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 - 肯尼斯 / 上回】

午安，蘿咪。

雖然外頭的風正呼嘯著冬季的憂鬱，但難得溫煦的陽光讓我想起了那回野餐的愜意。還記得那些綿延於夜的懊惱嗎？也許妳已經記得不清了，可我可是永生難忘－－在幾番失敗之下，我們終於調整出了合適的蛋糕配方，享受著茶同果乾揉合的平淡。這段回憶在咖啡的映襯下更顯苦澀，就連接連幾天的相同菜色也讓我甘之如飴。也許我該點些什麼－－蘋果派、甜甜圈、焦糖可頌？－－來驅除此刻的煩悶，可沒有一者的甜蜜能與妳共處過的回憶相比，我只得放任思緒沉溺。

想知道我現在在哪裡嗎？前面已經給了相當大的提示了，妳不會猜不到吧－－裝作猜不到也是不被允許的，妳最擅長的不就是假裝什麼也不知情，再趁人沒有多加留意時猝不及防地湊上前，在最無防備的地方貼上一片輕吻嗎？

別這麼說，我當然記得那些點點滴滴。即使我已不再年輕，生命的贈禮依然允許我在腦海中保有年輕的妳－－恭喜，答對了。沒錯，是一間咖啡廳。

　即使已經達成了一半的想望，也還有餘下的半分願望。我們談書、談情、也談星星；在你來我往的對話裡頭建起由我們兩人一手打造的書店和咖啡廳。內裝必須華麗，必須在形式上充滿生活的氣息；也必須擺滿雙方所喜，拓下屬於記憶的腳印。當時的我並不了解存藏在這行短句中的深意，如今才明白妳想要雋永地伴在我身旁的感情。

妳說過希望落在街角，最好隔著一條街道，保持親近但又看來只是巧合的秘密關係：我可以向客人推薦適合小憩的咖啡廳，妳也可以宣告近期享受的書籍。妳總認真地擺弄那些器具，而我只是待在一旁，偶爾在古今中外又各樣的語言裡挑出幾句作為評語。非常湊巧的，最後也往往敵不過妳苦思的表情，放下手中的紙筆和妳一同翻閱他人的筆記，間或提出一些猜測與建議。

這樣反覆的生活雖然平淡，可妳從來不知道的是，我就是喜歡妳這般為了真心喜愛的事物而努力的樣子。妳滿是光采的雙眼會更加熠熠生輝，彷彿閃爍著陽光的碎片一般，炙熱但又不燙手，比起無可貼近的焰火更像一盞照耀前路的明燈。
即使妳所提出的一切難以達成，我也會傾盡自己的全力貼近。是妳為我無趣的人生畫上了樂趣、在這單調的性格上添入一份活力，我理應也應當竭盡所能地回報於妳。

舒適的氛圍令人沉靜，書寫也讓我不安的心情不那麼壓抑。我是多麼的狹隘，以至於只能透過這樣的方式來向妳表白。

這樣古老的形式也許浪漫，也可能古板。客人們來來去去，卻經常留下與彼此相似的話語。老是板著一張臉沒人會想靠近，孩子也會學著變得冷酷無情；這般嚇人的言論實在令我嫌棄，可似乎真有那麼一番道理。

但我已然失去了笑的原因……我失去了原先信奉的真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做出了個好的決定，但我想他們說得對，我們有時會在採買途中遇上童群，還有迎在學校門口的笑意。克萊奧對於這樣的場景很是新奇，走著走著便會不自覺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望向那些或許玩鬧、或許放聲大笑，直到被各自的家長領回，依依不捨又或者豪爽地說出「明天見」的身影。

我原本以為這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卻沒想過，對克萊奧而言所有事物都新鮮並可能有趣。他在一回手忙腳亂的碰撞中向我詢問，是不是穿得和那些小朋友相像就能一起進入學校，與他們一起玩樂，使我原本堅定的心不由得地動搖。孩子們是不會說謊的，在此之前我不斷反覆咀嚼這句提醒，那聽來只是妳為了哄騙浪漫的一時作弄，可也許也潛著他們不會以謊言去包裹真實的含意。

我……正如妳所知，我並不善於親近他人，也不善於知曉該如何與人親近，若不是有妳，笨拙的我將一直這麼下去。但蘿咪愈成長愈顯露的隱瞞是如此刻骨銘心，讓我不禁想起……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我的教育方針太過嚴厲？或者我表達的方式令她感到不適，不適到就連受到欺凌也不願訴說？

我是一個多麼失敗的父親呀……就連傾聽女兒的想法都無法做到。錯過了她的成長過程、錯過她的畢業典禮，又錯過了與她溝通的機會。這些年來我真的有盡到身為父親的責任嗎？僅僅是給於她想要的還是不夠的嗎？怎麼樣才能算是個合格的父親……她認為我的意見是不值得參考的嗎？

有什麼能彌補這樣的錯誤呢？在這樣生命無法再重來的世界裡……我是否只能，只能將先前的顧慮拋去，以什麼形式讓這懺份得以延續下去，直到它能傳達到妳？

儘管不止一次向妳說過希望能守著克萊奧，不讓他受到任何一點傷害的事實，可就算我能活到百歲，還是不可能一輩子都把這孩子都攬在自己身邊的吧……他遲早是必須自己獨立的，無論在人際交往、工作成長，或者追尋目標上。鳥兒是會離巢的，即使強力挽留也無用。

所以我……我終究還是將他送入了學校。起初雖然有些膽怯，可他並有什麼排斥反應，很快便融入了群體生活。我也開始習慣起每天接送的生活，就像從前我們約會那樣－－先是提早十分鐘，再來是二十分鐘，半小時，然後是一小時。

好比現在，邊寫信給妳、邊思量著點心和晚餐的內容邊等待他的一句我在這裡。克萊奧開始吃起外食了，雖然次數並不頻繁，僅僅是因為需要才購買，但我仍有對於健康的疑慮。幸好他並不會太沉迷，只是偶爾向我提出想喝碳酸飲品的要求而已。

除去這點，另外會讓我煩惱的還有與同學－－朋友，他是這麼說的－－外出，到對方家拜訪的要求。他看起來很沮喪，但我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這個年紀還太早了，幾年之後再說吧。

哦，我看見克萊奧了。看來也不需要再多點些什麼了。
那麼－－下次見，蘿咪。謝謝妳總是聽這些無趣的怨言。

我愛妳如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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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沉重的愛喔肯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