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哭包

支線二 ┊with 邊界丨馬克爾與希雅

She laughs best who laughs l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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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蠟被奢侈地一根根點燃,倘若從天空俯瞰,便能見到由燭光排列而成的無盡燈河,趨光的人們如蟲蛾般聚集,借取一點火光下的餘溫。
金黃的餡餅冒著蒸騰熱氣上桌、圓餅狀的乳酪被切出扇形缺口。當然,桶裝的麥酒也是無限量供應,只要拿著容器前來,任何人都能在此酣暢至醉。

米力安並不打算在這裡暴飲暴食,那會讓她像隻爭食的母雞;比起填飽肚子,她更在意自己的腰能否塞進那件二十四吋的裙子裡頭。

指尖在潔白桌巾上輕點,視線掠過一道道餐點上頭。猶記得某年的大市集,一塊火雞肉派灼傷了她的舌頭,然而那噴薄而出的肉汁太過鮮美,與酥得恰到好處的餅皮一同在齒頰間銘刻下難以忘懷的記憶。

只吃一塊就好,米力安想。
邊界丨馬克爾與希雅
喧騰的笑鬧伴著魯特琴悠揚的樂音,佳餚散發醉人的香氣,然而希雅無心沉浸在慶典,她在人群間左閃右躲,婉拒邀她同桌的叫嚷、避開差點灑在她裙子的酒液,想尋個清靜的位置。

馬克爾要她在這等。希雅不知道男人剛才是怎麼了,似乎瞥見認識的人,匆匆地交代幾句就往反方向離去,車馬紛沓,馬克爾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潮。

吆喝聲此起彼落,空氣像是要沸騰,希雅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空位,一個爛醉的衛兵絆了她一腳,害她重心不穩往餐桌邊的人撞。

追究醉漢也沒有意義,希雅連忙道歉:「對不……」

話語止歇在她看清那人白金色的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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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喧嘩嘈雜一股腦地湧進,像只裹得細細密密的蠶繭,米力安抽著蠶絲,一個一個將那些耳語單獨拎出再分門別類。
聽取謠言、揭人陰私,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愉快。

那些只有上帝才能知曉的齷蹉骯髒,全部都被她聽得一清二楚,這是多麼——

激動的情緒尚在血液裡奔馳,一股衝擊力道卻乍然降臨,瞬間打斷了米力安的妄想。端在手上的陶杯潑灑出淡褐色液體,雖沒沾上衣裳但也濕了一手,她暗自在內心咒罵了兩句,轉頭瞪向來人。

那人有著如夜幕一般鴉黑的直髮,像極了聖經裡頭一筆一畫勾出的墨線。

「怎麼不說完?」米力安揚起故作姿態的笑容,「撞著了人總該道歉吧?」

真的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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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冷著臉擠出字句,希雅可不想給人落下話柄,尤其是那張除了造謠生事之外毫無用處的嘴,「好久不見……米力安?」

她刻意在喊出人名前停頓了幾秒,像是正從記憶裡翻箱倒櫃,找一團忘了丟棄的廢紙球。

她當然沒有忘記面前的女人,上一年、上上一年、上上上一年……造作的笑臉讓她原先就煩悶的心情更甚,只要轉身離去即可,但希雅能想像對方會在她背後發出怎樣一串刺耳的嗤笑,猶如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無法忍受。

不等米力安反應,她若無其事地繞至對側的空位,接過旁人熱情遞來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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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誠意的致歉依舊讓米力安樂開了花,今年首次碰面便旗開得勝,怎能不讓她高興?

