余修能的脖子。

  余修能被博羅以劍抵著喉嚨,指不定何時給博羅殺了,便心生一計,說道:「這位將軍,方才你已殺了許多無辜的大晝人,如今你既然已入關,便不受拒馬、甲晝所阻。」

  「我見你身後這些弟兄,不過十餘人耳,你率領這極少數人,入我們的關,我們便如甕中捉鱉一般,可輕鬆捉拿你。你難道想打沒有勝算的仗,讓你身後的弟兄,全都身死於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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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羅的內心,也盤算著同樣的事體。

  他方才觀望門外,只見駐軍甚多,但是關內駐軍少於門外,顯然他們都只防著衛拉特人正面殺來,沒料中他們會率如此輕兵,行這般險計。

  隨博羅一同到來的弟兄,不過區區十九人,若受塞中千百人圍攻,只恐性命難保,無一生還;加之方才所殺之人,雖與他結識不久,終是個性情中人,卻遭他暗算,命喪他劍下,博羅不免些許動搖。

  他仍以劍尖指著余修能的喉嚨,說道:「你到底想說些什麼?晝族小兒,別吞吞吐吐的,有屁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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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修能見到自己身後的關內守軍,全都趕來了,只是礙於自己被脅持,不敢有所動靜,就怕主將身死,頓時六軍無主,於是提議道:「你們剛才也殺了我們許多人,況且你們人數不多,與其繼續釀成無辜傷亡,還不如我們兩軍主將來場單挑,你我用武藝定出勝負。」

  「你若死了,我知衛拉特人丁稀少,在此答應,不殺你們任何一人,只把你們驅逐出關;我若死了,在場將士皆聽我命,立刻開門投降,這座陽高鎮便由你們佔領,糧草彈藥,你們只管拿走就是;可是在大晝人投降以後,別殺俘虜,雙方各自體恤,只論戰場勝負,別濫殺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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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倒是貼合博羅本意。

  向來額森若在場,博羅便服從大哥的意思,殺無赦,然而他求的只是勝負、佔領,便心想:「若能使這許多人都投降,我方一人未損,就算爾後晝人裏出了些反叛者,也只管殺那些不願投降的硬漢就是;至於失去戰意的人,殺他們,又有甚意思?」

  便收回抵在余修能喉口的劍,說道:「諾,我們就此約定,主將二人戰出勝負,誰贏,誰便拿下陽高鎮;我若輸了,全軍弟兄要完璧歸去;我若贏了,便不殺戰俘,只佔據點,拿下資源。」余修能聽言,頷首。

  於是二人各自上馬,來到關中校場,其他將士早已得令,在旁觀看,當真二軍之中,無任何將士上前拚殺,只靜靜在一旁,看二人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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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博羅策馬,提劍便砍,余修能亦迅速拔出劍來格檔。

  兩人快馬快劍,霎時間戰了十幾合,在場眾人皆看得目不轉睛,有人鼓掌喝彩,各自為自家長官加油。

  「博羅大帥!殺死那晝朝小兒!」

  「余縣丞,莫忘鎮北將軍之死!」

  兩人酣戰一會兒,已通體是汗。余修能竟解去胸甲,拋在地上。

  博羅見狀,不竟詫異道:「你何以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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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修能向博羅拱手,說道:「我本以為衛拉特族,皆是群豺狼虎豹之徒,今日得與將軍行這場君子之爭,我想,當初我大哥定然也是經過如此酣暢淋漓的對決,這才不敵身死。」

  「我穿一身戎裝,本是為了護衛我治下的子民們;將軍既然答應不殺我大晝百姓,那麼我又何必愛惜性命?將軍巨眼識途,得與君在此一戰,余某是三生有幸,夕死可矣!這回,我們便以命定勝負,別再拖沓了!誰勝誰敗,下一合,便分出高下!」

  博羅聞言,內心更是觸動,說道:「我敬你是條漢子!」竟跟著解下胸甲,拋在地上,高舉兵刃,揚聲喝道:「這一劍,取你心臟,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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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同時駕馬,衝向對方,提劍指向對方心口,就在博羅看出余修能的架式有隙可乘之際,余修能卻身子一歪,落了馬。

