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交 林圖
孫方軍有一個二年級的直屬學弟，雖然沒說過幾次話，但「林圖」這個名字卻一直在他腦海裡，可能是因為這兩個字很簡單，也可能是因為它比違規處分還有用。

不然，他為什麼每次聽到都要跑呢？

「林圖！」孫方軍看到他時，喊了一聲，林圖回過頭，見到他拔腿就跑。

孫方軍習慣了，這一年半他直屬看到他就像看到瘟疫一樣。

平時他總是聳聳肩算了，當林圖這人害羞，但這半年不一樣，他要畢業了。

孫方軍沒有愣太久，隨後將書包扔給了同學，也邁步追上去。

林圖有一個三年級的直屬學長，雖然沒說過幾次話，但「孫方軍」這個名字卻一直被他惦在心上，可能是因為這三個字太有規矩，也可能是因為它如所有者一般正氣。

所以，他光是聽人提起就跑。

幾乎是本能地在看到對方的背影時就形成動作。轉身、遮臉、邁腿，他逃避的行徑流暢得像是練習多時，他也的確幹了這事兒整整一年半。

而之所以這麼做，也不過是一年級剛認直屬時，聽同學提起過對方：「孫學長這個人，就像直線一樣，不會出錯。」

初次聽聞他只覺得好笑。直線？這詞一般會用來對比人嗎？像直線一樣的人，怕不是又剛又硬，不知變通，聽著不像是誇讚。

——直到他見到「孫方軍」真人。

何止是直線，他臉上端端正正地寫著「正道」。而碰上正道，有逆道之人不逃的嗎？他又不是傻。

有些人多牽扯一點，選擇的路就會受其影響。孫方軍正好給他這種感覺。

於是將他的嗓門甩在身後不遠處，林圖如往常一般沒有回頭。即使前面有一座牆，他也會翻過去。

在玩警察抓小偷？還是老鷹抓小雞啊？

孫方軍覺得這場追逐戰未免太幼稚，他當了糾察隊將近三年的時間，逮個人哪有這麼難，以前只是他不想追太緊，他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過。

林圖活像被人追殺，頭也不回，孫方軍短跑幫班上得過優勝的，一跑起來距離瞬間近了，近到隨手一勾就能拉住後領。

但他沒這麼做，只是在後面拉開嗓子喊他。

「林圖，你停下！跑什麼？」

碎罵了一聲，還不用跑喘，對方已經追在他後頭。林圖平日自詡腿腳強健，此一時也覺得碰上對手。

沒料到會一路衝進操場，室外明光燦爛，身後還有一台特大號電燈泡，只得瞬間，林圖就覺得要被切斷力氣。他喜歡打架，喜歡流汗，喜歡衝突，喜歡迴避，就是不喜歡光。

一次來倆，他覺得要死了。

最後的落腳點是樹蔭下，粗喘了幾口氣，回首差點撞上明明跟他差不多，卻相比他更顯高大的身軀。

……馬的，離得那麼近，倒是在走廊的時候就拉住他啊！

林圖瞪著他有些沒好氣，平日縱容他閃躲的人，現在突然裝什麼樣子。

「那你追什麼？」他揚起下顎，眼色被交疊的樹蔭鋪出一片冷漠，「一年半來都不追，現在突然想攀什麼關係？」

孫方軍停下步伐，從三樓追到操場頓時也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兩人像剛用盡全力跑過1000米，喘得跟狗一樣狼狽。

孫方軍撐著膝蓋，擦掉因停頓而冒出來的細汗。

「就想看你躲什麼。」他直起身，終於能順暢講出一句話，抬眼就能看到那張清秀的臉上陰晴不定，活像吞了隻蒼蠅，而他就是那隻纏著他的蒼蠅。

孫方軍也有點不爽了，林圖幹嘛這麼討厭他？

「我又沒帶糾察臂章，也不是老師，看到我就跑幹嘛啊？」孫方軍站在他面前，認真的盯著他，有些事你不問就和平度過，問了就是要公開透明，他不擅長在人面前裝模作樣，拐彎抹角的說話，他只是想知道。

知道這個人幹什麼躲他。

就為了這個？

林圖順過了氣，頓時又被他的話嗆笑了聲，打量對方的眼神也愈發大膽。直面他的人非但一身浩然，還率直坦蕩，彷彿他從不遮掩什麼一樣，跟他這種校內外過雙面生活的人，已經不是毫米千里之差。