「原諒你了,希爾頓。」嘴角的弧度無法控制,米力安索性放任它掛在臉龐。刻意喊錯的名字反而是忽略不了對方的證明,米力安記得,去年自己喊的是「喜瑞爾」。

層層壘起的城牆樹立在二人的身份地位之間,然而真正使她們背道而馳、針鋒相對的,卻是天壤之別的價值觀念。米力安討厭極了希雅那副冷淡模樣,以及對方常掛在口中,名為「科學」的東西。

「呵。」倚在桌沿,見對方自顧自地找了位置就坐,米力安冷哼一聲,將剛才想著只吃一塊的打算拋諸腦後,隨手就準備拿起手邊的餡餅。
這個女人肯定又要和自己耗下去了,她想。

每回、每回,被無聲的默契指引下像是約好了一般,先羞惱到離席的人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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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錯名字希雅也不氣惱,她老早就對這粗鄙的女人不抱期望,但開戰的號角既然已被吹響,可不能只挨打不還手。

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她彎起眉眼,憐憫地望著米力安,「看農活把你折騰成什麼樣子,記性一年比一年遲鈍。」

堆疊的金黃餡餅再給了她挖苦的靈感,希雅指著鄰座男人的盤子,上頭恰好有咬了一口的肉餅,「先生,那些豬肉的顏色不大對勁,是不是沒煮熟?」
「說不定有骯髒的寄生蟲留在裡頭,吃了可能會感染的。」語調擔憂,轉向對座的眼裡卻盈滿笑意,「米力安,你該不會要吃這種東西?」

「啊,不過在王國肉類可是奢侈品,你大概不講究這些吧。」希雅壓低聲音,彷彿在說一件提不上檯面的事,她對女人的厭惡當然不是來自階級,卻也不妨礙她藉此刺激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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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情太多了,我想那些無所謂的人和事,也不用特別費心了吧。」無辜地眨眨眼,米力安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又補充:「啊!不是在說妳哦,不要誤會。」

印象裡頭,這個女人一直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但唯有在這時,愉悅的表情才會在希雅臉上舒展。在長久交手的過程中,隨著年齡增長,兩人在爭執時已經甚少流露出憤怒的表情了;女人的戰爭裡,如一隻公雞般怒髮衝冠絕對是大忌,笑容才是獲得勝利最好的武裝。

正準備故作優雅地將餡餅送入口中,然而希雅的話使得整個桌面彷彿陷入凝滯,包括米力安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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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她壓根不知道什麼是寄生蟲;但要讓她在希雅面前露出無知的糗樣,那還不如去死。攻擊還在繼續,話語如秋日接連落下的松果砸向米力安,低賤的出身是一切自卑源頭,在當眾之下被揭了開來。

「原來是豬肉餡的,還以為是蘑菇餡餅。」淡淡地將手中仍散發熱氣的餡餅放下,連同滿腔沸騰的怒火,米力安強打起笑容,直視著希雅回道:「怪不得一直聞到一股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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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與理解之間隔著七層堅實的磚瓦,米力安再會耍嘴皮子都跨越不了這道鴻溝,希雅深諳女人的痛腳,只要她想,那就是一把隨時都能往要害刺下的利刃。

「小小的感染也可能致命,先生還是別吃比較好。」無視米力安的說詞,希雅轉頭對尷尬的男人笑道,怕傷人面子又替對方添了塊派。

她猜米力安藏在皮囊下的烈火或許足夠烤熟一頭肉豬,牽強扯動的嘴角更顯滑稽,希雅滿意地瞇起眼──既然將姣好的面容歸於主的垂愛,怎不也欣然接受上帝一同賜予的不公?

口口聲聲說上帝是唯一的真理,仰仗神的名諱掩飾無知;允許自己如同畜牲接受餵養的肥料,卻仍自詡為餐桌前的人類,還有比這更愚昧且自負的行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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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剛說重要的事。」為自己切了片乳酪,她將視線放回米力安身上,「今年帶來的貨品……」

追擊的嘲諷說到一半,希雅眼角瞄見一個男子從米力安身後經過,背對著她們在另一張餐桌坐下,與米力安僅隔著窄小的走道。她怔了半秒,才想起該把話說完,「……賣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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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雅提起的話題勾起了久遠回憶,猶記得她在滿籃的花草中替黑髮的少女撿出一朵紫花,編成了髮飾妝點在烏黑光澤上頭。
但現在,她只想到墳場邊的樹林裡掏一窩蜘蛛,連著蛛絲塵埃一同扔到對方頭頂,這才是最適合這個女人的裝飾。