  「吁!吁!」博羅當即勒馬,下馬察看。在場眾人見狀,無不屏息,無人知曉究竟發生何事。

  博羅走近倒地的余修能,先是用手探他鼻息,只見已沒了呼吸,再用手抓他心口,亦無心跳,再捏他命門,更無脈搏。

  仔細一看,只見余修能嘴唇發白,面色青紫,口中緩緩淌出黑血,頸子上插著一枝毒箭,光見其顏色,便曉得這箭極其毒厲,足以殺死一隻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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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羅見狀,跪倒在地,默然無語,內心悵然不已,只想:「剛才我已看見他的空隙,只要我閃過他的攻擊,低下身來,往他心口一刺,勝負便分曉了──這時,他竟死在我族的毒箭之下。究竟是誰下的手?我帶來的弟兄們,個個都是忠良之士,不可能有人施這等下作手段!」

  就在此時,只聽後方大門轟然一響,「砰!」的一聲,關門瞬間被炸了開來。眼前一亮,只見外頭的晝甲兵們,早已被大砲轟成稀爛;猶記入關前的守陣那是滴水不漏,而今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博羅小弟,謝謝你替為兄拖延時間。為兄來馳援你了。」

  在校場旁的觀席二樓上,緩緩走出一人,那人正是額森,口中還叼著一只吹箭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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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博羅見狀,立馬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他雖不知大哥究竟是使了何種鬼使神差的手段,才能趁亂摸入守衛森嚴的陽高鎮中,甚至已埋伏在觀席上多時,都無人注意到;興許是因為方才自己與余修能的戰鬥過於激烈,戰士們無人留心所致。

  但是大哥竟這樣插手屬於他的勝負,這讓博羅登時氣憤難抑,肩膀不由得微微抽動;余修能雖然死得可憐,博羅卻覺得自己不但沒贏了這場仗,還輸得悽慘。

  額森將那箭筒收入兜中,悠悠地換上菸斗,刁在嘴邊,高高在上地命令道:「主砲全發,火槍兵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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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森將那箭筒收入兜中,悠悠地換上菸斗,刁在嘴邊,高高在上地命令道:「主砲全發,火槍兵上陣!」

  登時,第二發砲擊即將殺入關中。

  博羅知道大砲自裝填彈藥,至擊發,還有些許時間,立刻揚聲道:「弟兄們,出關!」衛拉特人素知火炮威力,還在馬上的紛紛奔出門外,沒上馬的也立即上馬,跟隨部隊一同撤退。

  門外的砲兵們聽令,只裝填了砲彈,待見到二十名弟兄們全都出了門,砲兵隊長這才下令道:「發射!」

  同時,額森輕輕一跳,運使內力,已跳至城闕之上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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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不及反應的大晝士兵們,在兵荒馬亂下,登時被大砲炸死,斷肢殘臂噴濺一地。

  大晝騎手們有的雖受了傷,猶能戰鬥,只是馬被炸斷了腿,或者直接炸死了,只得紛紛下馬,忍耐著傷痛,硬是拿出武器,要往關外做最後的衝殺。

  額森站在余修能本來所處的大將之位,冷冷地說道:「火槍兵,射擊。」

  「砰、砰、砰!」早已架好槍的槍兵們,一得令,方一齊扣動扳機。

  「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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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砲擊發的硝煙尚未散去前,訓練有素的衛拉特火槍兵們,早已在關門外擺好了火槍陣,大晝軍還沒能看清門外的敵人,就已被數不清的槍林彈雨紛紛擊斃。

  「我聽說這座要塞有一萬人戍守?這也沒什麼嘛!這麼簡單就死透了。大晝人都是廢物嗎?哈哈哈。」額森壞笑道。

  待槍煙、砲煙,全都散去,只見關門外甲晝、武器、盾牌散落一地,關內方才觀戰的兵士們,早已死得灰頭土臉。

  『又是一次全滅,陽高鎮內無人生還。呵。』額森纔作此想。

  「報告大汗,我軍已收繳陽高戰俘,還請大汗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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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戰間,有好些大晝人,在先後見到余修能倒地,以及衛軍的砲擊以後,便知道陽高鎮是守不住了,紛紛卸甲投降。孛也鐵木兒將這群人集合起來,以鐵鍊拴著,魚貫帶到城門下,讓額森校閱。