他們根本就是分屬不同時空。

他那麼執著做什麼？

「因為討厭啊，態度那麼明顯看不出來嗎？你沒被人討厭過？」往後一倚，林圖背枕著樹幹，瞬間低了對方好些，看人的視線也從平視變成稍稍上傾。「所以你是來問為什麼被『我』討厭的？」

「還是，你是想知道怎麼會有人討厭你……嗎？」嘴邊勾起似笑非笑，林圖腦袋微微一歪，「萬人迷的新體驗？」

「你講話一定要這樣嗎？」孫方軍火氣也上來了，那語氣裡的咄咄逼人能沒感覺？他又不是聖人，還能貼冷屁股貼到熱。

他知道林圖討厭他，但不知道這麼討厭。

好笑的是，他們的交談次數五根手指就能數出來，他甚至不記得上一次兩人聊了什麼，眼前的人他追了一年半，但實際上就只是個陌生人。

孫方軍瞪著他，那句「萬人迷」帶著嘲諷的語氣，彷彿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以為他想當個在所有人面前乖巧的寵物嗎？還是說，他以為他想要當個家裡和學校裡的乖乖牌？

就像他不懂林圖一樣，林圖也不懂他，這場對峙根本莫名其妙。

他移開視線，好讓自己冷靜下來。「對，我的新體驗，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了嗎？」

被他的坦白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意想不到的接受確實超出他的計畫。這回輪林圖怔了半晌，剛才先想好的刺激言詞一時間都說不出口，腦袋裡一片紊亂之外，還有突然興起的、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總是這樣，明明很多人各過個的好，卻都喜歡糾纏在一起。就像這題一樣，得了答案又如何？他就是說了，孫方軍難道能改變誰的現狀嗎？

既然彼此不理解，為什麼需要在不需要的時候插一足誰的生活？反正又不能不成為過客！

林圖煩燥地搔了搔腦袋，又直起腰桿來，毫無畏懼地大步走近對方，在近得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微熱氣息時留了一步。

「那我告訴你，我非但不討厭你，其實我喜歡你所以躲你，你會開心些嗎？」

總是被刻意維持的距離瞬間縮短，孫方軍皺著眉，忍著想退開一步的不安感，他們沒有熟到能以這種距離面對面說話。

這是他第一次看清林圖的臉。

漂亮的鼻子、精緻的五官，很討人喜歡的長相，只有那雙眼睛直直盯著人的時候，有種怪異的感覺，他說不上來。

「我是認真的在問你。」孫方軍顯然不信這種荒謬的答案，林圖根本不瞭解他，他們甚至連性別都一樣，難道會有人相信一見鐘情這種鬼話？

他也不閃躲，就像所有審訊中的刑警，坦然、毫不偽裝，甚至還更向前一步，一雙眼裡只有探究還有不服輸的氣焰，他今天就是要跟林圖講個明白。

「老實說吧，你哪裡看我不爽？我可以道歉。」

眉頭微鎖，林圖無懼他氣勢更盛，只是再次掀起地煩燥蒙蔽了瀏海下的視線，教他的理智在各方壓迫下出現些許裂痕。

他伸手扶了扶額角，突然覺得孫方軍無論是名字還是周遭給予的評價都很到位。但這人的腦迴路要是能再圓滑一點，怕是他也不會花樣躲著他。

豔陽從來不見進退有度，不然他還需要跑到陰影下乘涼嗎。

一路用反問來激怒對方，效果始終不達標，林圖厭了。

「孫學長，你比想像中更煩人啊。我們不熟對吧？既然大家互不了解，那你怎麼評斷我認真與否？」

「想知道是嗎？好啊，我告訴你。」手肘微微一抬，他豎著食指在對方身上比劃，「我喜歡你的寸頭，頭型圓得很舒暢；但我不喜歡你的眼睛，明明眼角下垂，眼神卻太冷靜。我喜歡你的味道，蠻好聞的；但我不喜歡你的笑，我看不出親疏有別。當然，也可能是我看到你的時候都離很遠。」