對方語句間的頓點讓米力安不得不提防,這些咬文嚼字的知識份子總愛在對話裡玩文字遊戲,米力安在裡頭吃了不少虧。
「今年新織的手套賣的差不多了。如果你想要,我這裡倒還有點瑕疵品,可以免費送給你。」也許是酒精積累使然,米力安開始覺得發熱,忍不住站起身又將陶杯盛滿。

「當然,妳應該不會想要;隔著一層手套可不方便書呆子握筆寫字。」未免希雅以此回擊,又補了一句。她啜了一口淡色的啤酒,將厚重的卷髮撩到肩膀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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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做餐前禱告的男人隨即被米力安給遮擋住,希雅不可能看錯,花白的髮絲和深黑的衣袍,那是馬克爾在街上追逐而去的聖職者,若男人出現在這,馬克爾去了哪?

與教會打交道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危險的,希雅表面裝得若無其事,焦躁卻讓口中的乳酪和麵包失了味道。她想著米力安何時要坐回位子,那高高在上的目光使她厭惡至極,只得以言語將女人拉回渾濁泥濘。

「怎麼會不?如果是你織的,就算是瑕疵品都細緻又漂亮,你天生就該屬於紡織機,就像書呆子屬於筆和墨水。」包裹在讚美下的是更刻薄的諷刺,她刻意提起自己根本不信的神,「上帝果然全知全能,讓每個子民都待在他應在的地方。」

仰起頭與女人對視,她等著看,米力安是選擇否定神以保全自尊,還是捨棄尊嚴來維護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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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身後有著什麼,米力安渾然不知。在體內噼啪燃燒的火焰順著血液焦焚著身體每一處,內心居住的醜陋靈魂瘋狂嘶叫著「賤人!賤人!」

她想衝向前一巴掌打上那寫滿無畏的臉蛋、用指甲撕扯那頭烏亮長髮、說出最骯髒的粗話羞辱眼前的女人;然而這一切一定會使她醜態百出,長久以來與希雅維持的戰況將會一刻間兵敗如山倒。

「這只不過是神暫時命令我待的地方罷了。」米力安冷笑了一聲,像是嗤嘲希雅的愚昧,「只有順服神的人才能到他那裡去。」

『人若愛我,就必遵守我的道。我父也必愛他,並且我們要到他那裡去,與他同住⋯⋯』

「明明不順服卻待在神身邊的,他與他的家人遲早會被驅逐。」米力安神情激動,雙手在空中比劃著,手肘在揮舞中朝後磕碰到了誰的後腦,頓時止住激昂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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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身,著漆黑衣袍的男人捂著後頸處,低垂著頭看不見模樣。米力安暫時管不了希雅,打算上前致歉,卻被對方餐桌上一本攤開來的筆記吸引了目光,上頭密密麻麻的字母烙印在腦海裡,正當她想看得更仔細時,一隻手已快速地將它闔上。

「啊、抱歉,您沒事吧?」她心不在焉地問候,那人卻只是搖搖頭,揣著筆記起身,在看清米力安的面容後轉身離去。

怎麼回事?

一切都只發生在轉瞬之間,米力安甚至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她木楞楞地坐回了原位,視線卻跟著那人的背影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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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雅輕哼了聲,不屑地捲弄起垂在肩上的幾縷髮絲,這類迂腐的托詞她聽多了,千百年來的懦夫都是以此說服自己放棄質疑、心甘情願地受苦,等待毫無根據的天堂與救贖。

誰說要待在神的身邊了?她真想質問米力安,可惜這麼多雙耳朵圍繞下──甚至有聖職者──但凡說出口大概就得進審判所,幸好女人的高談闊論及時打住,否則她寧可認輸離席,也不願聽盲信者佈道。

希雅掩住了嘴角,米力安驟滅的氣焰使她失笑,奚落的話已在腦中成形,就等女人回座,事態的發展卻不如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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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希雅想,米力安剎那的錯愕、倉促離開的男人,她依稀見著對方懷裡捧著本小冊子,墨色書皮幾乎融入那身黑袍,那裡面是什麼?