  高高站在城闕上的額森見狀,笑得眼都瞇了起來。

  博羅猶憶先前與余修能所立的不殺之約,心想:「方才我本約定與他決出勝負,如今此約已毀,那麼不殺戰俘之約,總不能破,否則我怎對得起他方才與我卸甲之舉?」便向大哥說道:「大汗,這些戰俘已失去戰意,無法與我軍抗衡,不妨充作軍伕,為我軍自陽高鎮,將糧草與武器收繳回營。」

  額森聞言,冷冷地挑了眉,歪著唇角,笑道:「小弟,你在說什麼?陽高鎮現在就是我們的軍營了,有甚物可運?這裡的一切,都是我們的,哪有收繳不收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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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森說完,便冷冷地下令道:「全數斬首,一人不留。」

  孛也鐵木兒答道:「末將遵旨!」便向俘虜們粗聲喝道:「跪下!」

  俘虜們膝蓋一軟,紛紛跪下,有的俘虜不跪,左右衛士們便強行將這些戰俘們的頭一一按下,逼他們跪。

  「仁慈的將軍!救救我們!我們投降了!別殺我們啊!」其中一名戰俘,以無助的眼神投向博羅,這讓博羅頓時感到一陣乏力。

  還沒來得及等到博羅再向額森求情,只見戰俘們身後,一人站著一名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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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手!」孛也鐵木兒喊道。

  衛士們同時拔出腰後馬刀,手起刀落,人頭紛紛落地。

  「很好,很好。」額森居高臨下地拍了拍手。

  「我看看,那裏還有些拒馬,沒有被砲擊損毀,我看就把這些頭,一顆一根地插在那邊吧。我軍有畫師嗎?等這些頭都插完之後,記得畫下來啊,這樣的風景,一定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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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羅見狀,只默然無語。

  衛拉特一名小隊長,前來向額森奏呈道:「稟報大汗,方才押來的糧餉,因尚未來得及歸倉,已盡數焚燬,然而城內的穀倉中還存著糧草,尚未被砲火殃及……雖未經過詳細的清點,在下看了看,少說還有七、八萬石跑不掉。」

  額森聽了,很是欣喜,說道:「棒極了,全數充作我軍糧餉。」

  「陽高鎮一戰已竟,弟兄們先在此稍作修整,保養兵器與甲晝,剩餘的天鎮關與燕門關如何攻破,今日先不討論,待明日弟兄們養足精神,我再與你們細說軍略。」

  語畢,額森便一揚披風,轉身離開了城闕,不見蹤影;只餘博羅呆立城外,一晌不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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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拉特軍士們已就了定位,各自執行任務,有的已回到城內休整,有的在外頭整理大晝人的屍體,按額森所言,將人頭一顆顆插上佇立的拒馬;還有的在清理戰場、收繳剩餘的大晝軍兵器、軍裝。

  孛也鐵木兒完竟了自身任務,便向博羅喊了聲:「大將軍,咱們回城吧,你方才也很累了,若非你與敵方主將戰了這麼多時,自白日戰到落日,我方主砲定然不及運送,你快些進城休息罷。」

  博羅呆若木雞,好似未曾聽見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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孛也鐵木兒見狀,嘆息一聲,不由得說道:「博羅將軍,我知道你天性善良,但只要是敵人,不論是怎樣的人品,都不要去同情他們。」

  「大汗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論大汗做了怎樣的決策,都是為了我衛拉特族的繁榮,你只要想著這些就好了,其他的,都不許再多想了。」

  博羅仍低著頭,也不知到底有沒有把這些話給聽進去。

  這樣的博羅,令孛也鐵木兒不禁回憶起小時候,他與額森、博羅兩人一塊兒受大汗的教導,那時的博羅連兔子的皮都不敢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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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托羅大汗出了作業,令額森、博羅、孛也鐵木兒都出去打獵,而後將自己今天打到的獵物給扒皮、切肉洗了、剔骨,然後呈給他看。

  博羅雖勇敢射死了一隻兔子,卻不敢扒皮。

  趁著在林子裏,無人知曉,孛也鐵木兒便讓博羅轉過身去,說道:「你別看。」

  博羅說:「好,對不起,有勞你了。」

  孛也鐵木兒就在溪邊,用胡刀把兔子的皮、肉給割開,剜了肉,將骨頭剔出來丟掉,將兔肉用溪水洗淨了,再脫下自己的大衣,把已洗去溫血的兔皮、兔肉裹起來,雙手捧著,交給博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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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羅靜靜地收下,眼神閃躲著,很是心虛。