「我喜歡聽說你很正派，但我不喜歡你對我很正派。」

他雙手一攤，「我還能說很多很多，這是你要聽的嗎？」

你他媽在耍我？孫方軍很想這麼回他，但實際上林圖講的每一句話都證實他比他所知道的更瞭解自己。

他愣愣地看著對方，張了張嘴，第一次聽到林圖說這麼多話，有點不適應，畢竟大部分的時候他只會回頭留一句「操」，然後轉身消失在視線裡。

那些話跟孫方軍預期的不一樣，太不一樣。

所以......就因為這樣？只是因為他不喜歡他對他太正經？

孫方軍追上來也很荒唐，林圖講的話也很荒唐，沒人搞得懂在幹嘛，連站在那裡互瞪都顯得搞笑。

「我操......」孫方軍困惑得連在學校很少罵的髒話都脫口而出，他抬手遮著嘴，像在掩飾差點勾起的嘴角。「所以，你想我對你使壞？」

「新生代的興趣？」孫方軍彎著眼睛，眼裡的狡黠讓他像個普通的大男孩，而非他口中的正道，這種人有時候流氓起來也不遑多讓。

……你他馬誰啊？學霸的理解力報廢了？

林圖的腦袋再次隨著他說的話當了幾秒，隨後又被他尾音微挑的反制語氣氣笑。嗤哼了一聲吐槽回去：「憑你也配『使壞』兩個字？」

氣氛好像頓時從剛才的高度警戒中崩塌。儘管他們依舊誰也不瞭解誰，但太陽沒那麼熱了，直到「操」從他的嘴巴溢出，林圖才感覺有風撓過他的臉頰。

他本能迴避的人，也許並非如同表面那般條條框框，只是包裝得比他更好。

退了一步拉開並不舒適的距離，林圖拗了拗手，伸展筋骨後才吐出長長的一口氣。「我還是不知道你追上來圖什麼，我覺得你很閒。既然話都到這裡了，輪你說說你要什麼了吧？」

「你說對了，使壞我是不會。」孫方軍感覺這個學弟沒這麼疏遠了，就像柏林牆的消失，他們終於能正式對話。「但我學習力很強。」

林圖猜對了一半，孫方軍的確沒有表面上的那樣中規中矩，他瞞著家裡推甄註定會被反對的科系；他會普通的翹掉自習、濫用職權，會講髒話、翻白眼，會炫耀成績還會喝酒。

完美的孫方軍？這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呢?

但還是有點不同，林圖是真的渾，他們相像，卻又走向不同的道路。

孫方軍從口袋裡拿出一袋折疊的塑膠袋，裡面的巧克力在熱炎下有點融化了，包裝紙都有點扭曲。

他將袋子遞給林圖。

「All PA糖，這是你的份。」他斜著腦袋，一雙眼睛閃著光，單手無賴地拍著他的臉頰。「沒吃完就記你警告，知道了沒？寶貝。」

他說完盯著林圖那噁心的表情，忍不住大笑。

在孫方軍的掌心觸到自己的臉頰時，林圖下意識地半瞇起眼。如果這是在學校外邊，估計他的拳頭已經在幾秒前招呼到對方的肚子上了。

樹蔭外的空地因為雲影模糊成灰階，又壓一寸的天色讓覆在孫方軍臉上的暗部更襯出他五官的立體。而惡作劇後不減爽朗的笑容，也好在眼簾半垂而削弱了明亮力度。

這人有病。林圖想。為了一個All PA糖追他有病，不學習點正經的有病，情緒轉變之快有病。

最後那句寶貝有病。

掛上臉的嫌棄沒收，但望向對方的神色已經不怎麼閃避，就像被迫翻開了一本書，多少讀進去點內容，也就不會那麼生厭。

更何況他也不是真的討厭他。

「知道了，寶貝。」林圖面無表情地以牙還牙，「我會拿去餵豬的。」

「好好唸書，考試加油。」他最後說，終於又是孫方軍該說的話。

「我畢業了，你就不用跑了。」他開玩笑說道，眼神卻是真摯。「以你這速度啊，班際運動會可以拿前三了吧。」

「要不是你，我還以為我是全校第一。」

趁著雲團濃密，林圖離開了樹下，沒對他的鼓勵多作答話。

孫方軍臉上的笑意未減，他站在陰影下，看著對方在一片陽光傾落在肩膀的時候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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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師

你才大師（pia死

你不可以這樣說。
緊張死我了，沒想到他們會這樣互動，先跟學長的親友說聲對不起

很意外ㄉ發展我覺得很有趣ㄋ 對ㄉ很開心la

好辣那我們就不要客套了，我要去發告白孝信ㄌ

乾 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