她感覺上萬隻蟲在背脊上竄逃,所有蛛絲馬跡在腦中反覆被拆解、拼湊,重組成無數可能,而唯一能解答的人就坐在她前方,她叫住仍在發愣的米力安,劈頭就問:「你看到了什麼?」

出口的第一個音節不明顯地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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嶄新書頁上非正體的字跡顯然是經由人工一筆一畫撰寫;簡短的字詞自佔一行,看起來也不像是教士謄寫的經文。
倒像是某種食譜、某種列表、某種——名單。

無法參透真相的糾結使她心內焦躁,那一紙畫面流瀉出混濁不安,彷彿聞到了山雨欲來前的濕悶空氣,而此時對面那女人居然還不知消停,見獵心喜般明知故問。

在王國,學習是件奢侈的事,代表著文明的文字收藏在聖經裡頭僅供朝拜,與農活為伍的村夫鄙婦只要能分辨麥子的種類和數清雞蛋的個數就夠了。但米力安不同,她足夠幸運,至少還認得出聖經上頭聖人們的名姓、至少還寫得出家畜農作的單字,這使她天生有了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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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希雅面前,她依然自卑得要發瘋。

「怎麼了?什麼時候也開始對探人隱私有興趣的?」將諷刺拋出轉移了話題,米力安又站起了身,「小書呆子不要看到什麼書都想看,小心看到不該看的。」

「今天算你贏,我要走了。」米力安抱著雙臂,甚至連陶杯都遺忘在桌上,惡寒滲入了骨頭縫,逼她不得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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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天空陡然降下傾盆大雨,澆熄前一刻仍燒得猛烈的戰火,徒留刺鼻的硝煙。要是往常,希雅會欣然接受這場勝仗,目送米力安難堪地敗退,書裡藏著的秘密也不值得她為此挽留。

可那或許和馬克爾的安危有關。

馬克爾不會無故失約,但掌握的線索太少,她甚至無法確定聖職者和馬克爾的關係,說不定到頭來是自己想多了,馬克爾只是在路上耽擱,在原地等待才是正確的選擇。

猶豫僅是瞬間,希雅起身掃視過人群,最後往米力安尚未走遠的背影追去。她向來不仰賴虛無飄渺的直覺,一切行動背後都該是有理有據的推導,然而餐桌間的歡騰鼓譟著不安的預感,焦懼隨著魯特琴的樂音開始起舞。

「米力安!」人潮大多聚攏在佳餚美酒邊,周遭的小道反而顯得清靜,希雅扯著裙擺終於跟上米力安的腳步,她抓住女人肩膀,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懂,那本筆記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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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不懂什麼了?

暫時熄滅的氣焰因著這句話再度復燃,肩上不輕不重的力道此時也顯得礙事無比,米力安一揮臂膀,用力地甩開肩膀上的那隻手,轉身正對來人。

「是!就你什麼都懂、就你最超脫世俗!」近乎歇斯底里的憤怒低喊,在遠離喧鬧的寂靜中格外清晰。米力安湊近希雅身前,一口氣將新仇舊恨爆發了出來:「既然你那麼了不起,怎麼剛才不追上去自己看個夠?我一個村姑可沒本事和你探討宇宙真理。」

發洩過後的眼角泛紅,米力安瞪視著希雅事到如今仍淡然的眉目。
這個女人總是如此,言談中無意間流露出的階級差距能夠輕易擊潰她的自尊心。
「好啊,你就真的那麼想知道上頭寫了什麼嗎?」大口吸入冰冷的空氣,米力安嘗試讓自己情緒平復下來。

「那就求我啊。」勉強彎了彎單邊唇角,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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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得寸進尺了。」焦灼的心緒被掀起幾分怒火,希雅蹙起眉,冷著眼迎上米力安的瞪視,「還以為你忘了自己是個村姑呢,生在最底層的愚婦也敢叫上位者低頭,真以為我不會拿階級壓你?」