  夕陽時分,考校之時,三人都已完成大汗發布的作業。

  額森竟射了一隻鵰,把他的翅膀給折了,拔去羽毛、將鳥皮刮下,雖看上去與野雞肉無異,大汗卻一看便知是鵰,怒斥道:「額森,鵰乃長生天的使者,你怎可射牠!就算你一不注意,射中了,也該早點讓阿瑪知道,怎麼做得這樣!」

  額森雖被罵,卻滿不在乎地說道:「我管牠是鵰還是麻雀,我只知道牠受了傷,活著也難受,就算把傷養好了,終究不能拿來打獵,那牠就是一隻沒用的鳥,還不如死了,被人吃了。你養著牠,牠不能飛,牠會好受嗎?你幹嘛讓牠活受罪?你怎麼不問問牠,想不想活得這麼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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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大兒子的頂撞,大汗雖想:「人家大鵰在天空自由地翱翔,活得哪裡憋屈?還不是給你折騰出來的。」卻向來知道兒子的脾氣,若是辯駁,接下來鐵定沒完沒了,便懶得理他,繼續考校。

  至於孛也鐵木兒,則打了一頭鹿,將鹿頭、鹿皮割下,鹿腿、鹿臀、鹿身,各自依部位切了,骨頭架子剔出來,胃裏還有些百草膏,一併整理出來,做得很是周到。

  大汗見了,特別滿意,說道:「孛也鐵木兒,你不但是個勇士,還細心又周到。這副鹿頭,就掛在你家的帳子裏,因為這是你掙得的!鹿肉烤了,鹿骨熬湯,今晚兒我們一塊樂呵。」孛也鐵木兒被大汗摸了摸頭,還在全族人面前被誇讚,臉頓時紅通通的,高興得不得了,滿面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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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羅只射了隻兔子,孛也鐵木兒對此雖有微詞,卻沒說到兔子上,只說:「你帳裏那些四書五經,阿瑪不反對你讀,只是別夜讀,忒也浪費了燈芯、燈油。那些書看多了,對你終究是不好。」博羅點了頭,沒說話。

  孛也鐵木兒想到如今,博羅因著是額森唯一的親兄弟,便作了南狩的主將、成了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之武藝自是過人,心地卻過於柔軟、善良──博羅真的適合坐這個位子嗎?

  額森用人唯親,這點無可議論,然而這樣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恐怕也只有後人可以評斷。

  孛也鐵木兒抓住博羅的手,將他的胳臂繞到自己的肩膀後方,架著他,硬把他拖進城裏。孛也鐵木兒向戍守城門的軍人交代道:「你們好生看管著大門,待外頭清理戰場的作業結束了,便讓弟兄們進城,就算還沒完畢,日落前也要讓全軍入城,隨後立刻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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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期間,連一隻耗子都不許讓牠溜進來。若你們讓晝人的探子進來了,就算是同袍,也一律軍法處置,不容寬待。夜間哨塔,要有弓箭手留守,二更天與五更天各交接一班;若有晝人接近,一概殺死,別讓他們趁隙傳遞了軍情。」

  「前衛將軍,小的領命。」軍人向孛也鐵木兒行了禮。

  孛也鐵木兒看著被他架在身上,失神的博羅,又不禁嘆息一聲,拍拍博羅的背,說道:「大人,休息吧,今天的你,已經為衛拉特貢獻得太多了,是時候喘口氣了,讓你的腦子、心、身體都好好地休息,這樣你才能戰得更久,才能為衛拉特衝得更遠,為我軍的貢獻造就更多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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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孛也鐵木兒,謝謝你,辛苦你了。說來丟人,這些事本該由我來吩咐,卻由你代勞了。」無神的博羅,將胳臂自孛也鐵木兒的肩膀上抽了回去,便強自拖著疲倦的身軀,自行往城內的深處走去。

  「不會……」孛也鐵木兒望著博森略顯疲態、有些佝僂的背影,不知道接下來的他,究竟要走向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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