她往前踏出一小步,指尖輕飄飄地指向人群聚集之處,悄聲在米力安耳邊道:「不如這樣吧──村姑小姐,你來猜猜看,如果我現在大喊有竊賊,這裡的人會相信誰?」

不單單只是在發洩怒意,希雅要的是主導權。

即使有求於對方,也絕不能落到任米力安予取予求的處境,她清楚女人的卑劣和無恥,就算這一刻跪在對方腳下,米力安也不會就此罷休,只可能變本加厲地踩在自己頭上。

「怕你聽不懂我就明說了,米力安,這不是請求,是要脅。」說完,希雅拉開兩人的距離,同時試探著對方,「激動成這副德性,該不會你根本沒看明白上頭寫什麼,惱羞成怒了?畢竟你認識的字就只有啤酒和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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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進逼的刺耳話語ㄧ字字戳進血肉,在身上扎出一個個洩氣的窟窿,她感覺渾身氣力正從大張的洞口流洩。

一直以來米力安都知道,彼此的關係說是敵人也不為過,她們在唇槍舌劍中維護自身的信念。

但她卻忘記了一件事。

只有在兩人處於對等地位的前提下,才能稱為敵人。

罄盡全力輾壓而來的階級羞辱幾乎要使她發瘋,雙唇甚至不需要開闔辯解,因為希雅所說的句句屬實。
「真是難得聽你如此多話。」洶湧的情緒在開口的瞬間又收回平靜的表面,米力安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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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慢地解開纏於掌心的繃帶,露出已結成一道道硬痂的舊傷,指腹在凹凸不平的傷處摩挲了一會,唇邊的笑容開始扭曲,隨後以指尖撕開了即將癒合的痂口。

先是透明的液體,接著,是滲出皮肉的血液。米力安卻還不打算停手,因疼痛而發顫的指尖繼續摳挖,在染血的掌心劃出更大一道口子,鮮血蜂湧。

「那你說說,如果我現在大喊有女巫傷害了我,這裡的人會先抓竊賊,還是先抓女巫?」高舉的手在希雅面前緊握,擠出更多的血水,淌流的血絲蜿蜒流下,在袖口隱沒。

她還沒有輸,她還有武器。
那是神賜予她,最堅不可摧的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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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女巫。

她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謠言,紅髮女巫在市集投下一顆激起漣漪的石子,晃盪人心,縱然希雅沒有火紅的髮,催生在人群中的恐懼也可能致她於死地。

「你倒是學會動腦了。」沒料到會被反將一軍,鮮血湧出時她才察覺對方在打什麼主意。

她注視著米力安近乎癲狂的嘴臉,沉默幾秒,一節聖經突然自口中流淌而出:「說謊的嘴為主所憎惡,行事誠實的,為祂所喜悅。」

柔聲誦讀每個字詞,有如神最忠誠的使者,堅定地將福音佈於世間。她曾渴望窺見墨字背後的真理而翻遍經典,卻只尋得空洞的幻想和虛假的救贖,「我不介意被上帝厭棄,那你呢?你敢為神所憎,失去通往樂園的資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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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給米力安回答的空隙,再張口換成了另一段經文,「那些膽怯的,不信的……」她停頓了下,手掌置於自己胸口,「可憎的,殺人的,淫亂的,行巫術的,拜偶像的,和所有說謊的──」而後對米力安伸出手,掌心朝上攤開,拋出誘人邀約,「他們的份是在燒著硫磺的火湖裡。

最後一句啟示告盡,希雅咧開唇角,猛然扯下那隻淌滿血的手臂,邀請女人墜入火焰,「我因不信而受罰,你為說謊而遭罪,我樂意與你一同在湖裡燃燒,不得永生。」她仰起脖頸湊上可怖的掌間,猩紅與膿液沾染了衣領,在白皙的肌膚抹上聖約翰之血。

「喊吧。」她笑得張揚,使力不讓對方抽回,「來比誰更像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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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件所犯下的罪過在眼前嘩啦啦地翻過一頁又一頁,米力安赫然發覺,記憶裡那本筆記上,撰寫的竟都是她此生不可饒恕的罪過。

恍惚之間,希雅誦讀經文的清冷女聲與教會神職者平板的語調重合在一塊,她彷彿坐在滿是回聲的空曠禮拜堂,坐立不安地任由譴罪的聖訓將自己包圍。

失血使得冷意滲進了骨子裡,不斷被刺激的大腦被逼得出現了幻覺。米力安不知道,此刻她的眼眶與掌心一樣鮮紅,活像是陷入瘋魔的癔症患者。

「既然不介意被主厭棄⋯⋯」未抽出被強行拉扯的手掌,米力安直勾勾地看向了眼前意氣風發的女人,,藉著對方的力道探手向前,連同另一隻完好的手一齊圈住了希雅被衣領覆蓋的項頸,「那你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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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盡畢生之力緊緊掐住了手下脆弱的脖頸,規律的脈動隔著布料被掌握在手心裡跳動,原本雪白一片的肌膚被鮮血染上了大片血跡。她大步跨出一步又一步,以被箝制住的脖子為施力點推搡,將對方一把按在民房的牆上。

一切誡律或律法皆被拋置腦後,米力安手下不斷施力,興奮的神經麻痺了掌心的刺疼。

就是現在,她要在這裡殺了這個老是與她作對的女人。
和當初殺了那隻黑色的幼貓一樣。

「你不是想知道那本筆記裡寫了什麼嗎?」混亂的思緒使她語句斷斷續續,但並不影響她口不擇言。

「如你所願。」
「寫的就是我與你的名字。」

親愛的希雅,高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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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頸有如絞緊的繩索,希雅艱難地想從喉頭空隙攫取一絲氧氣,卻只能徒勞地張著嘴,被壓迫的聲帶擠不出足以引起注意的呼救,指甲死死掐進女人手背想迫對方鬆手。

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越過了米力安界線,過往的對峙中言語即是兵刃,暴力是粗鄙的、是無能之人的行為,先動手的一方勢必成為徹頭徹尾的輸家,於是她自以為地認定米力安絕不會接受挑釁。

「寫的就是我與你的名字。」

直覺鬆了口氣,希雅慶幸地想,太好了,不是馬克爾。缺氧而破碎的大腦深思不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涵,也無暇顧及對方編造的可能性。

眼前的畫面開始閃動,米力安猙獰的臉被切割成一幕一幕的碎片,背後石牆磨得希雅生疼,力氣終究不敵長年從事勞動的女人,雙手索性放棄掙扎,虛弱地垂在身側──表面上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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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抵抗僅是一層假象,右手顫抖著探向掛在腰側的布袋,從裡頭摸索到了某個扁狀的細長物體,她牢牢將其抓握在掌心,指尖撬開了外層的護套。

下一瞬間,希雅毫不猶豫地舉起臂膀,以僅剩的力量往米力安發紅的眼刺下,手裡的匕首在黑夜中劃出銀光,刀柄上以寶石綴飾的十字圖紋閃爍奪目光采。

上帝的審判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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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裡的理智已經被憤怒焚燒溶解,堵塞住了感官與應有的道德,視線裡再無名為希雅的女人,而是足以喚來災厄的黑貓。

不過是區區一個畜生,到底憑什麼總是與她作對?

「一次一次⋯⋯都是你⋯⋯」米力安無意識地低喃,明明雙眼已經渙散,裡頭卻又彷彿充盈著偏執。

宰制他人性命的快感油然而生,她驟然發現,人也好、牲畜也罷,只要自己一個使勁,也只能乖乖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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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寒光在身旁閃過,然而被情緒沖昏頭的米力安卻無暇顧及,視線緊緊盯在被自己箍緊了的脖頸上頭,渾然不知即將付出代價。

鋒利的刀刃朝著眼珠毫不留情地劃來,儘管已經瘋魔,身體僅存的本能依舊使她在最後一刻撇開了頭,一道軌跡行經了臉側、耳廓,最後斬下了一縷白金。

心臟在瞬間收緊,米力安失去重心倒向了一旁,木愣愣地跪倒在地。臉頰像沾上了異物,她抬起手撫了上去,刺痛使她倒吸了口氣。

那些身為人本應保有的一切盡數回籠,然而並不包含施暴過後的愧疚感。
「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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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呃……」頸子上的束縛終於鬆開,支撐自己維持站姿的托力連帶著消失,希雅腿一軟也跌坐在地上,按著喉嚨不停咳嗽,夾帶大口大口的氣體擠進胸腔。

她還不敢鬆懈,緊緊瞪著面前的瘋女人,手裡的刀蓄勢待發,只要米力安再有動作就會直接揮去,贈予利刃的聖職者當時告訴她,這在緊要關頭能救你一命,然而希雅很肯定對方指的絕不是這種情況。

「再靠近我就殺了你。」啞著嗓子冷道,冰冷的怒氣逐漸取代大腦盤踞的暈眩感,有生以來第一次湧出奪取他人性命的慾望,想立刻在女人臉上劃下交織的血痕,讓那雙放肆的手淪為破碎的肉塊。

皮膚和衣物上盡是黏膩的血液,她不打算驚動周遭,被衛兵纏上只會成為另一場麻煩,自己還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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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永遠記得今天、我最後一次把你當人看的日子。」喉嚨仍在發疼,她的聲音很低,如同在夜風中搖搖欲墜的燭火,華美的匕首對準了米力安的臉,「離開,否則你就再也別想走了。」

她遲早會殺死對方,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得做得不留痕跡,不能牽連到馬克爾,女人方才的威脅倒是給了她一個好點子──女巫──以女巫之名死在火刑柱上想必是個美妙的結局。

「我們明年再見,米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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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褪去後留下的是滿山遍野的空虛,希雅狠戾的話語伴隨雜音破碎地傳入耳裡。米力安不住地撫摸面頰至耳廓一帶的肌膚,也不知是新滲出的血水或是早前掌心的殘血,在臉側暈開了怵目的痕跡。

『再⋯⋯就殺了你。』

踩著晃蕩的步伐站起身子,原本被精心梳理過的卷髮在撕扯中亂了條理,遮去了米力安幽幽的黑眸,那兩顆晦暗悄悄地隔著亂髮向前瞪視。

到時,誰殺了誰還不一定。
她有的是手不血刃害死人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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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但願你能活到那時。」嗓音在大聲呼喊過後沙啞得不似平常,但至少語調已經恢復平時的矯揉造作。

儘管不願意就此認輸,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趕緊檢查傷口。
倘若自己的臉有任何差池,她會要這個女人為此付出代價。

「為我的手無寸鐵感謝主吧。」譏諷地落下最後一句話,米力安撕下裙襬上一塊布料,熟練地纏在掌心,腳步不穩地轉身離去。

一切還沒結束。
在她徹底贏了之前,不會讓這一切落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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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works)(fireworks)拉線(fireworks)(firewo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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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失去了凡爾賽表符的我無法用表符來表達我內心的激動情緒
超級感謝希雅中陪我對了如此長的一篇交流,每一個來回都好精彩,從女孩子之間的言語交鋒到米力安ㄎ一肖導致開始互扯頭髮(沒有好嗎),每一個高潮迭起都讓我難以忘懷
每次看到希雅中新丟的球都能給我好多靈感,您到底是什麼靈感小精靈
嗚嗚嗚真的好喜歡這個交流,比起交流感覺稱作共構文章更合適一點,感謝希雅毫無保留的交惡,讓我對的超級過癮。還有希雅中精彩的描寫更是一大享受,讓我每次都好期待後續發展
千言萬語說不完希雅中的好,總之希雅中最棒
邊界丨馬克爾與希雅
我才超感謝米中陪我交流!!!!一直包容各種消失的我和講話很賤的希雅 米中的文字充滿張力又流暢漂亮,畫面感十足氛圍強烈超級喜歡… 劇情發展總是超乎我預期越來越精彩 每次看到米中的新回覆都快樂到想出去奔跑
互嗆的橋段寫得好興奮,生氣又要維持形象的女孩們好可愛嗚嗚 沒想到最後有大打出手,希雅被掐脖子的時候都想為米力安吶喊助威……真的很喜歡交流中展現的女孩們價值觀的對立,還有可以稍微描寫到希雅對信仰和階級的看法也很高興
再次讚嘆米中 玩得超級開心!!! 能牽這段交惡關係一起完成劇情真的非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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